季潇在家待了两日，接到母亲的电话，称已经收到了画作的邮递信息，并让他尽快安排回国的时间，参加他妹妹的生日聚会。
季潇被程过的事搞得心烦意燥，随口敷衍了几句，又倒回枕席间。他很确定自己给程过的手机号码并没有出错，可对方还是没有打来。
朋友和他联系，说要和合作方谈生意，投其所好约了滑雪场，询问他明天要不要一起去，季潇左右无事可干，答应得很痛快。
次日等他到滑雪场的更衣室时，意外的看到早已穿戴好护具的程过。
“呃，你也在啊。”季潇主动开口说。
程过上下扫他一眼，表情没什么变化，听不出起伏的嗯了一声。
季潇坐在他旁边穿戴护具，但由于这几年没怎么上手，早就忘的一干二净。再加之程过的态度莫名其妙，季潇心里不太舒服，一走神，手上的动作乱了起来。
“你戴反了，那是右边的。”
程过穿好冰鞋，缓缓走到他面前，蹲下，接过他手里的护具，说：“我帮你弄吧。”
他的话语和动作都没有给季潇拒绝他的机会，程过的指肚有意无意地掠过季潇的手背，留下一道温热的痕迹，季潇猛地一颤，感觉脖颈连带着耳根都有些烧热的感觉，不自然地转过头。
程过的动作和那晚一样绅士温柔，把束带缚在腿上后，他拽住纽扣慢慢缩紧调节，确认不会掉下来后站起来帮他穿护肘。
程过的身高比季潇要高出一些，此时完全站直后，季潇的脸刚好对着他腹部往下一点的位置，几乎是立刻想起令人想入非非的场景，吞咽一下后移开目光。
程过很坦然地接受他的目光，戴护肘前对他说：“你穿的有点少了，不会冷吗？”
“咳，应该不会。”季潇想说何止是不冷，简直浑身都要烧起来了。
程过垂下眸光，帮他弄好装备，一起走出更衣间，远处谈生意的几个人已经开始由教练带着试滑了，有说有笑的。
季潇今天不想谈工作，但孤零零的显得有些可怜，便给程过抛出话柄：“你是跟张总一块来的吗？也是谈工作的？”
“不是，我自己来的。”程过说着，并拒绝了一旁要上前的滑雪教练，“你会滑吧？不需要教练吧？”
“以前滑过，有点生疏了，不过应该不需要教练。”
季潇说完，为了面子强撑着试了试犁式转弯，程过踏在板上立于原地远远观望，没有立刻跟上来，或许是怕撞车。
季潇转了几个小弯后感觉良好，尝试在初级道用平行式控速下坡，开端还算顺利，但等到转弯时，他一个没注意，失去平衡摔到雪道边，肩膀磕在隔板上。
他疼得眼冒金星，半天没缓过来，滑雪板在滑道上摩擦的声音自远及近地靠近他，程过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没事吧？磕到头了吗？”
季潇犹豫片刻，还是抓住他伸来的手，借力起身，程过或许是高估了他的体重，用的力大了些，季潇险些再栽进他怀里，幸好膝盖发力稳住了身形。
季潇说：“没事，好久不滑了，有点生疏，不过侧身着地这点常识还是有的。”
程过挑了挑眉，握住滑雪杆，说：“你的犁式滑行姿势有问题，所以转弯吃力，容易摔。”
“你直行道滑的很好，但下弯道的时候速度放得太快了，怎么？是觉得快转弯前降速丢人吗？”程过顿了顿，用滑雪杆轻戳了戳他的大腿，“双腿要打开，听懂了吗？”
季潇的脸更红了，抿着唇应了一声，程过背对着下道，面向他缓缓下滑，问：“先下去吧，还能走吗？”
“嗯，可以，走吧。”
季潇没想到程过会倒滑，在下中级道的时候一直控速控得很完美，视线基本都黏在自己身上，时不时出声提醒他调整姿势。
“腿稍微并起来一些，慢一点。”
“嗯，很好，上身放低一些，往我这边来。”
“腿打开点，不要绷得那么紧。”
……
季潇：我感觉他在调戏我，但是我没有证据。
季潇羞耻的间隙，忽然记起程过曾经在运动方面并不擅长，他仿佛天生对这些刺激的项目绝缘，又好似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通俗点来说就是，天生摆烂。
季潇第二次见程过，是在一家地下轮滑场。
当时他和裴山青在旁边打台球，快赢的时候听到外面吵吵嚷嚷的，忍不住投去目光看了看，结果是一群有男有女的初中生。
这个年龄段正是犯中二病的期间，男生们装成大人的样子，手里掐着烟高谈论阔，时不时吸上一口，但仔细一听，还是在说学校里的事情，偶尔吸的猛了，还会呛咳一下。
旁边的女生还一致认为他们这样很帅气，小声地和朋友商讨，一会该如何靠近自己喜欢的男孩子。
季潇很不屑，刚要收回目光，倏而瞥见了其中十分格格不入的一个男生，他明明是和那些学生一起来的，却安静的好似和他们没有半点关系，自己坐在长椅的最边上换轮滑鞋。
他鼻梁上架着那副摔得有些裂纹的眼镜，薄唇轻轻抿起，全然没有和旁人说话的心思，可不就是那天被季潇见义勇为救下的小朋友？
季潇单手扶杆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对裴山青说：“你赢了。”
“嗯？”裴山青正在准备**八，疑惑地看向他，“又犯什么贱呢？”
季潇嬉皮笑脸地跟他挥手告别，“跟你玩腻了，找点乐子去。”
像极了渣男发言。
裴山青习以为常，去前台点东西喝了，而季潇则同样要了双轮滑鞋，坐在他斜对角慢悠悠地穿着。
程过穿好后扶着栏杆站起来，表情有些茫然，一看就是不会滑的新手，不管怎么努力都是一个劲的往后稍。
他的同学们都是两三结伴，陆陆续续入场滑了起来，只有程过一人滑的磕磕绊绊还没人陪。
季潇游刃有余地滑到他面前，笑着打招呼：“嗨，小朋友，作业写完了吗就出来玩？”
程过正慢慢往前滑，见到他有一丝惊讶，居然放开了扶栏杆的手，由于惯性缓缓地向前滑了一段距离，等反应过来时，已经抓不到杆了。
季潇看他脸上尴尬的神情，明明稍微用点力就能滑回去，却怕摔不敢动，整个人僵在那里，像爬上树梢边缘后受惊的猫咪，忽然起了逗他的心思。
季潇十分欠揍的在他身边倒滑转圈，带着笑意扬声道：“嗳，你不会滑呀？要不要我帮你一把？”
程过面色窘迫，咬着下唇向他伸出一只手，声音细若蚊呐：“麻烦你扶我一下，我够不到。”
轮滑场里的音乐声开得很大，季潇没听清，背着手滑到他面前站定，靠近后低头问：“嗯？再说一遍，没听清。”
“……你可以扶我一下吗？我够不到栏杆。”
程过鼓足勇气，冲着他一口气说完后就不肯再看他了，一只手固执地向上伸着，季潇满意的笑了一下，握住他的掌心，带着他在场地里滑了起来。
“哎，你别滑那么快。”
程过急得都快出了哭腔，死死地用双手拽住季潇，好像生怕他下一秒放开自己，再摔个狗吃屎。
季潇渐渐提速，灵巧的带着程过绕开前面说笑的人，改成倒滑回头和他说：“没事，别害怕，摔不着你。”
程过还是很害怕，暧昧不清的灯光下，季潇只好把他拉近了一些，看见他眉下生了一枚浅灰色的痣。
季潇一时出了神，忘记去注意旁边的人群，等反应过来时，都快和前面的女生撞上了。
对方吓得花容失色，惊叫连连，季潇一咬牙心一横，换了个方向，直直向栏杆处倒冲过去。
后背硬生生撞在扶手上，硌得脊柱生疼，而程过又是个初学者，根本不会刹车，惨白着一张脸就撞进了他怀里，又让他重新疼了一次。
不过好在季潇中途换了个姿势，几乎是半抱着他，并没有摔到程过。他的手搁在程过后背上，摸到了凸起的肩胛骨，男生软软的发尖蹭过下巴，传来的痒意一时超越了痛感。
程过抬起头，双唇翕动，好像是说了什么。
季潇当时没听清，现在自然也回想不起来，正在他努力回想他当时的口型，试图破解谜底时，一声高呼打断了他的思路。
“喂！季潇，小心脚下！”
季潇猛然回过神，等改方向时已经来不及了，身形一个趔趄，失去平衡向前扑去，跪了个结结实实，随即依照惯性在雪地里滚了两圈。
以前是程过在他面前尴尬，这下好了，两人调了个个，真是风水轮流转。
眼见着快要滚到坡道时，程过及时接住他，肋骨处被生生撞的嘶了一声，两人在雪地里滑行了一小块，总算停住不动了。
这一下可摔得不轻，季潇疼得呲牙咧嘴，又觉得丢脸，索性装死仰躺在程过身上，程过怎么喊他都没有回应，吓得连忙解开滑板，直晃他的肩膀。
“季潇？季潇！你没事吧，摔哪了？”
季潇被程过圈在怀里，笼罩在他投下的那片阴影里，眯着眼睛看他的下颌线，又移到他染满焦虑的眉眼中，最后定格在眉下那颗浅灰色的痣上。
“磕到膝盖了，有点痛。”季潇说，“你能扶我起来吗？”
程过深邃的瞳孔直直地与季潇对望，解开他脚上的滑雪板，再慢慢扶他起身坐在雪里。
季潇半倚在他怀里，被冻得发红的手指被紧紧攥在程过掌心里，这样的姿势太过于暧昧了，季潇有些尴尬，想和他说自己可以起来。
可季潇刚一回头，就看见他垂着双眸，神情沮丧，双唇一开一合，喃喃自语：“我以为我学会了，你就不会受伤的。”
霎那间，过往的记忆翻滚而来，程过英俊的面容渐渐与多年前那个青涩的少年重合。
他当时说的是——“对不起，如果我会滑的话，你就不会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