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离一家的故事有点像古早的狗血小说。父亲抛弃糟糠之妻娶了老板的女儿,眼看着年龄大了现任妻子却无法生育,于是便把他这个大少爷接了回去做自己的接班人。

  张离一家从前和楚眠山家一直是邻居,在张离父亲没有离开前,楚眠山曾“有幸”见过几面这个衣冠禽兽,每天嫌弃自己老婆这边没做好,那边有毛病,然后坐在沙发上乐享其成,时不时喝醉酒回来,整栋楼都能听到女人的尖叫和玻璃破裂的声音。张离的妈妈每天自己还有工作,回家又要干这干那,有时候楚眠山作为一个旁观者,会觉得这个男人的离去对阿姨是一种解脱。

  没有人会听他说话,说错话会挨打,张离学会了闭嘴和低头。

  楚眠山的靠近几乎让他受宠若惊。这附近的孩子本就不多,能凑到一起玩的孩子早就形成了一个小社会,他被楚眠山拉着在球场上奔驰,感觉吹到脸上的风就是课本上说的春意。

  “为什么叫张离,不叫张离离,离离原上草,多好记。”

  “如果你喜欢,就叫我离离吧。”

  “那我就叫你离离,离离离离~”楚眠山用当年最流行的歌曲哼着小调,牵着张离走过斑马线。

  张离父亲离开的时候,楚眠山和张离小学还没有毕业。那天他们放学回家,看到趴在地上捂面哭泣的张离的母亲,被砸坏的风扇,歪斜的沙发椅,张离抖着嘴唇,孱弱的身躯要被身后没装几本书的书包压垮,紧紧的抓住楚眠山的手,用被雨淋湿的小动物的眼神看着他:“我今天能到你家住吗?”

  那天晚上,张离和楚眠山肌肤相贴,疯狂的汲取对方的温度,好像楚眠山是沙漠里的最后一片甘泉。早上起来楚眠山的嘴角尝到了一丝咸味,歪歪脑袋才发现自己的枕头不知被谁浇了水。

  “有我在,张离离,我会陪你。我会陪你。”楚眠山用被子角擦干张离的脸。

  大概过了三天,张离的母亲才敲响了他家的门来要回自己的儿子,楚眠山看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那位母亲只是机械般拉着儿子往前走,而张离却三步一回头,把眼睛睁的大大的,像是要把什么东西刻到眼睛里。

  张离的母亲工资不高,没有男人后,她就要去找些从早到晚排满的兼职来补贴家用,张离就得要自己起床做早饭,自己学习,在楚眠山还在父母怀里撒娇的时候受到流言蜚语的欺凌,然后把委屈咽下去,在母亲面前低下自己的头承受无时无刻不在的数落,防止这位日渐暴躁的女人把拳头打在自己身上。

  生养他的母亲甚至开始不让他在桌上吃饭。她晚上醉醺醺的回来看到他的脸会尖叫,以为自己的丈夫回来了,然后抓住他的肩膀疯狂摇晃,把他往地板上撞,直到自己没有力气。

  他也许并不是天生自私,也并非天生薄凉,但他发现把很多东西屏蔽在自己的世界之外后,生活会好过上不少。只要不听街头巷尾的八卦,无视那些或同情或嘲讽的眼睛,把世界活成只有线条和方块组成的空间,就没有什么可以伤害到他。心肠软的话,谁打一下都会痛,变硬一些,便可以抵御绝大多数的攻击。

  如果说那段生活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就是他的山儿。

  “你再说一遍?”楚眠山坐在那个嘲笑张离没爹的同班混混身上,往那张脸上一拳一拳的打,直到那个人鼻子里流出来的血溅到书桌上,把他的拳头糊的像打在染色盘上。

  “我他妈让你再说一遍!”楚眠山用变声期的声带嘶吼,溅起的血水落到张离的衣服上,像盛开的红牡丹,把这个世界重新变得鲜活起来。

  这是楚眠山这辈子唯一一次违纪。张离陪着他进医院,在他被家里人骂的时候一言不发的牵着他的手。如果可以,张离想用胶水把自己粘在楚眠山的身上,让他一辈子都和他在一起,这么好的人,可不能让出去了。

  两人都长得好看,也因此在上中学后经常有女生来示爱。每次有女生给楚眠山写的情书都会被张离要过去评价,这个没文采,那个字太丑,总之就是不行。

  “反正我也没感兴趣的,她们都没你好看。”楚眠山喝着运动饮料,丝毫不在意的做出评价,一回头,张离的头却埋在膝盖里。

  “怎么了张离?不舒服?”楚眠山赶忙扶他起来。

  “没有,我热,你别管我。”张离的压枪技术提早得到了练习。

  那个男人回来的很微妙,就在张离母亲的葬礼上。女人在工作中受气后打算扇张离一巴掌,被正好来找张离要笔记的楚眠山看到,大喊了一声快跑。张离母亲被这一声一吓,摔倒的时候头磕在桌角,抽搐几下后没了呼吸。

  张离可能有那么一丝感伤,但这比不过他真正占据高地的情绪——兴奋。他不怪楚眠山,相反,他的山儿再一次拯救了他。他早已被生活扭曲的心理告诉他这是他所期待的,是他渴求的,他脖子上的枷锁,关住他的牢狱被彻底破坏。

  他对家这个概念的最后一点留念,也被冲进了下水道。

  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什么能让他只能默默承受不敢还手。他迫不及待的想着也许这样他就能和楚眠山在一起生活。

  然而楚眠山被吓到呕吐,在床上躺了两天,起来的时候张离已经被带走了,他曾经住的地方地板上还有黑色结壳的血迹,散发出带着腐烂气息的铁锈味。

  张离回去后,没几年就从父亲手里抢了股份,安排自己正值壮年的父亲和继母去“安享”晚年了。这个外部光鲜亮丽,内部被白蚁啃食腐朽的公司在他手里没几年就如日中天,还发展了娱乐公司和房地产事业,行业内的人都渐渐知道这个有着商业天赋的狠人,用他们的话来说,这个新人真是应了那句“慈不掌兵,义不掌财”。

  而且新人不能用老办法来接近,他只是埋头工作,把巨头一个个打成散兵,和把床上赤裸的男男女女推下去时一样果断。

  而当张离想要回头去找他的山儿,让他看看自己现在有能力去保护他时,他才发现已经过了四年。

  四年,让他的楚眠山选择出道,成为了自己公司旗下的艺人。看着那些带着各种目的靠近他的虫子,看着他的山儿在数不清的观众面前巧笑言兮,一个疯狂而黑暗的念头逐渐自心底破土,进而占据了他全部的思想,让他抛弃伦理,越过法律的界限。

  无论他的山儿喜不喜欢,从今往后,他只能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