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知周的家在镇京下辖县级市的一个下乡,离市区不算远,叫邢家村,从镇京机场打车回去大约要一个小时出头。

  车到了门口邢知周付了车费下车从后备箱拿了行李,站在距离家门口三四米的地方往里面看。

  一楼二楼的灯火都亮着,他下意识回头,看马路另一边与他家对着的方时家。

  房子隐在黑夜里,漆黑一片,没有烟火气更没有生气。

  邢知周和方时家就是这么近,相隔一条马路,马路尽头是一棵被花坛围起来的百年香樟树,花坛将马路规划成了一个环岛。

  他印象中第一次见到方时就是在这棵硕大繁茂的香樟树下。

  那一年高二暑假即将升高三,方时转到了这里,两人成为了隔了一条马路的邻居,成为了高三一年的同学,一直到后面读同一所大学,最后分开,再没有相见过。

  “仔仔?仔仔回来了?”

  身后传来妈妈的声音,邢知周转头就看到妈妈系着围裙站在门廊下,门廊的灯昏黄,照着妈妈身上一片暖洋洋的。

  秋风吹着邢知周的鼻头有些酸,他吸了吸鼻子,说:“妈,我回来了。”

  “快进来吧,给你下了打卤面。”

  邢知周到家的时候已经九点半了,爸妈早就吃过了,却没有各自去干自己的事情,而是围在餐桌边陪着邢知周。

  邢知周爸爸邢越说:“老婆,你帮我也盛点面呗。”说着又看向邢知周,“仔仔,你难得回来一趟,我们父子俩喝一个?”

  邢知周一口面叼在嘴里,抬眼看邢越,咬断面咀嚼着点点头。

  邢知周妈妈周兰装作训邢越:“仔仔刚回来你就让他陪你喝酒,这都几点了,也不怕伤身体?”

  话是这么说的,但周兰身体已经开始行动了,很快一碗打卤面,一酒盅酒上了桌,周兰不许两人多喝,所以父子俩人分一酒盅的白酒。

  邢越与邢知周两人从生活聊到工作,邢知周心里没有什么波澜,只是在犹豫要不要告诉爸妈自己辞职的事情。

  要是他年轻个五岁,辞职的第一时间,大概就是和爸妈抱怨,但随着年纪长大,也不知是沉稳了,还是麻木了,很多事情都是报喜不报忧。

  当然,即使邢知周不说,邢越和周兰也能猜出儿子大概过的不怎么舒心。

  周兰眉眼温和的对邢知周说:“仔仔,这次回来好好休息吧,你看你都瘦了。”

  邢知周沉默了一会儿,喝了口白酒,被辣的蹙起了眉头,深吸了口气后,才说:

  “妈,爸,我辞职了。”

  邢越和周兰对视了一眼,谁都没有要责怪要多问的意思,邢越说:“没事,人嘛总要给自己一个喘息休息的机会,趁这段时间好好休整休整。”

  周兰:“嗯,我们啊只希望你健康,开心就好了。”说着,眼神往邢知周快光了的碗里抬了抬,说:“够吗?不够妈去给你盛,锅里还有。”

  大概邢知周自己都没发现,他到现在才终于笑了,“谢谢妈,够了够了。”

  吃过饭,邢知周想要帮周兰收拾锅碗,周兰却让邢知周休息去,拗不过周兰,他在中间屋发了一会呆,然后提了张小板凳坐在了门廊下,看着对面方时家发呆。

  邢越站在他身后看着他,总觉得儿子的状态不像是辞职所带来的那么不对劲,周兰走到邢越旁边,顺着邢越的视线看向邢知周。

  “仔仔有心事。”周兰说。

  邢越沉了一口气:“而且还是很重的心事。”

  “行了,你先去洗澡,我去和他说说话。”

  邢越沉默,抬手轻轻拍了拍周兰的肩膀,然后轻着脚步去到了卫生间。

  周兰走到邢知周的旁边,邢知周都没有反应过来,她看着儿子出神的目光,才知道儿子一直在看马路对面的方时家。

  一瞬间她就知道了,她儿子应该是知道了方时的事情。

  至于从哪知道的,她猜不出来,或许是新闻媒体,又或许有人无意中和邢知周讲了些什么。

  而邢知周对方时的在意程度在邢知周大四那年,周兰就发现没那么简单,只不过两人没有出格,她儿子不提,不过多表现,她也不想摆在明面上,怕适得其反,所以一直把儿子藏着很好的秘密放在心里,不去事先干涉,只是现在看来……

  哎……

  周兰在心底叹了口气,她没想到儿子这么认真,她回屋拿了一张板凳坐在了邢知周旁边。

  邢知周听到了动静,这才偏头往旁边看,看到周兰坐在旁边,眼睛看着对面方时家,他心往下沉了沉,嘴唇紧抿着有些欲言又止。

  大约几分钟过后,也不知道是脑热了还是什么,突然主动提到了方时。

  “妈,我这次回来是因为方时的事情。”

  周兰点点头,没有意外的反应,邢知周这才知道他妈应该早就知道方时的事情了。

  “你知道?为什么没和我提过?方时他到底怎么了?”

  周兰垂下头,眼帘低着,沉默了半晌,说:“你还记得你大四那会儿有一段时间情绪不太对劲也不和方时来往了,我问你,你和我说了什么?”

  邢知周顿住,下意识攥紧了拳头,指甲嵌在掌心里生疼。

  是的,那时候是他自己和周兰说他和方时已经不算朋友了,不要在他面前提方时了。

  只是没想到,方时出事这么大的事情,父母竟然也没告诉他,可他也并不好责怪什么,都是自己的决定罢了。

  周兰看邢知周的目光深沉,不知不觉间已经不知道叹了多少口气。

  两人都没说话,瑟瑟秋风卷着凄凉的氛围无时无刻不萦绕在两人身边。

  邢知周将头埋得很低,声音闷闷的问:“妈……你跟我说说吧,说说方时的事情,他、他怎么可能被判处死刑呢?怎……怎么可能呢?”

  周兰心痛地抱住邢知周,手不停地安抚着邢知周的后背,“他家的问题其实一直都在,方天那样的父亲或早或晚都会成为事情的导火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