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屋里的动静,一侍女隔着门框问:“裴将军,请问有什么吩咐?”

  裴勉踉跄地把云照抱到榻上,边替人掖被子边冲门口道:“去,把陈酉叫过来!”

  侍女听后应声道是。

  屋内的踱步声来回不断,直到陈酉拎着医箱赶来,裴勉才恍然回神,连忙将云照的手从被子里拉了出来。

  陈酉给自己顺了顺气,然后抬起两指放到云照腕间,随着时间推移,眉头逐渐向里收紧。

  裴勉本就心急如焚,见陈酉这般模样更是急火攻心,连带说话都打了结。

  “云照到底怎么了?”他拧眉迫切道。

  陈酉踌躇了片刻,最后唉叹道:“殿下这是头疾又犯了。”

  “头疾?又?”裴勉一脸惑然,追问道:“什么叫又犯了?”

  陈酉听罢颇为诧异地看着裴勉,“将军难道不知,殿下他…………”

  话说一半,陈酉看了眼榻上昏迷的人,心下顿时了然,解释的话卡在喉咙里,他现下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裴勉半天等不来下话,那躁脾气当即被点燃了,怒愕地捶了下儿床梁,恐吓道:“你今日若是不说,那日后也不必出现在安王府了。”

  陈酉心里直叫苦,不是他不想说,而是自家王爷不允许啊!

  遥想当年,他来这安王府的时候,殿下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但与别的孩子不同的是,殿下一直都形单影只,似乎没有朋友,也从来不与旁人主动交谈。

  他原以为殿下是因为性格腼腆才这般,但渐渐地,他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殿下的心性比他所接触过的任何一个孩子都要成熟,在别的孩子还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年纪,殿下已经在研磨权谋之道,平日里也只专注古籍与兵法,丝毫不见这个年纪该有的蓬勃朝气。

  直到后来某天,他发现了殿下自幼携带的恶疾,也就是那个扰了殿下半生的头痛之症。

  殿下曾对他说过,不许将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尤其是来过他安王府的人。

  陈酉想了又想,除了先帝之外,也就只有这裴将军来过安王府了…………

  房内静得诡异,裴勉许久等不来陈酉解释,耐心顷刻间消磨殆尽,也不管什么尊老爱幼了,揪着陈酉的领子把人拎了起来,沉声道:“还不准备开口么?”

  陈酉一个年过半百的人,哪里经得起这般惊吓,犹豫晌久后唉道:“罢了,告诉将军您也无妨。”

  裴勉听罢松开手,“讲。”

  陈酉再次看了眼榻上的人,然后道:“殿下自小身患顽疾,每每阴雨天气便会头痛欲裂,服药也只能暂缓,并不能根治,再且…………”

  裴勉锁眉,“再且什么?”

  陈酉咽了口唾沫,继续道:“再且,殿下现在怀有身孕,是什么药也不肯喝了。”

  “什么?”裴勉音量不自觉拔高,愕然的同时自责感油然而生。

  陈酉意味深长地看着裴勉,虽早就猜到了云照腹中的孩子是对方的,但如今确认了反倒是让他一阵心惊。

  “裴将军。”他凝视着裴勉,道:“就当是为了王爷好,劝一劝他吧。”

  言毕,他挥笔写下一张药方递给裴勉。

  裴勉大脑有瞬间的空白,不知听进去陈酉的话没有,只机械地抬手接过。

  待人离开,他身体像是被抽了魂一般跌坐在地,望着床上人苍白的面容,悔恨感接踵而至,不由自主地将手搭在了云照脸侧。

  指腹一遍又一遍地摩挲柔软的肌肤,他缓缓低下头,唇瓣贴近云照耳廓喃喃:“若是知道你这般倔犟,我宁可不要这个孩子…………”

  说着,他眼神复杂地注视着云照,然后他像是确认了什么般走至门外。

  院内候命的侍女见裴勉出来,立即上前询问对方有什么吩咐,裴勉沉默了一会儿,接着把陈酉开的药方递给她,道:“去,把这些药抓来,煎好了送到这里。”

  侍女应声道是。

  裴勉在门口怔站了须臾,深深吐了口气,转身又进了屋内。

  翌日,云照是被一阵脚步声吵醒的,他眨了眨迷蒙的睡眼,正想起身一探究竟,周身的酸痛顿时将他给打了回去。

  是躺太久了么?他心问。

  缓了好一会儿,他小心翼翼地扶腰下榻。

  昨夜的情形在脑海中映现,他瞥了眼凌乱的床榻,略显烦躁得叹了一声,心道裴勉多半是已经知晓了。

  正想着,门忽然开了。

  裴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表情夹杂着丝丝愠怒,云照莫名一阵心虚,眼神飘忽着不敢直视裴勉。

  裴勉径直朝里走来,就在云照以为对方要出口质问时,只见裴勉轻轻撩开了他额前的碎发,语气柔和道:“头还痛吗?”

  云照愣了愣,摇头道:“不痛了。”

  掌心的炽热一遍遍袭来,云照感受着裴勉温柔的触碰,心里逐渐沦陷。

  他似乎…………

  不,是几乎。

  他几乎没有见到过裴勉如此柔情的模样,那双见惯了血骨尸骸的冰冷眸子,原来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有那么一瞬,云照觉得裴勉是喜欢他的,但紧接着他又在心底自嘲这不可能。

  “云照。”忽然,耳畔响起一声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