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若风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似乎对此并不意外。他拍了拍方宥丞的后背,松开了这个拥抱。

  对视间,柏若风认认真真看着眼前人,似是要把对方容貌记下。“那便这样吧。”他说,“我信你会安排好人手的。”

  方宥丞以为柏若风认同了他的安排,微不可查松了口气。

  柏若风眼眸弯弯,“你先忙吧,我回家休息了。”

  方宥丞面色和缓,“嗯。”

  柏若风退后两步,转身走出去,却像想起什么,回头道:“我休息的时候,龙武军的事情就暂时交给李鸣岳了,你有事情便寻他。”

  方宥丞道:“好。”

  柏若风朝他挥挥手,关门离去。

  方宥丞单手捂着头坐下,拿起朱笔,坐在满地纸屑间却始终回不过神。眼前闪过两人相处的种种细节。

  今日的柏若风实在太温柔了,他见过对方阳光开朗的时候,见过对方勇敢无畏的时候,见过对方生气质问的时候,唯独没有见过这样像告别一样的……

  越想越不对劲。方宥丞猛地惊醒,唤贴身保护的暗卫前去查探,却得到了柏若风只带了贴身侍卫阿元,离宫后径直往北疆而去的消息。

第56章 报仇

  柏若风从东宫离开, 直接扯了午间骑到宫中的马,就一路往城门口奔去。他神情沉静,直到到了城门, 见到早早等在那的阿元,方才出口问道:“行李都收拾好了吗?”

  阿元拍了拍身后马背上担着的两个包袱,“少爷放心,足够我们一路回北疆了。”他有些顾虑, 看了眼柏若风身后人来人往的街道, “看来,此行不如少爷意?”

  中午出门前, 柏若风和他交待,让他收拾行李去城门处等着。如果太子应了他的请求,那他们可以启程晚些, 若太子不应,那他们就直接启程回北疆。

  在柏若风眼里,朝堂不可能不管北疆,北越蛮子始终是曜国头号威胁。区别只在于方宥丞选择派谁过去而已。而他必然回北疆, 区别只在于是早回还是晚回。

  就在两人出城时, 一个陌生的家丁拦住了两人去路,“柏公子, 我家公子想见你一面。”

  正是警戒的时候,竟来了拦路的。柏若风眉眼浮起不悦, 阿元已经拔剑出鞘。那家丁极有眼力,忙道:“只是说几句话而已。地点柏公子定, 我家公子很快就来!”

  见柏若风不开口, 似在观望。阿元出声道:“你家公子是谁?”

  家丁见有戏,忙不迭道:“相府段家。”

  柏若风思考片刻, “我只给他一炷香时间。一炷香没来,我就走了。”

  出了城门往北走,必经一座小山坡上的亭子,边上种着近百年历史的大榕树。因为位置特殊,恰在道路边上,人们给小亭子修缮一番,刻上“离亭”二字。

  一对主仆出现在离亭之中,为首之人一袭红衣,垂眸看着下方的葱郁树木,林间有条走出来的道。不久两人骑马奔腾而过,仔细看会发现,两人衣服与柏若风和阿元十分相似。

  过了不久,一个丢进人群也找不着的黑衣男子驭马紧追不舍,始终与前面两人保持着一定距离。

  再傻也能发现,黑衣人想追的是他们。阿元惊讶地捂住嘴,等马蹄声远到听不见了,方才着急道:“少爷,他们是?”

  柏若风轻笑一声,“不碍事。”说罢背着手在亭子内转了几圈,心不在焉道,“我去附近转转,人来了喊我。”

  离亭正在小树林边上,百年榕树在一堆小树间格外显眼。柏若风绕着榕树转了几圈,树下尘土浓重,布满了深深浅浅的脚印。

  柏若风捡起一根枯枝,在地面随意画了两笔。

  他脑子放空,眼前竟浮现起信中寥寥数语所描述的惨态。他想着柏望山,想着母亲陈芸,想到如今前线的柏云起,想到不知道会不会哭鼻子的柏月盈……昔日亲友的面孔短暂浮现,又或许有那么一刻,他脑海里谁也没想。

  “少爷,人来了。”阿元喊了几次,见人没反应,小步跑近喊他。

  柏若风回过神,发现树枝在地面上圈圈画画了五个小人。大的小的都有,皆是面带笑容,一副和美的温馨模样。

  “少爷?”阿元脚步声近了。柏若风没来由地心慌,用靴子把简笔画蹭没了。

  “听到了。”柏若风丢下枯枝,转过身,已然看到亭子里有两人在等着他。高的那个赫然是段轻章。

  或者说,顶着段轻章身份的段重镜。

  上一次见段轻章是什么时候了?只是寥寥数月,亲朋好友竟一个接着一个不辞而别。柏若风眸色微动,滑过一丝自嘲的悲戚之意。

  柏若风坦荡荡走过去,“段兄,寻我何事?”

  阿元识相地把段轻章的侍从拉走,站到亭子外望风。

  等人走了,段轻章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我想,得对得起你兄长这份信任。”他言辞恳恳看向柏若风。

  “我兄长的信?”柏若风有些惊诧。转念一想,是了,柏云起与段轻章书信来往,不算什么稀罕事。家书比加急的驿卒来的慢是正常的。

  柏若风接过信封,没特意避开,当场拆开漆印,里面只有薄薄一张纸。

  柏若风忽然不想打开了,他犹豫一二,“我大哥也给你来信了吧?他怎么和你说的?”

  “那封给我的信,”说起来竟有几分羞愧,段轻章顿了顿,他道:“是友人间的闲谈,没什么特别的。他说他把北疆详细情况都写在给你的信里了,知道你的性子定然在急报入京后坐不住,因此希望你看清楚局势再做决定。”

  柏若风扬眉道:“那他的确懂我性子,冲得很。”三言两语间不再犹豫,动作麻利打开了纸张,纸上消息的确比战报要来得仔细,也比他收到那封打探来的消息要准确。

  自镇北侯殉城,越兵占领天元关后,侯夫人当机立断阻断了天元关与镇北关间的路,又连夜调整布局,争分夺秒挽救损失。

  天元关曾是易守难攻的好地势,两山左右相傍,它与镇北关间是一片低谷,方便后方的镇北关给天元关输送物资。

  如今这些都成了一把指向曜国的利刃!攻守易势,越兵占领天元关,两关间便于输送物资的地势现在难守易攻。侯夫人陈芸领兵在镇北关口筑造拒马时被偷袭遇难。

  纸张微抖。柏若风深吸了口气,把信纸折好快速放回怀中,朝段轻章拱手一礼,“段兄,这次谢过你了。”

  段轻章大可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无论如何,这份情,他承下了。

  “望君多珍重。”段轻章回了一礼。

  柏若风辞别段轻章,利落翻身上马,带着阿元一路向北而去。疾驰间,他回了下头,风声在耳边呼啸,他看见段轻章立在离亭,目送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