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先他就说过送段重镜离开京城,是这人自己不愿意,能帮的他早帮了。京中侯府就他一个主人,他要是把人藏府里,说不定哪天他离开一下,段重镜小命就没了。

  举手之劳可以,但要他守着只有一面之缘的段重镜,与相府作对,那是不可能的。再且,段重镜铁了心要入朝为官,这还只是开始。

  要安全,何不直接回家去?

  段重镜一脸纠结,他知晓自己的斤两。有谁愿意从一人之下的丞相手里保下个还没上榜的小小举人呢?这个答案昭然若揭。理智如此,情绪上他仍摇摆不定。

  既然事情已经谈完,柏若风探头喊阿元驾车去相府,对段轻章道:“段大哥没忘记下午我说的事吧?”

  段轻章当然记得,却偏偏掸了掸袖子,故意道:“什么事?”

  柏若风瞪了他一眼,委婉道:“相府是不是要有小姐入宫选秀了?”

  “你从哪打听来的?”段轻章讶然,这么大的事,他竟不知情。府中未婚的姊妹只剩一个,段轻章沉吟着,“锦诗她深受父亲宠爱。婚事,怕是父亲拿的主意。”

  柏若风又道:“那……她本人怎么想?”

  话里似有话,段轻章转过头,重新审视着他。

  边上的段重镜死到临头,还不忘竖着耳朵偷听。

  柏若风瞥了段重镜一眼,抬手掩唇对段轻章耳语自己大哥那点小心思。

  段轻章先是一脸茫然,随后满面震惊,再是眼神示意询问。柏若风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段轻章:……

  他握拳咳了两下,眼含询问,“要不,等会我托燕娘去问问?”

  柏若风点头如捣蒜,笑颜逐开。

  绕了几圈的侯府马车停在了相府门口。

  柏若风看向段重镜,“现在还能选,要么下去,要么我叫阿元送你离开。”

  段重镜捏紧了裤子,面白如纸,紧张得坐立不安。

  看来是想离京。段轻章叹了口气,率先起身,就要下车。

  他正寻思着等会喊小厮去送些银两,护送人返乡,猝不及防间冰冷的手指贴了上来,力道极大,死死拉着他手腕不愿放。段轻章惊诧不已,回首见到段重镜抿唇,倔强看着他。

  段重镜再三向他确认:“……你刚说的,能让我参加科举,可还作数?”

  段轻章反手拉住他手腕,郑重点头,“我以性命起誓,护你参加科举。”

  车外就是相府了,段重镜深吸一口气,心跳得飞快,他快速道:“谢谢。”

  柏若风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眉眼弯弯。他喊道:“阿元,少爷我脚崴了,上来扶一下。”

  阿元在车外应了一声。

  段轻章先下了车,站车外等着。

  不一会儿,‘阿元’就扶着柏若风下了车。

  柏若风斜着身子挨着小厮借力,低着脑袋微微弓着身的小厮搀扶着‘崴脚的主子’,脸被头上稍宽的帻巾和柏若风的阴影罩住,隐约露出个侧脸和下巴。

  段轻章等主仆下了车才抬脚,他控制着速度,只比主仆二人快一步,立在小厮前面,时不时回头看柏若风,念叨着他怎么不小心把脚崴了,又念叨他这么久不来找自己叙旧,等会非让人多喝两杯。

  柏若风笑着应和。

  一如往常。

  门内的小厮刚迎上来,只来得及看到一身红衣张扬的柏若风,便被段轻章打发去找酒了。

  相府占地面积不小,几位主子各有各的院子。

  到了院内,段轻章和柏若风没想到刚还讨论着的‘段锦诗’正和已经显怀的高飞燕坐在花园内聊天。

  听见动静,两人一同转过头。

  高飞燕忙站起身,“夫君!”说罢就要过来。

  段轻章哪舍得叫她挺着肚子过来,自己快走几步过去搀住她。

  高飞燕情不自禁笑出来,“你回来了。”

  段轻章视线对上这双脉脉含情载满他的眸子,也忍不住笑意,拉起高飞燕的手,“嗯,我回来了。”

  身旁伪装成‘段锦诗’多年的秦楼月站起来,规规矩矩喊道:“大哥。”

  她白日里见到段重镜,心有疑窦,正是来探听消息的。此刻视线一扫,看到远处的柏若风斜身站着,边上的小厮虚扶着他。

  秦楼月一扫而过。倏然,她清秀的眉目一紧,再回看过去,越发觉这刻意挡着脸的小厮不太对劲。

  “大哥带了朋友回来?”她问道,心里已经猜到几分。

  巧的是,段重镜听到熟悉的声音,没忍住抬头看了眼,这一眼便认出秦楼月是那位在段丞相下令抓他是忽然‘晕’倒的青衣姑娘,而站在段轻章边上的高飞燕正是给他指过路的妇人。

  段重镜想,这相府,看来不都是坏人。

  秦楼月也认出他来了,眯了眯眼,眼中闪过一道锐光。

  明知段公良要杀他,这人竟还敢回来。

  段轻章说:“镇北侯府的小公子,你见过的。”他招来自己的贴身小厮耳语一番,小厮点了点头,把段重镜悄悄带下去安置了。

  高飞燕疑惑地看着段轻章,她刚听到了些许话语,不明白段轻章为什么要特地腾个房间给柏若风带来的下人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