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尾气呼呼地拍打着地面,大猫低吼的声音传出院子。

  守在门口的太监进来查看,见到偌大的白虎敏捷地追着柏若风跑。凶狠的虎脸好像要吃人一般,这场景吓得太监腿脚发软,连忙去叫人来。

  可在柏若风眼里,不过是陪宠物玩而已。

  院子里有棵大树,应当有些年份了,树根粗壮有力,因为季节缘故叶子稀疏。

  柏若风引着大猫在院子里撒欢跑了几圈,自己也跟着热了身,兴致上来,蹬着树身三两下翻上树枝坐着,红袍轻扬,飘落在坐着的人膝上。

  柏若风看着树下转来转去的大猫直笑,朝它招手,“听说老虎不会爬树,你倒是上来啊。”

  大猫龇牙咧嘴,往前一扑,以极强的跳跃力飞起两米多,强而有力的四肢牢牢抓在树干上,冲树上的柏若风哈气。

  “哟,你还真会爬树?”柏若风有些惊诧,笑道,“你倒是上来,我看看你能爬多高。”说着起身,直接往上一钻,人就消失在树丛间。

  然而大猫并没有跟上来,柏若风跑得太快,只能隐约听见下方传来有些熟悉的训斥声。

  不一会儿,大猫的声音远了,有人喊柏若风的名字。

  谁来了?柏若风小腿勾住树枝,倒吊在树上,好奇地露出半身一看:树底下背手而立的人不是方宥丞还是谁?

  明明身着一袭明黄,本该温暖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却叫人感觉不到一丝和煦,反倒觉得此人锋芒毕露,立在那冷厉有如直指苍穹的寒剑。

  他在看方宥丞,方宥丞也在看他。

  方宥丞见他发梢上衣服上都沾了枯叶,颇有几分狼狈。不由黑着脸道:“怎么一回来就被它追到树上?不会喊人来救?”

  “救?”柏若风奇了,“我和小花只是闹着玩而已。”

  方宥丞紧皱双眉。小花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当年猫一样大的小宠,无论是它的爪子还是牙口,都具有能把人撕碎的攻击力,叫喂养的宫人都如履薄冰。

  “玩能被追到树上?”方宥丞催道:“快下来,莫摔了。”

  虽然这担心是真的,然而不信他的能力也是真的。柏若风有些不爽对方的语气,“下来就下来。”

  他眸色微动,忽然起了幼稚的恶劣心思,看准目标,松开小腿,人就像断翼的鸟儿从树上直直坠下来。

  那一刻,方宥丞吓得面色发白,心脏急得要跳出嗓子眼,想都没想就冲上前,伸出双手要去接。

  落叶飘飘,他只接到一怀空荡,刹那连心脏都停止跳动。

  柏若风单手挂在离地面最近的枝丫上,轻轻松松荡着身子旋了一圈,倒吊在树上,把完好无损的酒坛子往方宥丞伸出的手上一放,笑嘻嘻道:“你不是最爱酒吗?我特地从家里给你带回来的。”

  直到酒坛落入掌中,方宥丞表情都是一片空白。

  待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这是柏若风在开玩笑后,气得左手提酒,右手扣住柏若风手腕把人拽下树来。

  离地最近的树枝不过两米左右,柏若风落地,踩在粗壮的树根上,踉跄两步才站稳,与方宥丞的距离不经意间拉到最近。

  抬起头时,方才觉出近得几乎贴面而立。茶褐色的眸中倒映着方宥丞深邃的面容,柏若风觉出些许太过亲近的怪异来,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又被腕上铁钳往前拽去半步,不得不直视眼前的怒容。方宥丞长得本就浓眉大眼,眉目粗犷又深邃,带着野性,平时就算是笑也笼了层阴云,发起怒来更似雷霆。

  “胡闹!”方宥丞颇有几分咬牙切齿,“什么不玩拿命来玩?你不知道别人会担心的吗?”

  柏若风歪了下头,似乎无法理解话里的意思。他带着置身事外的冷静,颇为惊异地看着发怒的方宥丞,打量着对方面上的神情,“担心什么,我又不是小孩。”

  “再说了,”柏若风回头看了看那树枝,漫不经心笑道,“你瞧,这才两米,我小时候从屋顶跳下来也没事……”

  “柏若风!”方宥丞急了,这人竟还从屋顶跳下来过?

  低沉的警告声震得柏若风浑身一僵。他拧眉,迅速挣开方宥丞的桎梏,不悦道:“我有分寸。别跟个老婆子一样,方宥丞,你不过比我大一岁。”

  他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拍拍衣袍上沾上的灰尘,睫毛微颤,话里听不出情绪,“我一回京就入宫见你,你倒好,见我第一面就是发脾气。我回去了。”说罢转身要走。

  没走几步,身后传来叫声,还有急促的脚步声。柏若风猜都能猜出来是为了什么:无非是这家伙急了。

  他低头浅浅一笑,后边追上来的人放下酒坛,抓着他肩膀把人往后带。

  柏若风顺势转身,抱臂而立,用懒洋洋的语调欠欠道:“又怎么了?殿下。”

  不料,带着热意的躯体在寒风里贴到身上。

  直到下巴抵着方宥丞肩膀,后背被滚烫的掌心紧紧按住,柏若风都没反应过来对方为什么要抱自己。

  但这份怪异没来得及思索出缘由。因为方宥丞笨拙地拍了拍他后背,就松开了手。把这拥抱以好朋友、好兄弟的形式潦草地结束了。

  柏若风只见着方宥丞面上那对剑眉仍然蹙着,仿佛有什么天大的难事站在面前。

  深黑的眼眸沉沉若深渊,带着致命的引力,叫人如站崖边,头晕目眩地俯视浮云悠悠的黑洞,只觉后背一冷。

  柏若风知道有些人会怵这双不怒自威的凤眼,然而他并不会,甚至还能肆无忌惮地带着几分打量去直视眼前一同长大之人的眉目。就像一阵风,或者一朵云,在他人尖叫、害怕、逃窜崖边时,悠然自得地在沉渊深处游荡。

  那双好奇的眼睛太过纯粹,以至于叫方宥丞有些方寸大乱,他甚至没能在柏若风视线下坚持多几秒,就败下阵来。

  “对不起,你别生气,你知道我什么性格。”方宥丞低声道:“不是在对你发脾气,只是太担心你,不想看你身处险境,一点都不想。你下次别吓我了。”

  柏若风仍然注视着面前的人,舌尖轻轻一点上颚,发出若有所思的啧音,却没说话。

  不对劲,他想,太不对劲了。他不记得方宥丞是这种温情陌陌的性子。

  “怎么不说话,真生气了?”方宥丞从柏若风发上捏下一片小叶子,握紧了掌中叶子,“今年比去年晚了两天回京,害我总担心你路上是不是出了事。刚才,我真不是故意的,若风,其实我很高兴你回来,也很高兴你回京先来找我。你不在,这京城实在没意思。”

  他絮絮叨叨说了半天,恍然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一双眼热切地盯着柏若风,怀着不安在无声询问。

  这几句话听得柏若风浑身不舒服。

  事出反常必有妖!柏若风挠了挠侧脸,想不明白,索性直言问:“方宥丞,你在拿我练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