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宥丞一怔,没有说话,诡异地静默着。只是一双眼睛洋溢着浓烈的、热情过头的情绪,“练什么手?”

  柏若风把可能的事情在脑子里转了一圈,抱臂而立,换了个轻松的站姿。他抬了抬下巴,好笑道:“我瞧见你偷偷藏桌下的话本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可害羞的?只是你这是把我当姑娘家哄了?还是你偷偷喜欢上哪家姑娘了?这伏低做小的模样可真稀奇。”

  他啧啧称奇,“要是有了心上人不知怎么办,告诉兄弟,铁定不会笑你。”

  这回轮到方宥丞愣住了,他脑子后知后觉绕过弯,脸色顿时黑下来,“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好了,不说就不说吧。”这倒让柏若风想起另一件事来。柏若风抬手轻佻地拍拍他侧脸,触感像拍在薄冰上,寒冷干燥,“我不在京没人陪你溜出去玩了吧?这不是回来了吗?今晚带你去个好地方。”

  每次柏若风这样说,遭殃的准是他。方宥丞不是很信,迟疑地问:“什么好地方?”

  柏若风抬臂一勾对方脖颈,把人拉过来,挑眉揶揄看着他,“你会喜欢的。”

  那眼神无端叫方宥丞心下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本来老皇帝年前就和柏若风提过这事了。柏若风不打算听从皇帝的指令做事。但现在想想,出于对好友身体健康的担忧,是该试探试探了。

  曜国男子二十弱冠,但早在弱冠前几年,家里有点钱的都会给安排通房、妾侍,定下正式婚约,待弱冠后再商议结秦晋之好。

  太子妃是没那么快定下,只是侧室一类的,方宥丞全拒绝了。柏若风常出入东宫,还知道他私底下连通房都不要。

  到底是容易躁动的时期,又不是他这样灵魂年龄已然成年的异类,怎么可能不愿意接触异性。

  除非……是在讳忌就医。

第39章 试探

  “你今天还有别的事吗?”柏若风走在前边, 熟门熟路入了暖和的殿内。

  “没有。”身后的人回道。

  柏若风转过身,见方宥丞把酒坛珍而重之交给春福放好,不由好笑。

  其实这酒倒没那么珍贵, 论味道,它可能比不得太子私库里的其他好酒,但若论烈,应当算得上数一数二。话在舌尖徘徊, 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随他去吧。

  柏若风没有去书桌前, 转而坐在窗下矮榻左侧。

  榻上支了个矮桌,放了热茶。两边放着坐垫, 看起来平平无奇,却是他们平素手谈的地方,也是平日里说事的地方。

  方宥丞入座, 见他不语,心里似乎藏了事。了然道:“你有话与我说?”虽是问句,语气却是笃定的。

  柏若风笑了,他喜欢这份与方宥丞的默契。只见他低头摸了摸腰间, 抽出一个折子, 放置在桌上,缓缓往前推去, 示意他看。

  “看来你回家一趟,遇上了点难解决的事。”方宥丞随口道, 他拿起折子,翻了几页, 眉眼间的轻松渐渐隐去。

  他沉默半晌, 须臾,合上了折子, “我大概知道你要问什么了。镇北军的新监军,是段公良的学生。”

  柏若风颇为讶异道:“丞相?”

  镇北军与段公良八竿子打不着,没想到还能被段公良找上门来。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花这么大力气,在远离京城的地方安插人手。

  方宥丞揉了揉鼻根,口吻冰冷霸道,带着不把人放眼里的漠然,“不光镇北军,四军基本都被安插了人。很正常,一群废物被我吓着了,迫不及待想做点什么。不用理会,我寻个由头解决了他。”

  柏若风盘腿坐着,已经自顾自觅了块糕点来吃,“若只是丞相的人,我反而不觉得是什么事了。当日我见监军鬼鬼祟祟和什么人通信,还怕是越国的奸细。”

  “越国?”方宥丞轻蔑一笑,把折子拍到桌上,“要真是奸细,斩立决就是,有什么我替你兜着。但你别放心得太早,人心莫测,要真有奸细,藏得往往是想不到的地方。”

  听这话,像是方宥丞已经知道了什么似的。柏若风咀嚼的动作顿住,吃不下去了,“还真有奸细?”

  “有奸细不是很正常的吗?”方宥丞理了理衣襟,坦言,“就连我,都忍不住派人过去探听消息。只是能得到多少消息,全凭能耐罢了。”

  “那有什么办法分辨出他们吗?”柏若风追问。

  方宥丞见他感兴趣,便多说了些,“能有什么办法,都是人,一双眼睛一对耳朵一个鼻子一张嘴。你曾跟镇北军驻守过北疆,就应该知道越国人和我们外貌上没什么明显差异。除非……”

  “除非什么?”柏若风前倾身子细听。

  方宥丞眼皮上收,神情淡漠,“除非你遇到了北越皇室,那你可以把他们扒光看看。据说他们祖上是北边蛮族首领一支,部族图腾是雪狼王。为了保证皇室的血统,他们会在皇室新生儿身上留下一枚狼王印。”

  方宥丞说着,起身离开,“你等等,我拿给你看。”

  不多时,他拿着一张薄纸回来了,纸上的图案像是刺青的样式:一只对着圆月嚎叫的雪狼。

  柏若风细细打量着这图案,肯定自己不曾见过类似式样,“我没遇到过,他们都把刺青刺在何处?”

  “没有规定的部位。”方宥丞吹了吹水面的茶叶,饮了口热茶,“所以我才说,要是遇上了,直接扒光看看。但是你想活捉一个北越皇室可不容易。”

  他放下茶杯,摇头嗤笑道:“北越皇室现在实在不怎样,六子夺嫡,弄得民不聊生,可依我来看,最后无论谁上去了,都不足为惧。兼之他们畏惧曜国铁骑,武艺又不如何,所以都缩在后方。你想见,怕是不容易。”

  方宥丞目光一顿,落在柏若风唇边,那视线小火苗一般,熊熊烧了起来,却始终没越雷池半步,只在自己的领域内撒着欢。放置身侧的拇指食指搓了搓,在压抑着什么。

  柏若风还在低头拄着下巴寻思,“如果你在京城内捉住一个奸细,也是斩立决?”

  方宥丞答:“当然不会。”

  此话一出,柏若风顿时抬眼看他,似乎在等他说话。

  可方宥丞的心已经从正在谈论的话题上飘走了,全然落在那抹软红上。

  他喉结微动,艰难撇开眼,去看柏若风身前茶盏,“我……”他刚开口一个字,声音沙哑,立时清了清喉咙,“是我的话,就不会打草惊蛇,先留下来养一段日子,待摸清他的联络人时,再一窝端。”

  柏若风点了点头,“此话有理。”说罢又陷入思考。

  方宥丞忍了又忍,没忍住,喊了他几声。

  听见有人喊自己,柏若风回过神,“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