漏瑚最终还是没说什么,但也没死成。

  五条悟把他按在铁轨上的时候,幕后的主使姗姗来迟。两个人分别与两个特级咒灵对峙,突然有第五个人加入战场,一下子打破了被默认的平衡。

  来人穿着一身深色的和服,站在月台中央。旁边的人群遇到他后就像摩西分海一样,四散分开。

  那人居然还撑了一把纸伞,因为身材高大,伞面覆盖在人群之上,枯木色的伞骨向着四周延伸,像是罩在其他人头顶的、干枯的手骨。

  而黑崎一护第一眼看到的不是他颇为俊秀的脸,也不是他异于常人的打扮,而是对方贯穿额头的一道疤,上面密密麻麻地穿插着缝线。

  加茂家真正的嫡子、加茂宪纪那位没有继承赤血操术的哥哥「加茂宪伦」——或者说羂索,就静静地站在那微笑。

  几百人摩肩接踵的月台上竟然没有一个人觉得在电车站里撑伞很奇怪,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五条悟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就松开了双手,踩着空气回到了月台上,苍蓝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对方。

  漏瑚趁他松手的这一刻赶紧逃回了花御身边,五条悟瞥了他一眼,懒得理他,视线很快又转回来人身上。

  已死之人的身体,生机勃勃的灵魂。

  “虽然第一次见,但是我怎么觉得你早该死了?”

  五条悟像是在自言自语,偏过头,表情颇为疑惑,说出口的话却一点也不礼貌,甚至有点狂妄傲慢。

  撑伞的人长着一张年轻的脸,细长的眼睛,颇有几分俊朗。

  他也没有因为五条悟的话而变脸,只是无奈地摇摇头,鬓边的两缕小辫子随着他的动作摇晃。

  “看起来你的怨气真的颇深啊,六眼。”

  他从宽大的和服袖子中慢慢掏出一个深色的方块,边缘的棱角有些圆,表面流动着深紫色的光晕,让人一下就会想到月见里修一的那双眼睛和清亮的刀光。

  “是在找这个吗?”

  平平无奇的方块里传来强烈的月见里修一的气息,黑崎一护不算是探查灵压的高手,但那道气息强到他都能清晰地描摹出对方挥刀的样子。

  更别提五条悟了,红光隐约出现在他的指尖,如果不是月台上还站满了劫后余生的非术师,要保护普通人的理智还限制着他,「术式反转」现在已经落在对方头顶了。

  下一趟电车呼啸着驶入,撑伞的男人轻轻一笑,反手就将手里的东西扔下月台。

  在狱门疆被电车掩盖住的一瞬间,更为坚固的第二道「帐」以地下五层的月台为中心,在原有帐的外侧悄无声息地降下。

  与此同时,隐藏在第一道帐内侧的大量诅咒离开藏身处,进入涉谷站内,混杂在毫无所知的人类身边。

  以涉谷站的客流量,如果没有咒术师的插手,不出一刻钟,这些杀人的诅咒就会顺着电车线路向着整个岛屿蔓延。

  “想要就去拿吧。”

  刚刚还会哭会笑的普通人在羂索出现的那一瞬间就像失了魂魄,双眼无神,像傀儡娃娃一样上车。即使月台上下刚刚爆发过可怖的战斗,甚至逼停了一列电车,但在新闯入的小白兔们眼里依旧是平常的样子。

  没有人觉得不对,涉谷站依旧像之前一样运转着。

  *

  无形的能量以涉谷站为中心向四周扩散,七海建人放下一直没有翻页的报纸,站起身扶平西装上的褶皱。

  “七海前辈?”百无聊赖打瞌睡的猪野摸不着头脑地看着他,“我们不等了吗?上面又有新消息了?”

  巨大的帐在繁华的市中心出现,强烈的诅咒气息伴随着帐出现,在东京的一级咒术师几乎全员出动,结果高层一声令下,大家都在周边蹲着,等着五条悟一个人解决。

  也不管五条悟一个人能不能应付得过来,既要除掉诅咒,又要保护普通人,可不是光靠一个特级就能做到的——就算他是五条悟,一个人扛这么多,也会累的吧。

  说实话,猪野觉得高层脑子不太好,而且他真的好无聊。

  “前辈!我们要走了吗!”崇拜七海的后辈双眼发光地看着他,一直没怎么说话的伏黑惠也看过来。

  七海建人看着后辈一无所知的脸,不知是该愁还是该笑地叹了口气。

  “第二道帐降下来了,五条那边肯定是被什么事拖住了,我必须得过去看看。”他想了想辅助监督刚刚那张苦瓜脸,意识到自己正在违反命令的边缘试探,补了一句:“你们两个呆在原地不要动,有什么消息等辅助监督通知。”

  好歹让小朋友不要跟着冒险,这是大人的事情。

  “七海前辈…”伏黑惠还想说什么,只看见七海建人摆摆手,转身叫住计程车。

  “我会从明治神宫前站,坐副都心线尝试着进入涉谷站内。你们的位置我发给真希同学了,她还在禅院家有点事情要处理,很快就会过来和你们汇合。”

  金发男人拉开车门,看了他们两个一眼,“注意安全。”

  计程车载着不爱加班的男人扬长而去,留下不靠谱的后辈和有点沉默的一年级。站在楼顶的真人满意地看着这场小小的分别戏码,拨通了电话。

  “喂,”他不再站在原地,而是轻轻跳跃在密密麻麻的摩天大楼之间,飘起来的蓝紫色长发遮住了脸上的伤疤,看着就像个涉世未深的小少爷,“那个金发的男人走了哦,我刚好看到呢。”

  “好,我知道了,陀艮已经出发了。”

  另一边的声音有些嘈杂。

  “真的不需要我去拦着他吗?上次和他打了一架,我可是被打得好惨,现在看见他还有点手痒呢~”

  “不用了,真人,陀艮就足够了。”对方压低声音,“记住我说的话,你有更重要的任务,听懂了吗?”

  电话另一端的声音其实很年轻,甚至可以说是轻柔悦耳,但这道轻柔的声音仿佛唤醒了真人血脉里的什么东西,让他胆寒。

  真人突然打了个哆嗦,等他反应过来,对面已经挂断了。

  “更重要的任务啊…”

  他张开双臂,感受着高空的风。

  他脚下的是涩谷Stream,也叫涩谷流,是这个全亚洲最繁华的十字路口的最新地标,刚刚落成还没开业,比起周边显得较为冷清。整栋楼是非常工业化的风格,全玻璃幕墙,工业风的金属支架,错综复杂好似一个迷宫。

  四周很静,显得风声有点大——

  虹龙从下方冲上来,直直地撞在真人身上,如果不是咒灵在最后一刻意识到今天的风声大的离谱,有什么东西隐藏在风里冲上来的话,现在早就掉到地面摔成一滩烂泥了。

  “是你们在捣鬼吧。”

  夏油杰站在离楼顶不远的玻璃栈桥上,黑风衣的下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露出夸张的浮世绘。他还保持着握枪的姿势,银光闪闪的“柯尔特蟒蛇”被带着黑色麂皮手套的手指扣住扳机。

  “狱门疆,伏黑甚尔,月见里修一,还有加茂家的废物嫡子。”男人眯起细长的眼睛,扣动扳机,虹龙化作一缕烟雾顺着“蟒蛇”回到他体内,“你们还想封印谁,五条悟?”

  “这么大的胃口,也不怕撑到自己。”

  真人看着他,慢慢咧出一个笑:“你可真聪明,这么快就猜到了。所以呢,要来阻止我们吗?”

  更重要的任务啊,这不是来了吗。

  *

  比起外面的风起云涌,狱门疆内倒是意外地平静,伏黑甚尔躺在不知道哪来的草丛里打哈欠,月见里修一撑着额头发呆。

  他估计着进入狱门疆有快半天了,也承认脑子开瓢的那位年轻人在结界术方面属实非常有天赋,他暂时找不到出去的方法。

  但凡换个别的封印和狱门疆融为一体,都不至于把他关的这么死,偏偏这封印是他自己留下的,和他的力量同出一脉,破封印如切菜的他也无能为力。

  我恨,月见里修一对着黑暗愤怒地翻了个白眼。

  “省省力气吧,你翻白眼他也看不见。”

  伏黑甚尔懒洋洋的声音传过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翻白眼?这里这么暗,难道你能看见?”

  “我猜的,你们这种小朋友的想法不要太好猜。”

  月见里修一提醒他:“放尊重点,我有意识的时候,你们禅院家估计还不知道在哪玩泥巴呢。”

  “我早就脱离禅院家了。”伏黑甚尔嗤笑,对他的攻击不为所动。

  俩人安静了一会。

  “惠虽然没说,但还是挺担心你的。”

  也因为伏黑惠担心爹,他才觉得有点愧疚,闲下来的时间一直在找人。听五条悟的说法,伏黑父子的相处模式总是很别扭,他觉得自己还是有义务向被困的爸爸传达一下儿子的思念。

  天与暴君意外地看他一眼:“真是要结婚的人了,开始对家长里短上心了吗?”

  月见里修一放弃聊天来打发时间,抽刀准备和伏黑甚尔来一场男人之间的决斗。

  他这张嘴真的是有够烦人。

  “逗你的。”伏黑甚尔轻笑,“我知道惠会担心我。”

  “…你想出去吗?”

  “为什么不想,这里没吃没喝,也没有赌马场。”

  当他没问,月见里修一再次翻白眼。

  “那就等等吧,我再想想,我保证——”他拎着刀削断了周围畸形的黑色植物,断口的位置渗出黑色的沥青状液体,慢慢向上生长,“这丛草长成之前,我就能带你出去,怎么样?”

  伏黑甚尔正想调侃他没由来的信心,就突然感觉到四周环境的变化,两个人同时起身,对视一眼。

  “封印减弱了。”月见里修一顺手把手里还沾着草汁的长刀扔出去,几秒钟之后刀打着旋儿飞回来,准确地落在他面前。

  捡起刀的死神若有所思地摩挲着刀柄。

  确实减弱了,不是那种从力量上被削弱,倒像是原本只用来束缚他们两个的牢笼一下子塞进了成千上万人,被撑得摇摇欲坠。

  像是一块面团被拉扯成了薄薄的面皮,面的数量没有变,只不过状态变了。

  伏黑甚尔也抓过身侧有些黏腻恶心的植物看了看,发现上面覆盖的束缚感的确在不断减弱。

  “脑门缝线的那个人疯了?还是这是给我们下的一个陷阱?”

  月见里修一没等伏黑甚尔回答,拿刀在袖口上擦了擦,刀身上流淌着浅紫色的流光。青年精致俊朗的脸上露出一个笑,深紫色的双眸看着就像个要搞恶作剧的坏学生。

  “我可不管是不是他发慈悲,既然他给我这个机会,那就别怪我抓住了。”

  毕竟捅破面皮可比捅破面团容易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