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的时候,大伯还在提铺路的事情,他说:“南星,你真要给大路铺石子?那得花不少钱。”

  陈子轻啃着一个鸡脚,口齿不清地应答:“我有数的,到时我让村长找门路。”

  大伯叹口气,似乎是不赞成他一个人承担铺路的费用,却又没有说,他吃了两口就自顾自地抽起烟来,不离桌是因为家里来了客人。

  饭桌是拼的大圆桌,人挨着坐,满满的一大桌人,这功亏于老大老二都有两三个孩子,大的也不小了,再过几年,就该成家了。

  曾经那个热场子的老幺不在了,他妈又跟着去了,家里再多人都热闹不起来。

  陈子轻为了活跃气氛,就问上学的小辈学习怎么样,工作的小辈压力大不大,他感觉自己成了蛮讨厌的那类长辈,话都堵不住嘴,多管闲事。

  而梁津川跟梁云在他左右,像两大护法,没丁点话。

  好在老大搭上了陈子轻的话茬。

  老大提议大家伙喝一杯,于是一伙人稀稀拉拉的举起大小杯子,碰了个过场。

  陈子轻一口饮料下去,牙齿冻得嘶了声。

  老大的眉眼跟老幺有几分相似,性情也是,他尽力充当大家庭的顶梁柱,一年到头操的心数不清,这会儿他热络地关心侄子侄女,得到简明扼要的“嗯”“是”之后,就把目标转向侄媳,唠了会家常,提了嘴他养着的老水牛:“就这么说好了,明个晚上你们也过来,大家一块儿过年。”

  陈子轻点点头:“好的好的。”

  老大手上拿着筷子在桌上比划:“吃菜,你们都吃菜,别只顾着吃米饭!”

  大嫂拽他胳膊,提醒他筷子头上有菜叶,他把菜叶吃掉,喝酒上脸颧骨发红:“菜也要吃,这个天菜一从锅里盛起来就凉了,要快点吃。”

  “是呢。”陈子轻接老大的话,“尤其是荤菜,肉油一会就白了。”

  老大笑呵呵的:“还是炉子好,吃完都是热的,明晚我们烧炉子锅。”

  陈子轻夹糯米丸子吃:“好呀。”

  糯米丸子外面用油炸过,酥脆,里面是香糯的米饭,他嘴里的没吃完,就夹了一个给梁津川。

  “柏川他媳妇……”

  二嫂下意识喊的,她喊出来就知道自己错了。

  果然,桌上氛围微妙。

  最小的孩子都意识到不寻常,停下了凳子上有钉子的磨蹭举动。

  梁津川面无表情,周身压抑的气息向四周蔓延。

  一时之间整个客厅静得掉针可闻。

  二嫂尴尬又无措地放下筷子,把两只手在裤子上擦擦:“看我这嘴,还没怎么吃就黏巴上了话都说不清楚了,是津川他媳妇,津川他媳妇。”

  陈子轻眼神安抚:“二嫂要说什么?”

  二嫂是真的吓得不轻,她不吭声了,只摇头。

  陈子轻桌子下的手偷偷拍了拍梁津川的腿,握住他僵硬的膝盖,慢慢捏动。

  “吃饭就好好吃饭。”大伯发话了。

  “爸说的是。”老二站起来,对着现今的生意人梁津川说,“津川,我敬你一杯。”

  梁津川掀了下眼皮:“坐着吧。”

  老二受宠若惊,他忙坐下来,和梁津川碰了杯酒。

  气氛恢复如常。

  “南星,你们晚上在我家睡吧,床跟被子都是现成的。”大嫂积极道,“还有小云,你也是,回去要铺床,最近都没好天,你的被子也没晒过太阳,盖着那能好受吗,你们都在这睡。”

  老二有意无意地踢媳妇一脚。

  二嫂后知后觉地表态:“老大家睡不下就来我家。”

  梁云拒绝道:“我回家睡。”

  “我跟津川也是。”陈子轻顺势说,“不麻烦大嫂跟二嫂了,明儿我们再来吃饭。”

  大嫂二嫂:“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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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往陈子轻是清明的时候回老家,那是春天,晚上睡觉不冷不热,很舒服。

  不像现在,冻死人的寒冬里,陈子轻抱着梁津川挤在小屋的床上,不远处烧着火盆。

  陈子轻把手揣在梁津川的怀里:“我有你都这么冷,小云一个人睡,那得多冷啊,要不我给她装个盐水瓶送过去吧。”

  梁津川叫他别折腾。

  “这怎么叫折腾。”陈子轻嘀咕,“我作为她嫂子,我……”

  腰被掐住,他后半句跑没了影。

  梁津川在他耳边说:“到今天,还有人把你叫成我哥的媳妇。”

  陈子轻安静了下来,梁津川搁这儿倒醋呢。

  “梁柏川,梁津川,这两个名字,只有中间的那个字不同。”梁津川说,“前一个是比后一个好叫还是好记?”

  陈子轻清楚梁津川不是要他回答,而是在神经兮兮的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