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还都是土路,积雪和泥巴搅合在一起到处是黑鞋印,梁云不找地方下脚,她随便走,不在乎鞋子会不会脏掉,嘴上揶揄:“又要气哭?”

  陈子轻飞快回头,假装不经意间瞧了眼落后几步的当事人,呼出一团白气:“你小点声,可别让他听见了,他听力非常好。”

  梁云觉得好笑,她从来都不知道二堂哥能被气哭。他那样的性子,竟然也会那么情绪化的流眼泪。

  这个离奇的现象背后,反映的是,嫂子对二堂哥的重要程度远超她想象,关于爱恋,关于依赖,关于爱情。

  梁云加快脚步:“嫂子,我先去大伯家,你去哄我哥吧,免得待会吃饭的时候,他坐你旁边红着个眼,那我吃不下,没法看。”

  陈子轻想说不至于,但他底气不足,他就只好听从梁云的建议,在原地等后面的男人。

  两秒后,陈子轻不等了,他掉头去找:“津川。”

  梁津川理都没理。

  陈子轻拉他温暖干燥的大手,把自己冰冷的手塞进去:“哥哥,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梁津川还是那副姿态,他不用掌心拢住那五根冰棍似的手指,却也没甩开,任那股寒意缠上来,往他毛孔血管里钻。

  陈子轻走在他旁边:“对不起嘛,人家不是故意装装哭的,人家是因为太在乎你了。”

  这个时代还没茶言茶语一说,梁津川估计只觉得他说话奇怪。

  不过都这么多年了,早该听习惯了。

  陈子轻“人家”了半天,梁津川无动于衷。

  这都不吃?

  陈子轻东张西望,见四下只有他们,他小声喊:“老公啊。”

  梁津川脚下一个踉跄。

  陈子轻正要高兴终于收到了反响,梁津川就把他拽到一棵老树后面:“在床上要你叫一声都费劲,现在怎么主动叫了。”

  “当然是为了哄你啊。”陈子轻挺直接的。

  梁津川的面部轻抽一下,微热的气息落在他眼皮上,似是动怒,似是埋怨:“你把我和你吵架,被你气哭的糗事告诉梁云。”

  陈子轻不是很认同他的说法,满眼真诚道:“那怎么能算是糗事,那是你爱我的证明。”

  梁津川愣然。

  陈子轻欲要说话,嘴巴被揪住了。

  梁津川揪着他的嘴:“你是不是老天爷派来骗我的?”

  陈子轻心下一紧,他扪心自问,这些年的种种谈不上骗,于是他就坦然道:“骗你什么啦?”

  梁津川神情晦涩不明,你把我骗光了,我还屁颠的跟在你后面,生怕你丢下我。

  嘴上的手撤开了,陈子轻夸张地说:“我嘴都被你揪疼了。”

  梁津川牵着他从树后走出来。

  陈子轻没得到梁津川的回应就不停:“肯定红了。”

  尾音刚融进冷风里,炙热的吻就落了下来。

  梁津川含着他冻得发青的嘴唇,吮了会,给他吮暖和:“好了?”

  陈子轻小鸡啄米地点点头。

  梁津川把他的手放在掌中,另一只手捉着,一根根的摩挲他的手指,从最下面的指节摸到指尖:“你快四十了,不适合夹着声音说话了,老婆。”

  陈子轻心说,我知道,我也不想,那不是习惯成自然,自然成习惯嘛,总之就是一言难尽,相连着的世界,来不及过滤,后遗症相当大,但愿隔开一个任务能好点。他面上蹙眉表达不满:“简直胡说八道,我才三十四岁,也就是三十出头,我跟快四十有什么关系,完全没有。”

  梁津川漫不经心:“明儿过了年,你就三十五了。”

  “知道知道,我要你提醒啊,大聪明。”陈子轻一脚踩进烂泥里,“反正我长一岁,你也长一岁,我们永远相差七岁。”

  梁津川扯唇,明年是他在坟前求的十年的,最后一年。

  他深吸一口冷冽的空气。

  “津川,我们得走快点。”陈子轻喊道,“大哥大嫂跟二哥二嫂都出来接我们了。”

  梁津川任由爱人拉着他走,身前身后都有人家,都有灯火,但那些和他没关系,他只有身边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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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伯本来话就少,如今更是没什么话了。

  可他还是在那对叔嫂进门的时候,拿掉捧着夹在腿间的玻璃茶杯,从椅子上站起来:“南星,津川,你们来了啊。”

  “大伯。”陈子轻回应,“是不是等久了啊,肚子饿了吧,怪我们路上走慢了。”

  “没啥事。”大伯头发全白,眼窝凹陷尽是老态,“路不好走。”

  “明年我打算跟村长说说,我出钱请人把大路铺层石子。”陈子轻边说,边按照大嫂的示意,把鞋底的泥蹭在门边的拖把上面,他叫梁津川也蹭蹭。

  梁津川穿的是搭配假肢尺寸的定制鞋子,他蹭拖把的时候,老大老二家的孩子们都在看他的鞋,看他随着动作隐隐露出来的仿真脚面和脚踝。

  没有恶意,只有好奇。

  梁津川不是会拽起裤腿,叫他们过来,给他们讲解假肢的性情,他的无视已经是亲和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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