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轻摸着小臂的黑布条,指甲抠进去,喃喃自语道:“是呢,中毒。”

  刑警拍掉他头上的戏班杂役小布帽,随手扔在床那头的桌上:“去睡吧。明早还要去张家。”

  陈子轻愕然:“去张家?”

  刑警困懒地打了个哈欠:“死人了,义庄就来活了。”

  ……

  次日,张家来了几人,请义庄师徒到府上给彩夫人置办灵堂,量尸体的尺寸打一口棺材,要是义庄有合适的,直接就可以用,不用另外打。

  小殓,只停三日便下葬。

  陈子轻一路走一路叠元宝,叠一个就抛进背上的竹篓里面,到了张家时,他已经完成了一百个的三分之二。

  这回他作为义庄伙计的身份,大摇大摆进的张家,走的就是昨晚溜的后门。

  义庄干的是送尸葬尸生意,常年跟阴灵之气打交道,哪能让他们走正门,大户人家很忌讳。

  张家甚至在后门放了两株驱邪的草,和一个烧着木炭的火盆。

  师徒四人并未在意。

  ……

  彩夫人名叫彩云,住在后院的一处云春园,很偏僻,没有哪个姐妹与她做邻居,她的园子孤零零的立在翠绿竹林后面,好处是日常出行不会引起注意。

  只要伺候她的下人足够谨慎,嘴巴足够严,她就能在张家享受到相对性的自由。

  陈子轻叠着元宝跟在邢剪后面,总感觉哪里不对劲,站在用来作灵堂的正厅,他才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是什么。

  从进园子到现在,他没有见到彩夫人身边的任何一个人。

  园子犹如坟墓,只有彩夫人一具尸体。

  陈子轻停下叠元宝的动作,状似好奇地问邢剪:“师傅,彩夫人的贴身丫鬟不给我们讲讲她生前喜好吗,这样我们怎么给她的棺材做彩绘啊?”

  音量不大不小。

  带他们来的小管事听见了,解释道:“彩夫人如今没有贴身丫鬟。”

  “那别的下人呢?”

  “彩夫人进附以来,一直只有一个陪嫁丫鬟翠儿照顾她起居,前段时间翠儿犯错让她赶了出去,老爷要给她安排新的下人,她没要。”

  小管事浮于表面地悲痛道:“如果她没回绝老爷的心意,有个下人陪着她,兴许就不会发疯癫了。”

  在场的几人里头,只有陈子轻附和:“是啊。”古时候只要死得邪乎就是疯癫,官府总不能登记上“邪乎”二字。

  小管事叫人给他们上了四杯茶,只让两个家仆在园子外面守着,以防他们有吩咐。

  管琼将两个大花圈立在正厅一处:“小师弟,别东张西望了,早些忙完。”

  “噢噢。”陈子轻收回打量的视线,他把手上的元宝叠完,拿了带来的一捆松枝冬青解开,挑出一些给花圈做点缀。

  邢剪蹲在地上,面前是一块黑木牌,他用左手假肢撩起右手宽袖,手持毛笔就要挥洒笔墨。

  陈子轻第一件见邢剪写字,他站旁边看。

  “老幺,你压着木牌。”

  邢剪满面肃容,他在小徒弟蹲下来,两只各安在木牌一侧后,利落地写了一个 “尊”字。

  陈子轻脱口而出一声呢喃:“不是瘦金体啊。”

  这个字的笔锋洒脱,形似瘦金体,细看却又有区别,而且看得越久,区别越大。

  邢剪沉声:“你在叨叨什么,去把你大师姐带的那一摞纸拿给我。”

  “我马上去!”

  陈子轻看着邢剪写了近十副挽联,义庄按副论价,大户人家只要没指定数量,义庄就尽量多写,有油水捞。

  “前面写的可以挂起来了,你去给你大师姐打下手。”邢剪赶走傻愣愣地蹲在旁边看挽联的小徒弟。

  一脸不满意他字迹的模样,看着烦。

  .

  陈子轻去帮管琼挂挽联,他站椅子上,管琼递给他,不一会就挂了好几副。

  挽联一挂起来,灵堂的氛围就有了,凝重又哀伤。

  陈子轻擦着摇晃的挽联去外面,呼吸呼吸清净的空气,有家仆抬着尸体过来,他忙去接应。

  “贤弟。”

  陈子轻循声望向竹林,孙梁成立在那里,边上是小管事,想必是对方领他来的。

  “孙班主。”陈子轻走近打招呼,“你来看彩夫人?”

  “我和她不相识。”孙梁成眉眼温和如画,“我为你而来。”

  陈子轻垂眼理了理裤腰带子,关于昨晚私自溜走的事,他想了好几种对策,最后还是照实说了。

  “我猜到是这样。”孙梁成的言语中透着理解宽容,“你平安回去便好。”

  陈子轻郑重表达歉意:“没给你添麻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