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工人吊儿郎当地对着其他人扬了下手,大摇大摆地跟着陈子轻走了出去。

  屋里众人面面相觑。

  不一会儿,他们就听见了血气方刚的叫声。

  “向师傅,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好好的,你咒我死干什么!”

  众人不明所以,纷纷拉开椅子出去,他们看到向师傅直勾勾地看着那同志的手表。

  “你这表能不能让我……”

  那同志是个急性子火爆脾气,他想也不想把戴表的那只手高举起来,越过陈子轻走人。

  他们擦肩时,陈子轻嘴唇轻动还没说什么,同志以为他不依不饶要仗着自己的领导身份抢夺,高举的手一挡就做出防卫姿势。

  陈子轻想着事情反应慢,手表底下的铁丝从他眼角斜斜地划下来一条,金属的表盘边沿磕上了他的鼻子,当场就流出了鼻血,顺着他捂上去的指缝流出来,滴滴答答的,配着他脸上的鲜红划口,显得吓人。

  钟明正要指责那个同志,一声低骂被气流送到这边,从办公室出来的宗怀棠把褂子往地上一扔,冲过去对着人堆里明显心虚的罪魁祸首就是一脚。

  “宗技术,有什么事好好说啊。”

  “……”

  “宗技术,别打别打。”

  大家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上前劝和。

  谁也拦不住宗怀棠,他又给了倒地惨叫的工人两脚:“你他妈把我……”

  “宗技术!”

  陈子轻心跳如雷地及时大喊。

  宗怀棠脸上的狰狞愤怒凝固住了,一同凝固的还有他到嘴边的,滚烫浓烈的话,他粗声喘息着抹了把脸,将垂搭下来些许凌乱的额发捋上去,垂下赤红的眼帘,回头捡起地上的褂子,没事人一样拍拍沾在上面的灰尘。

  没人大喘气,大家都高度戒备,不知道他下一秒会不会再做出暴动,能不能来得及阻止。

  然而宗怀棠只是拍干净了褂子,撇下众人回了办公室,用力甩上了门。

  .

  陈子轻在钟菇的陪同下止住了鼻血,他搓着手上的血迹想,大家都把鬼当人,鬼也确实跟人没有两样。

  心跳,呼吸,体温都在。

  陈子轻看着流到池子里的水,看着水里的红色逐渐淡去,彻底消失,那戴表的工人是继马强强之后,又是一个不知道自己死了的鬼魂。

  两个了。

  第一车间日常相处的同事们里面,有两个都是死人,死在五几年化工厂事故里的工人。

  这概率……

  陈子轻听过一个说法,在你因为什么感到发毛的时候,一定要相信那一瞬间的直觉。

  他垂头捧起水浇到脸上,随便洗了洗划伤,他刚知道120区的特点那会儿,寻思的是鬼可能会附身在谁身上,不知道从你身边经过的还是不是原来的那个人。

  现在怎么……没附身啊。

  直接就是啊。

  陈子轻去找没有外出,特地返回办公室等他的宗怀棠,他进去发现只有宗怀棠一个人。

  别的同事已经提前让宗怀棠清掉了,或者被他的气息给整得自觉溜了。

  陈子轻反手带上门,走到宗怀棠的办公桌前:“只是误伤。”

  宗怀棠两条腿架在桌上,双眼阖在一起,看似是睡着了。

  “我上次在走廊感受了一回死亡再现,我在那里面被一个烧伤的人拉了一下……”

  陈子轻说着这次的事情经过,他说完了,宗怀棠还是那副样子。

  “厂房那时候就说自己腿疼,这回怎么还用左腿。”陈子轻抚上宗怀棠颤动的左腿,“你是左撇子,腿怎么也用左边这条。”

  见宗怀棠没反应,陈子轻给他揉揉捏捏,在心里跟陆系统打听,为什么这里的鬼具备活人的所有特征。

  系统:“在特定情景,鬼魂与活人无异。”

  陈子轻倏地就把放在宗怀棠腿上的手收了回来。

  宗怀棠不知何时睁开眼,看他的目光如同在看一个没心没肺的人。

  揉个腿都不专心,不坚持。

  “我是要换只手。”陈子轻找了个借口,接着给宗怀棠揉腿。

  前有马强强,后有那个在大火中拉他的工人,他现在感觉他身边的汤小光,钟明,钟菇,白荣,宗怀棠等人都……

  陈子轻把这个想法打包丢在角落,等有证据了再拿出来。

  “下次别冲动了。”他心有余悸,“万一头脑发热说了什么话,没有后悔的机会。”

  宗怀棠情绪爆发后就有些萎靡:“你今天一天伤几回了?”

  “两回。”陈子轻数着,“倒霉嘛。”

  宗怀棠烦道:“汤小光的什么狗屁玉佛,没给你带来好运,反而带来了霉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