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道心,不负青霄。

  千秋山作为宗门弟子切磋比武的擂台,常年都是热闹的。这里的风沁人心脾,混着林木的浅浅幽香,总是一阵一阵的,温柔拂过身畔,卷去力竭后的疲惫与劳累,惯是让人觉得轻松惬意。

  往日里,每当白翀倦于修炼时,最爱来这里随便寻个人少的地方坐着吹风,什么都不想、什么也不做,就能坐上一天。只是眼下,他与兰则安那双异常平静的黑眸对视,心里却是莫名一突突,风再吹过来时也夹带上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

  好似转息间,春山就被大雪压成了一片无垠的白。冬风凛冽刺骨,带着阴湿的凉意,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白翀的银眸在须臾间变成了兽类的竖瞳。

  但这一次,完全是自发性的。

  他甚至来不及反应,野兽的直觉已经先一步意识到了不对,替他做出了判断。

  只有白翀感受到了这股直冲他灵魂而来、仿若大山一样的威势。

  台上台下,水镜里外,只有他。

  他甚至有种兰则安好像变了个人的错觉,但明明人还是那个人,眼也还是那双眼……

  只是透过那双晦暗幽深的眸子,白翀竟有种通往人间炼狱的锥心感。

  不知不觉中,白翀的后背出了一层冷汗,紧绷的肌肉都开始僵硬起来。

  青霄剑在兰则安手中轻盈一转,剑尖直抵白翀喉咙!

  这一刻,兰则安的眼眸就像他挥手而出的剑一般,锋芒毕露,杀气涌现。

  “静心!收剑!”

  兰则安昏沉的大脑中,响起了一道温润如玉的嗓音,有如拨云见日,登时就让他散乱无序的神识倏地清醒过来。

  理智回笼的这一刻,青霄剑停在半空,兰则安喉头涌上一股腥甜。

  他眼睫微垂,生生忍下脑子好像要裂开一样的疼痛,感受着这种痛意在身体里蔓延,悄无声息侵蚀着他的每一寸血肉、每一块骨头。

  兰则安艰难开口,他微微动了下嘴唇,声音很轻很轻:“我认输。”

  这道声音响起时,白翀才堪堪回神。

  从他看见青霄剑动的那一刻,他的脚就像是被钉子钉死在了原地,全然没了反抗的念头,也升不起一丝一毫的斗志。

  这是一种很难用语言来形容、也很难表述出来的震撼。

  犹如当头一棒、直击灵魂深处。

  他根本没听清兰则安说了什么,只是庆幸、却又有些失落。

  庆幸兰则安能及时停手;

  却又失落于未能切身感受这一剑之意。

  同一时间,水镜之下。

  柳照雪柳眉轻蹙,脸上明显流露出不满:“剑属凶器,兰则安既已入了文修之道,漫川你又何必再教他青霄剑法?”

  褚漫川神情凝重,却只静静听着,没有要反驳的意思。

  “青霄剑法乍一看轻灵飘逸,实则暗藏杀机、有凌云之势,的确是适合那些天赋出众的剑修,但你教给兰则安,却是误了他的正道。”柳照雪一针见血,毫不留情指出褚漫川的不对。

  褚漫川脸色冷了一下,讥笑道:“正道?你觉得什么是他的正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兰则安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青霄剑法就已大成,足以证明他在剑道上天赋不俗,但是漫川……”柳照雪的眼睛很亮,好似一眼就能望见人的心底,“他道心已定,手中之剑本该凭心而走,像方才那般倒行逆施,强求青霄剑意,最多再来个两次,这棵好苗子就算是费了。”

  “柳师妹所言不假。”师鹤语略一颔首,语焉不详道:“师弟,我现在真是看不懂你了。帝兰一族最是适合文修之道,你偏偏教他练剑,这兰则安也真是怪,剑道天赋竟然如此之高,我看丝毫不亚于他师兄楚崖。”

  他转眸望向褚漫川,不放过他面上的每一个变化。

  被他专注盯着,褚漫川也没有任何不自在,神色平静无波,看不出一丝端倪。

  “我藏月山只有这么一个弟子,就不劳你们费心了。”半晌,褚漫川才不紧不慢出声,语气不容争辩。

  气氛随之降至冰点,所有人缄默不语。小小的正殿,空气逐渐变得稀薄,死一般的沉寂把这里笼罩,与嘈杂纷乱的水镜里面好似两个世界。

  “什么鬼啊?这就认输了?青霄剑都还没挥出去呢!”

  “就是,早知道就去看其他擂台的比赛了。”

  “我还以为他还有什么剑招没使出来呢,结果这就结束了?”

  “真是浪费我们大家伙儿的时间,有这功夫干啥不行?”

  “真是差远了差远了,没法比。”

  “可不是,果然就是个替身,要不是有一张像楚崖师兄的脸,藏霄仙尊怎会看上他做弟子?”

  这些话清清楚楚传入大殿,也清清楚楚传上十七号擂台。

  兰则安收起青霄剑,转身走下了擂台。

  直到此刻,直到看见他的背影,白翀才如梦初醒,四下一瞥,就见光影石上只剩下了他一个人的名字。

  十七号擂台:武道峰破石山白翀,胜。

  “不是我,我没赢。”白翀皱着剑眉,叫住审判长老,“长老,这场比试不是我赢了。”

  “他认输了,就是你赢。”审判长老头也不抬地回答。

  他手里还拿着一块玉板,正垂目看着上面的赛事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