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恒到底是没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声音虽小,但保证在场所有人都能听见:“早就跟你说过要多收些弟子了,一座山就你们两个人,你不盯他那也找不到事干了啊。”

  “可不是。”何所以啧了声,重新拿起折扇,嘴角只消稍微勾上一些,那张风流脸就无端显出几分邪肆来,“还说藏月山荒芜呢,多收点弟子不就热闹起来了?对的人不在身边,不管多像,总归不是原来那样了。你那新弟子性子那么安静,只怕藏月山是要一直荒芜下去了。”

  这些话一出,除了钟恒,所有人都沉默了,包括褚漫川。

  他无声盯着茶盏中沉底的单芽茶叶,眼神稍显空洞,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云障,叫人平白就与他生出距离感来。

  段至脸色最是难看,铁青着脸,活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只有钟恒,幽幽叹了口气,继续往褚漫川伤口上撒盐:“真是,我说师弟你也太念旧情了。我仔细看,才发现这兰则安跟那死去的楚崖至少有五分相似,你说你成天面对这张脸,心情能好吗?”

  柳照雪横他一眼,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恼他:“行了,你少说点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这都多少年了,怎么就像瞎了眼呢?一点端倪都没看出来吗?

  “继续看他们比试吧,这场比赛也到关键时候了。”师鹤语没心思在这些陈年往事上耗费心神,直接转移了话题。

  兰则安手中的剑是极快的,每一下都能精准格挡白翀挥舞过来的拳头,宛若一条银色游龙在身边盘旋,只可惜其势不带丝毫反攻之意。

  “师弟,你若再不出招,就要输了。”白翀逐渐逼近,一路把他逼至擂台边缘。

  这一仗,白翀受益匪浅。

  他从来没有遇见像兰则安这样的对手,无死角防御,完美抵挡他的每一个动作,甚至还能预判他接下来的动作。

  他有预感:兰则安要放大招了!

第16章

  [吾之剑:长渝]

  [吾之道:天长地久,矢志不渝]

  这是楚崖师兄的剑道,那他的呢?

  [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

  这便是君子剑的真意,兰则安先前以为自己已经悟出了属于他自己的剑道,但直到今天,直到站在大比的擂台上,直到面对武修白翀,他才蓦然惊觉,他根本不清楚自己的“本”究竟是什么。

  他拿着青霄剑,却根本使不出任何带有剑势的杀招。

  他的道,似乎不是剑道。

  他的剑……跟师尊的剑也并不相同。

  兰则安站在擂台边上,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山风轻轻拂过,把他的衣角扬起,时间在这一刹那好像停滞住了。

  白翀离得近,清晰看见了兰则安额上渗出来的细密汗珠,以及他逐渐苍白的面色。

  他瞧着兰则安像是魇住了般,迟迟没有反应,就也跟着停下攻势,犹豫着喊他:“师弟?兰师弟?你还好么?”

  话音落下时,白翀那双银色竖瞳重新变回了正常模样,眸子清澈,纯净得看不见丁点儿杂质。

  兰则安听见了他的声音。

  混沌的大脑中传来了一声纯粹的、不掺杂其他念头的关心,他知道是白翀,也知道自己现在还在宗门大比的擂台上,但他的思绪飘忽不定,意识也忽明忽暗,犹如在迷宫中彻底迷失了方向。

  兰则安紧紧握着剑柄,用力到指尖发白,手指也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师尊曾言,他不觉得自己能胜过白翀。

  当时他听着还有些不服,然而现在……原来师尊早就知道,原来他说的也都是真的。

  但他不想输,也不愿意就这么输了。

  青霄剑,君子道。道心在,然剑意何在?

  越是想弄清楚这一点,兰则安的头就疼得越厉害,像是有烈火在灼烧他的灵魂,他在一片黑暗中苟延残喘,喉咙像是被细线缠绕住了,束缚得很紧很紧。

  这种疼就像是有一把冰冷的长刀,生生割断了他与外界的联系。

  既然……既然想不明白,那他索性就不想了,兰则安死死咬着牙,勉强让自己保持清醒。

  四周的声音像潮水般向他涌来,被风送进他耳中,听得真真切切。

  “我还以为多厉害呢,结果被白翀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就是啊,我听说他手里拿的好像还是当年楚崖师兄拿过的青霄剑呢!这么一把宝剑拿在他手里,真是可惜了!”

  “可不是?听说楚崖师兄早些年参加宗门大比,一贯都是越级挑战,同阶之中从来没有输过。”

  “何止?别说是没输过了,楚崖师兄从来都是赢得轻轻松松,漂漂亮亮的,哪会儿像现在一样拖延时间。”

  “真没劲儿!白白浪费了我这么长时间!照我说,他这剑道都还没入门呢!”

  “哈哈哈哈哈哈……”

  剑道,还没入门吗。

  青霄剑轻轻嗡鸣,似乎在安抚主人的情绪。

  兰则安眸色骤然一沉,深邃的眉宇间无端透出一股子锋锐的凌厉。

  我曾在师尊面前说过,我输得起,却不会一直输。

  即使这一场比试结局不会改变,但今日我兰则安绝不会辜负手里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