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贝蒂在之前和汉尼拔所说的话, 更糟糕的事情会更加猛烈的袭来。毕竟那种深深藏在阴黑之地,紧紧窥视着他们的东西一直以来都难以被发现,甚至他们总是在那个东西的窥视之中。于是所有的一切,就依旧受到控制与牵引。

  在报纸上出现的那几篇报道, 已经开始让整个巴尔的摩的居民们感觉到了恐慌。

  当然, 贝蒂是仔细看过那一份报纸的。那报纸上所描绘的是关于大卫杀人案的相关, 可以说详尽到不可思议。

  正是因为这一份详尽到不可思议的报纸,让巴里·马克斯韦尔,也就是贝蒂可亲可爱又每日都很忙碌的上司大发雷霆, 在整个办事处震怒到处询问是不是有人和记者有什么私下交易,又或者说,是不是有什么家伙将这些东西卖给报社。

  整个早上, 也就是巴里在拿到报纸之后, 巴里的愤怒近乎烧穿了整个办事处,没有一个人敢在这时和巴里说一些不讨喜的话。会议室内的所有人员,都缄默无言,生怕巴里把自己的怒火招惹到自己的身上。

  而贝蒂在凝视着一份报纸,她又仔细看了一遍, 上面写道:【这三起可怕的谋杀案,看起来像是一位极端残忍、令人恐惧的杀人犯所致。他似乎在这样的杀人中, 享受到鲜血盛宴的甘美,于是这位杀人犯就以此——他各种喜欢的方式来庆祝自己高兴与愉悦, 将每一位可怜的死者装扮成为他喜欢的模样。割去他们的肌肤, 划开他们的肚皮, 将他们的内脏清空。上帝知道, 当死者在遭临这些东西时, 他们是否还活着。我们不应该再谈论这件事了, 这位杀人犯,绝对是一位来自地狱的恶魔,他凭借自己的喜好挑选自己的死者。那么,在阅读这篇报道的你,是不是会遭临这样的劫难呢?】

  这一篇报道,简直吓坏了巴尔的摩的民众们。

  一大早,警察局与办事处都遭到了报警电话的侵袭,很多惊慌的居民们在说他们感觉到了有人出现在自己住宅的附近、感觉到自己被跟踪了、好像下一个被杀掉的是自己之类的。甚至,更为甚者,大肆宣扬着自己就是大卫谋杀案的真凶——在第一通关于“自首”的电话打来时,警官们确实紧张了,而且还谨慎小心地去将那个说自己是大卫杀人案的家伙逮捕——结果那只是觉得大卫很酷的青少年的恶作剧——反正,各种糟糕的事情让巴里发火了。

  巴里看起来像是非要把那个和记者关系密切的家伙揪出来不可。

  柏妮丝·卡彭对现在怒火冲天的巴里警长说:“我们或许有另外一个猜想。”柏妮丝说到这里,将自己手中的报纸放下来。很显然,在此之前,柏妮丝也是在看着这份报纸仔细捉摸,现在,她已经有了一个推测了。

  冷艳严谨的女法医柏妮丝·卡彭说:“关于第三位死者肚子里被掏走的是什么内脏,这位编写者知道得清清楚楚,甚至分毫不差,任何一个器官都记得。除了我们法医室的家伙们对这件事格外清楚,或许我们在进行尸检报告的时候,我们的这些警官们将这些东西能聪明地记得清楚,又或者,那位可恶的警官将我们的尸检报告复制偷了一份给记者。但是,我要明确说的一点是,在后来我们的重新修正中,我们把十二指肠划去了。这是我们的疏忽,那一截小肠的第一段,是存在于死者的身体中的。可是在这篇报道中,却连这一点都清楚,没有提到十二指肠被掏走。可是,我们并没来得及告诉警官们。今天早上,我要修正并且报告给大家的就是这件事。”

  柏妮丝的话音落下,在这会议室里的就是明显的寂静,在这寂静中伴随着大家的各种思考。于是,在柏妮丝这样的话语之后,大家都知道了——

  “能够知道这件事的,除了我们办事处的法医,就只有——”

  “凶手。”

  警官们的谈论将这件事披露了。

  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是凶手在故意将案件的详细情况报道出来。

  这个推测出来之后,巴里整个人都打起了精神。当然,不仅仅是包括巴里,这里的很多警官们都打起了精神。他们精神抖擞。毕竟这又是一个可以调查的方向,比起那不知道到底从哪里得到的大卫油画的各种仿品,比起那几乎不留下凶手踪迹的案发现场,比起那死者可怕的尸体,这突然出现的、豁然开朗的、能够触摸得到的线索,让所有人都感觉到惊喜万分。

  于是好不容易所有的警官们又斗志昂扬了,但是这一整天下来,他们确实查了整个报社,那个署名的记者,以及报道的来源等等——一如既往的,总是会在一定程度上,线索就戛然而止。这案件的始作俑者好像在戏弄这些警官们一样。虽然贝蒂对报社这件事还是比较感兴趣,但最主要的,是贝蒂经常去犯罪现场继续寻找其他的东西。

  贝蒂在这几次的探查见到过几次威尔,但是每一次见面,威尔总是与贝蒂进行一个简单的问候,多余的谈话也就没有了。

  威尔的探查方式也是这样的,喜欢多次来到犯罪现场。似乎这样对于他来说,可以更加容易地感受到凶手杀人时所拥有的心境。威尔好像可以与罪犯进行一种奇妙的心灵交换。有的时候,贝蒂看见威尔站在犯罪现场沉着脸色,整个身躯莫名和谐地融入到这可怕的环境当中。贝蒂简直会怀疑,总有一天,威尔的心灵会不会在这样的交换之中,彻底被晕染上罪恶的颜色。

  而对于贝蒂来说,贝蒂能够在这样的犯罪现场,重新感受到死者的痛苦与悲伤。那一种会环绕在整个犯罪现场,少数人能够感知到的氛围与环境,就算灵魂消失不见,所残留的痛苦的余韵依旧能够让贝蒂感受到。她也可以感受到杀人凶手杀人时所残留的心灵情绪。

  贝蒂感受到,哈里曼·尹恩是高兴的,被杀死的时候他是这样的心绪。

  即使被生生钉在地板上这件事让他感觉到肉/体上的痛苦,但是他的整个心灵是愉悦的。那虔诚的姿势,似乎也是他本真内心的反应——他在感谢那个凶杀将他杀死。他抱有令人惊奇的诚挚与感恩。他高兴极了。他即将死亡,他听着他喜欢的音乐家的音乐,他感受到生命的逝去——他愿意成为那个可怜的、忠心耿耿的信徒——他是约押。凶手大卫的约押。

  他为何对他忠心耿耿?那个人给予了他太多,让他即使那时是一个酒鬼——酒鬼?

  贝蒂猛然睁开眼睛。

  这里所有的一切已经被清理,比较重要的线索也都存放在办事处里。贝蒂所面对的是整个空荡的墙面。

  她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这一面墙上。那些残留鲜血的地板缝隙中,似乎在此时所,有的微尘颗粒缓慢地漂浮。那些鲜血、灰尘、铁锈,环绕在贝蒂的身边,将她彻底沉陷到这里面去,那氛围挤压着,让她坠入一个黑暗的地界。

  眼泪滴入到流淌的鲜血当中,融合在其中。被钉在地板上的男人流着眼泪。他可怜的眼睛凝视着眼前的人,他的声音从虚空传递过来,蒙蒙的不似真切,他哭着说:“为您做任何一件事,是我的荣幸。即使我的心脏,我也能够奉献于您。您从始至终,都未抛弃过我。即使我堕落、无用、可怜——”

  那道身影被旋入黑暗,声音也被卷席进去再也无法听闻。贝蒂空洞无神的眼睛才在这时,缓慢地又了凝聚了一个焦点。

  他接受汉尼拔治疗的时候,不再是一个酒鬼。

  她需要向汉尼拔确认这件事。

  贝蒂从这个现场急速走出,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在剧烈跳动,鲜血也滚烫地翻涌,近乎在她的耳边敲击着让她进入到一种喧嚣的洞穴之中。

  她快找到了。

  那隐藏在黑暗之中的。

  她启动车子。按照这个时间段,汉尼拔一般都在家中。于是她就往两个人所居住的地方而去。

  她推开门,听见那里面传递过来的钢琴音。即使他被紧紧锁定,即使他现在正处于的是一种危险的境地。他依旧在这样的境地中能够享受一切,享受他所喜爱的一切。用尽任何方式让自己沉浸在享受当中,此刻也是如此。

  他那深色的眼睛凝望着贝蒂所在的方向。他的面容与笑容,让贝蒂从那没有尽头的洞穴中重被拉了出来。她的心跳趋近平稳,她缓步走上前去,在那长长的钢琴凳的另外一边落座,汉尼拔的手指在黑白色的琴键上跳跃着,那钢琴曲倾泄到整个空间之内。这一首音乐成功与很久远的记忆之中那只听过一次的音乐奇妙地重合在一起。

  眼前的汉尼拔,似乎变成了那在稍微狭窄的狩猎小屋内的幼年汉尼拔,他也是在弹着这样一首钢琴曲,随后转头过来对她带着笑意地询问她:“贝蒂,你觉得怎么样?”

  [贝蒂,你觉得怎么样?]

  幼童时期的预知。

  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