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种熟悉的、但是又消失在时间长流当中的滞涩感又在这个时候充斥进贝蒂的大脑。她的思考、理解、获取似乎又开始有什么东西在堵塞。她凝望着汉尼拔深色的眼瞳, 她在这种磕磕巴巴中,将刚才想要说的东西转换成为了:“汉尼拔。我想,我们不该待在这里。”

  她因为那种阻碍与滞涩感觉到痛苦,那该死的、近乎要她死亡的命运推使着她走到悬崖的边缘。她被扼住咽喉, 连呼救都不被允许。这就是命运, 命运这个可恶狡狯的刽子手。贝蒂的眼睫在颤抖, 她努力让自己颤抖的身躯渐趋平静。汉尼拔已经察觉到了贝蒂的异常,他将一个很轻柔的吻落在贝蒂的眉心。

  他和贝蒂说:“真是让我感觉到熟悉的场景。贝蒂。”汉尼拔的脸上出现的这一抹状似轻松的笑,让贝蒂那颤抖的身躯得到了缓解。贝蒂听到汉尼拔对自己说:“不要太过紧张, 如果不能说,说不出来,那完全没有关系。我大概猜测到你想与我要说的是什么。”

  贝蒂和他说:“我们暂且离开这里吧。”她原本不想说这件事。

  她下决心要将那家伙揪出来杀死, 但是那曾经在预知里所见到的场景好像已经不再遥远。在这个时候, 贝蒂将那尘封在记忆尘埃中的预知再拿出来回想一遍,她才发现,在汉尼拔被逮捕的场景里出现的那位和贝蒂谈话的警长——是巴里·马克斯韦尔。

  贝蒂意识到,命运太难被抗争了。它在用任何一种方式在阻碍贝蒂,却又要透露那些可怕的事情在她眼前。

  贝蒂吻了吻汉尼拔的嘴唇, 她告诉汉尼拔:“或许,你离开这里就可以。”她从来看不见属于自己的预知, 她不知道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会发生什么,但是那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不能够让那些事情发生。

  她这个轻贴过去的吻, 在其中包含的苦涩与无奈, 似乎就此在这个吻中传递给了汉尼拔。

  汉尼拔依旧是笑着, 好像是一种运筹帷幄的笑容。那对于他来说不太美好的未来, 好像根本就不会让他有什么心绪产生。他告诉贝蒂:“我知道那是近乎不能反抗的。那没关系。”他又是以这种轻松、无所谓的语调说话:“那就面对它吧。纵使那多么可怕。虽然我不知道是多么可怕, 我们能做到的就是面对它。只有真正的发生的时候,我们才可以更为精准地应对与规避,因为我们不知道,是不是我们一些多余的抗争与举动,会更加引向我们面临那种结局。亲爱的。那没什么可怕的。只是命运而已。”

  “可是——”

  “让它过来吧。就像你杀死那个活死人一样,看究竟谁会死在对方的手下。让它过来。我们就可以直接看到它真正的面貌,它只是在这个时候用一些小把戏在惹得我们心烦。”汉尼拔牵起贝蒂的手掌,吻了吻贝蒂手指的骨节。他对贝蒂说:“甜心。我们或许我们该去思考一下今晚,我们的晚餐是什么。”

  看看他这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贝蒂真的被这个家伙波澜不惊、甚至悠然自得模样影响到了。贝蒂的脸上终于在这种难以承受的重压中,展露出一抹甜美的微笑。

  汉尼拔的心情不错,反正在贝蒂的眼前,汉尼拔的心情好像都看起来不错。他可以和贝蒂分享自己喜欢的事情,又或者说是不太喜欢的事情。

  什么地方的鲜花让他觉得开得实在是不错。在什么阶段会有美妙的音乐被播放。还有那些让他感觉到心情很好的景色。当然,还有一些他不喜欢的事情:什么病人一来就吵吵嚷嚷,让他感觉到厌烦。某一家的鹅肝让他吃了以后直犯恶心,他知道那是三个厨师做的之后,更让他觉得那不是什么好地方了。他还和贝蒂说,新买的颜料的质量色彩实在是太差了,他以后再也不会光顾那该死的商家。

  在汉尼拔的身边,也是贝蒂心情最好的时间段。然而这样的好心情,并不能一直持续着。

  他们在晨阳升起来的时候,从同一张床铺上起来,会在每一个早晨进行亲昵的早安吻。如果贝蒂会实在是太难睁开眼睛,那么贝蒂几乎会靠在汉尼拔的身上,也近乎像是考拉一样环抱着汉尼拔,一起到浴室、到厨房。他们将会在朝霞悬挂在天际之时,互相拥抱分离,然后,那对于贝蒂来说,即将开启一段比较漫长黑暗的时间——最后期待着傍晚的见面。

  那只是这段时间里贝蒂的感受而已,之前的工作对于贝蒂来说还不是这样的感受。只是现在,那即将汹涌而来的危机,渐渐让贝蒂感觉到压抑。只有待在汉尼拔身边,贝蒂的心情会好上很多。

  现在,贝蒂的主要任务有两个。

  她已经从汉尼拔那里探知到,哈里曼·尹恩在去他那里接受治疗时,他已经不再是那一个天天醉醺醺的酒鬼。然而办事处关于哈里曼·尹恩的信息,只是简单的个人简略信息而已,而要找到在哈里曼·尹恩那段消沉的日子里,是谁给他最大的帮助的,还得需要从哈里曼·尹恩周围的人下手。

  之前,在查这条线的都是斯蒂芬·里斯特,可是不幸的是,斯蒂芬·里斯特已经被杀死了。这边的调查也在一定程度上进行了停滞。贝蒂从巴里警长那里拿到这个权利,没过多久,贝蒂就已经出现在了这家公司里。在这家制酒公司里,哈里曼·尹恩所负责的是一些文字工作和检查工作。

  他要给每一瓶储藏起来的红酒进行编号、记录、检查——实在难以想象,曾经是个酒鬼的家伙,怎么会在满是红酒的地方工作。这是贝蒂都感觉到不可思议的事情,或许按照另外一个方向去想,那个时候的哈里曼·尹恩是不是已经彻底不再喝酒?甚至不会再贪酒?

  “哈里曼·尹恩是在今年的三月份来到这里的。我不太清楚。因为我很少来到美国这边。”费多尔·汉弗莱在说到这件事的时候,对贝蒂展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实际上,贝蒂没有想到自己来到这里见到会是费多尔。

  一般来说,应该是和哈里曼同一个工作岗位的上司来见贝蒂,并且将一些事情如实告诉贝蒂。但是没想到的是,贝蒂的汽车刚刚停在他们公司的楼下,她一走进去,向一位女士说明了自己的来意之后,是费多尔来见贝蒂。甚至,他将贝蒂带到哈里曼曾经工作的地方,给贝蒂十分详细地说了他知道的,关于哈里曼的事情。

  贝蒂在费多尔说这些事情之时,在将一些比较重要的东西记录下来。贝蒂比较在意的是,哈里曼最为亲近的人是谁,与他经常进行交流的是谁,与他交好的人是谁。这些都是贝蒂比较在意的,然而费多尔对于这些事,只能够说些简单的东西。按照他所说的,他只是最近才来到美国,并且打算重点在美国发展自己的酒业——

  贝蒂在他对自己的酒业进行滔滔不绝地讲述时,将自己手中用作记录的本子合起来。她这一双在面对费多尔,亦或者她不太喜欢的人的冷艳的眼睛,不太和善地凝视眼前的费多尔。

  贝蒂这样的沉默,已经在明晃晃警告费多尔。这让费多尔停止了他无限的遐想和讲述,他清了清嗓子,他说:“好吧。好吧。漂亮小妞,我应该叫这个工作岗位的主管过来。”

  “你不应该打扰我工作,汉弗莱先生。”

  “我很抱歉。但是我也给予你一些有用的信息了不是吗?”

  “这些东西,在我们的第一轮调查资料里都有。”贝蒂的声音都显得极为冷淡:“我开始意识到你并不是真心想要协助警方办案。麻烦你赶紧让这里的主管来见我,或者是哈里曼的同事。”她这样说着,好像转身要走。

  费多尔将自己手中的红酒重新放在架子上,正转身,对面的贝蒂又转身过来,贝蒂又对费多尔说:“还有,请汉弗莱先生用一个比较正式的称呼。在面对我的时候。”她说完,径直转身离去了。

  费多尔跟随在贝蒂的身后。他依旧像是那一种叽叽喳喳的鸟类,他在努力地说着抱歉的话。听起来很有诚意。说是能够给她送红酒,来表达刚才的歉意。他会将那一种最好的酒送给她的。他话,他发誓,他绝对不是故意要打扰她的工作。

  在他这样的吵闹中,贝蒂停下脚步来。

  那差点让身后的费多尔直接撞在贝蒂的身上,要不是贝蒂用自己手中的书本在两个人之间阻隔了距离,那确实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在这时,贝蒂总算问出来了一个她到现在都很在意的事情:“你到底想干什么?费多尔·汉弗莱。”

  他像是投降一样双手举起,即使他这样的身高比起贝蒂来还高了一个脑袋,但是他下垂的眼尾让他显得可怜兮兮的。甚至,他的声音也是如此,他和贝蒂说:“我只是想邀请你共进晚餐。埃尔西小姐。”

  他确实用了一个比较正式的称呼了,但是他说的内容,这些不正经的东西,依旧会让贝蒂感觉到恼火。这是贝蒂忽然费多尔每次见面,他都会与自己所这样的话语。贝蒂有些忍无可忍地冷笑了一声说:“我不觉得,我们需要共进晚餐。”

  “我只是想表达我的歉意。”他将那举起的双手放下,他凝视着贝蒂的眼睛。

  看看贝蒂现在的样子,在费多尔面前,她不会用那浅色漂亮的眼睛仰视着费多尔,依旧和她以前的方式没有任何的不同。

  费多尔不知道想到什么让他开心的事情,他笑了起来。费多尔这样的长相,让随意的笑容都会显得不正经与散漫,然而他在发现贝蒂的眼神更加难看了之后,他收敛了自己的笑容,用一种很诚挚的声音说:“我意识到我以前真的是一个混蛋。你知道的。我在那个年纪是真的是个混蛋。我希望我能够洗刷那些少年时期沾染在我身上的罪孽,上帝会看到的,他也会原谅我。于是,我想,我以后的生活一定会受到上帝的祝愿。”

  贝蒂觉得费多尔现在这一副“上帝虔诚的信徒”的模样有点荒谬。

  “所以面对那些我曾经以不善的方式对待过的人,我都以这种方式希望能够消除我的罪孽。”

  贝蒂觉得这个男人一副装模作样的样子,依旧让贝蒂觉得可笑。贝蒂说:“你最应该道歉的人是汉尼拔不是吗?”她不太愿意直视费多尔,于是贝蒂的目光依旧放在远处那出口,她在等待着主管能够赶快进来,因为等一会儿,她还要再去见一个人。如果时间来不及,她很有可能就散失了这次见面的机会。

  贝蒂听到了费多尔的声音,他说:“当然,我只是没有机会去见他而已,如果让我去见他,我当然是希望,能够也请求他原谅。”

  贝蒂说:“那可能不太行——”贝蒂笑了一下说:“汉尼拔,向来都是很记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