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贝蒂真正意义上见到“大卫杀人案”的最真实的犯罪嫌现场。当贝蒂和警官们一同到达这个音乐厅的时候, 这个犯罪现场还是这么鲜血淋漓的展露在所有人的面前。

  贝蒂和他们一同凝望那挂在半空中的死尸,即使是见过这么多尸体的警官们——贝蒂还是能够感觉到有人的呼吸凝滞了一下。贝蒂也是如此,但是她所惊叹的并不是这场景多么的残忍与血腥,而是在惊叹这副血腥却又不失美感的犯罪现场。

  是的, 美感。

  如果之前两次, 贝蒂都是通过照片而了解到尸体的情况, 贝蒂在看见那照片的第一眼,也会因为其精美的现场布置和杀人艺术手法而稍微惊愣一下,然而, 只要亲眼见识过,才能够知道原来现场给予人的冲击感是这么强烈的。

  在冲击人类眼球的同时,在心灵上也重重敲击了一锤。

  那高高的横梁致使的, 让那横梁所交叉的位置和十字架的模样没有任何的不同。圆拱屋顶上面不知是哪里来的镂空, 那镂空中散发出从外面而进来的日光,那日光照耀在被杀死绑在这十字架上的死者,那日光将他的所有都照射得清楚。死尸脑袋被照射的范围是最大的,于是最容易被注意到的是他脸上的表情。死者的头颅低垂,脸上出现的是一种痛苦的神色。他全身近乎□□, 只是在腰腹的位置被裹上了白色的绸缎,他的身形极为消瘦, 消瘦得好像已经遭受过无端劫难的悲苦的人。然而,就贝蒂记忆中的, 这个钢琴师在贝蒂的记忆中可不是这么消瘦的, 他的整个腹部都凹陷下去, 肋骨极大地突出着, 似乎能够捅破人类那一层薄薄的血肉。他的内脏应该被掏过才如此。贝蒂一边凝望着这一具尸体, 一边往前走去, 踏下一节节音乐厅的阶梯,一步步走向死神的舞台。

  在这个距离,已经能够看到死者的双手以一种十分扭曲的姿势被绑在十字架的两侧,勒住死者脖颈的、双手的、腿部的,都是细长而锋利的钢琴弦。这些钢琴弦已经深深地嵌入到死者的身躯里,特别是两只手腕上的钢琴弦已经被鲜血浸透,在阳光的照拂下,还能够看见那血珠攀爬在琴弦之上,正在缓慢地滴落下来。这具尸体所在的位置的下方,已经汇聚成了一大滩血液,像是鲜血形成的血洼。

  贝蒂听到有人在自己的身边进行了一个简单的判断:“按照这出血量,死者被挂上去的时候还没有死。”

  贝蒂也想到了这一点。

  这个钢琴师被一直挂在这里,任由鲜血不断地滴落,也任由那锋利的钢琴弦嵌入到他的血肉之中,就这样在漫漫长夜当中,这个男人缓慢又痛苦地死去了。于是那也在不断挣扎的脖颈,也被琴弦近乎割断,高扬着不甘想要求生的意念彻底被击碎。那头颅,也就此彻底低了下去。

  这不像是一幅谋杀的图景,更像是众人们所熟知的圣经中的关于耶稣受难的油画。这一场残忍至极的谋杀,竟然在第一眼看见的时候,所见竟然会让人有一种神圣的感觉,这是不应该的。或许,是那恰好落进这里面的、从高高的屋顶上落下来的、金色圣洁的日光所导致的。但是还是不得不说,这是一副极具冲击力与杀戮美感的画面。

  而正是此时,贝蒂感觉到自己的心灵在颤抖。

  汉尼拔极为擅长绘画,有时候闲来无事,汉尼拔会随意用素描本描绘在他脑海中所出现的对于他来说极具美感的画面,那画面经常会跃然纸上,虽然只是简单的黑白素描,但是每一次见汉尼拔的绘画,贝蒂近乎都会被他的想法而惊愣,在脑海里构建他所想象的现场之后,贝蒂总是会觉得那是一场极具艺术感与美感的尸体谋杀艺术。

  太像汉尼拔了。

  实在是太像汉尼拔的风格与想法。

  如果不是在此之后,贝蒂看见了那挂在尸体身后的大卫油画,贝蒂或许真的认为这是汉尼拔干的。然而,也正是因为看见了那名为《大卫与歌利亚之战》的油画,才更加让贝蒂的心灵颤抖,甚至比起心灵颤抖的弧度,一种极为可怕的危机感将贝蒂彻底淹没。

  有人轻轻拍了拍贝蒂的肩膀,贝蒂转头看见站在自己身边的是上司巴里·马克斯韦尔先生。

  他对贝蒂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他对贝蒂说:“你在见到这样的现场也很惊讶是吗?我第一次见哈里曼·尹恩的尸体时,也是这样的感受。我已经太久没见到过这种极其享受犯罪与血腥的罪犯了。你可以轻易地感受到这件事,这个罪犯正是喜欢极了才以这种方式杀人,并且也以此来嘲弄人类躯体。这个罪犯,我想,称呼他为恶魔一点都不为过。”

  贝蒂的眼瞳轻微颤动,她将目光移动到了这个发出声音的人,在巴里·马克斯韦尔说完刚才的话之后,发出声音的就是这位威尔·格雷厄姆警官。他在询问贝蒂:“你或许知道瓦奥莱特·考伯特。埃尔西警官。”

  贝蒂凝望着威尔的眼睛,贝蒂如实将这件事告诉给威尔:“不,我不知道。”

  确实,这个名字对于贝蒂来说是陌生的,于是贝蒂这样说也没有任何的隐瞒。威尔似乎也不是很在意贝蒂是否真的认识这个人,他听到贝蒂的回答之后就只是点了点头,之后就开始探查起来关于这起案件的线索。巴里和贝蒂说:“好了,现在开始,我们又要开始为这件事而忙碌了。虽然有可能,我们又无法找到关于这场连环杀人案的线索,但是我们还是必须尽力去做这样的事情。”

  显然,这依旧和巴里所说的一样,在这样的案发现场,他们确实难以找到相应有用的线索,因为凶手看起来是一个很会隐藏自己的人,并且他的所有踪迹近乎就被埋葬了,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与之相关的东西。虽然,可能从他的谋杀手法与方式隐约能够猜测到凶手的性格和喜好,但是那在整个巴尔的摩来说,是不容易找到的。

  贝蒂凝望着那一幅关于大卫的油画。将所有的关于大卫的油画全部都串联在一起,首先是《大卫王》,一幅极其宣誓权利与威慑的油画。接着是《大卫与艾比嘉的会面》,一个女性与大卫的的见面。现在是《大卫与歌利亚之战》。

  “歌利亚。”贝蒂想了想,在众多的记忆中找到关于圣经中有关大卫的故事,而且这段时间内,贝蒂也仔细翻阅过关于大卫的各种信息。贝蒂开始喃喃自语,因为这可以集中她的注意力而去回想起这些东西,所以此刻她可以流畅地将关于大卫和歌利亚的东西说出来:“一个传说中的巨人。在《圣经》中,歌利亚是非利士人首席战士,因威猛异常、高大凶狠,所有人都不敢应战,只有大卫才敢与之一战。大卫用投石弹弓打中歌利亚的脑袋,割断了歌利亚的脖颈。后来,大卫统一以色列,成为大家所知的大卫王。”

  这是贝蒂对于这幅油画的了解。

  现在已经没有人再对贝蒂的诉说而进行大吼大叫,也不会说贝蒂在做一些根本没有必要、没有根据的的猜想。

  贝蒂将自己的目光转移到了原先斯蒂芬·里斯特坐的位置,那里已经空荡荡的。虽然贝蒂确实极为不喜欢这个大男子主义者,但确实,任谁只要看见那被当做拼图切割并且重新被拼凑起来尸体,不会没有人不觉得毛骨悚然。

  那个凶手如果一直存在着,就会对这整个城市的居民都造成恐慌,也会对更加有指向性地针对——

  汉尼拔。

  贝蒂将汉尼拔画室里的东西找了出来,她找到了之前汉尼拔总是在自己眼前使用的素描本。

  汉尼拔的素描本中,有很多汉尼拔想要表达的东西,这些东西大部分是天马行空的。有时候是汉尼拔对于一些□□的解刨图,又或者是汉尼拔在闲暇时,坐在椅子上看着睡着的贝蒂所画的贝蒂的身影,又或者是一些他脑袋中的想象,给描绘出来。大部分都是一些速写,如果汉尼拔确实有足够的时间和好心情,那么他也会拿出他油画所用的所有器具,进行一次比较完整的绘画艺术。

  贝蒂翻阅着这本素描本,她正在寻找那一页贝蒂还能够想起来的,关于耶稣受难图的画像。那幅画中,死者就类似钢琴师的死,被吊在半空,困在高空的十字架之上。

  她记得她是见过汉尼拔画过的。但是她找不到。暂时找不到。

  她的内心里在这不断的查找中开始被卷席进这黑白色的线稿当中,一些糟乱在一起的线团,好像从贝蒂的所倒映的虹膜上深入到贝蒂的意识、她的脑袋、她的心脏。不停翻动的纸页声响“哗啦哗啦”地充斥在耳郭,烦躁、吵闹、心乱——直到她听到了汉尼拔的声音。她所有的动作都开始停止。

  整个昏暗的画室里由于有一段时间没有使用而拉着窗帘,显得昏暗,周围的空气中似乎浮动着细小的微尘颗粒,被人吸入到鼻腔当中也是一种极为难受的堵塞在鼻腔中,让呼吸都变得凝滞。汉尼拔所站在的门口比这里明亮很多,汉尼拔的身影被包裹在外面的光色中,贝蒂站起来,她的声音小小地颤动,然后她轻轻地呼唤了汉尼拔的名字:“汉尼拔。”

  她快步走过去,她紧紧拥抱住汉尼拔。她在汉尼拔的耳边说:“汉尼拔,又来了。那个未知的东西,那个未知的人又出现在了我们的身边。从立陶宛、巴黎、到现在的巴尔的摩,无时无刻不跟随着我们。那个东西,想让我们都彻底地死亡。”她感受到汉尼拔稍微低下头来,他的脑袋轻轻枕在贝蒂的肩膀上。

  “贝蒂,我感觉到你的情绪太糟糕了。”

  “是的,很糟糕。汉尼拔。”

  “你想怎么做呢?”

  “我想找到它,然后——”她凝望着汉尼拔身后室外那照射进这里的日光,那日光毫不留情地照射进贝蒂的眼瞳当中。让她的眼睛都被灼热得几乎被迫眨动,但是她并没有眨动自己的眼睛,那干涩的眼睛因此而变得通红,又或者是她内心里的情绪让她的眼睛变得如此。不过,现在重要的是她说的这句话:“我要杀了它。彻底地、永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