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玉书第二天是因为喘不上气才醒来的。

  他睁开眼睛,张大嘴捂着胸口剧烈喘息,刚想从床上坐起来,却还没动,就察觉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熟悉的房间,熟悉的结构,以及身旁熟悉的体温,他心口猛地一颤,脑袋像炸开了的烟花。

  路鸣野一手枕在他脑袋下,一手环在他腰上,把他死死箍进怀里,右腿跨过他身体,牢牢压住他两条腿,整个人和他肉贴着肉,呼吸交换着呼吸。

  反应过来自己昨晚可能在网吧被他捡回了家,程玉书轻轻挣了挣身体,想要逃离,却刚拉开路鸣野的手,就被对方本能地收力给抱了回去。

  而后再感受到对方不安分的手在他身上摸索时,他紧张得立马绷紧身体,沉着嗓子叫了好几声对方的名字。

  路鸣野昨晚把他背回来,先是替他擦了擦身体,换了套干净睡衣,接着让宋辞看了看他的状态,替他简单检查了一下身体,发现他只是轻微感冒,捂着被子睡一觉,出出汗也就好了,他这才放心下来,抱着人正式进入梦乡。

  谁知道睡到半夜,程玉书做起了噩梦,一边踢被子一边说他腰疼,他难受,他后悔逃避,后悔放弃了。

  没办法,路鸣野只好柔声哄着他,轻轻拍拍他,耐心安慰他没事,一切都是梦。

  随后等他彻底安静下来,再次安稳睡去,已经是凌晨三点了,所以,路鸣野现在困得根本睁不开眼,完全没意识到怀里的人已经醒了。

  “路鸣野……”对方的拥抱用力到发疼,程玉书被勒得难受,伸手小心翼翼碰了碰他胳膊,“路鸣野……醒醒……”

  路鸣野本能地应他一声,声音里透着股没睡醒的慵懒劲儿,脑袋无意识地在他脖颈处磨蹭,像猫甩着尾巴撒娇似地,挠得他心痒痒。

  一大早地就被这么刺激,程玉书的身体不自觉地开始发热,心脏也激动得跳到了嗓子眼。

  他闭着眼睛头皮发麻地咬了咬下唇,张嘴深呼吸了好几下,努力克制大脑不往奇怪的地方跑去,下面的旗也不在不合时宜的地方升起。

  但有些时候,你越是不想要什么,他就越容易出现什么,程玉书内心挣扎了半天,也逃不过身体本能。

  “鸣野,鸣野,路鸣野……”挣脱不开对方的禁锢,又害怕自己被对方发现身体的异样,他着急得连声音都变了调,“路鸣野,你快醒醒。”

  路鸣野眼睛睁开一条缝,迷迷糊糊地问:“干嘛?”

  程玉书缓缓移动下半身,不易察觉地往外弓起身体,“你放开我,我想去厕所。”

  听到他的声音,路鸣野勾唇浅笑一下,嘴巴凑到他耳旁,鼻尖蹭了蹭他耳廓,哑声回他:“行。”随即抽回手,收回腿,转身放开他。

  得到“赦令”,程玉书一刻也不敢耽搁地下了床,头也不回地跑出了房间,躲进了浴室。

  他站在镜子前看着里面那个红着脸,红着脖颈耳朵的自己,伸手好奇地摸了摸耳尖,感受到那上面还残留着路鸣野温热的呼吸,他忍不住垂头腼腆一笑。

  接着便锁上浴室的门,脱下衣服裤子走到花洒前,打开冷水开关,不假思索地给自己来了场酣畅淋漓的冷水澡盛宴。

  “你……”他刚冷静下来,换好衣服走出来,就正面迎上了刚买好早餐回来的宋辞,宋辞放下东西,瞅了眼一直没声响的热水器,吃惊地问他:“感冒了还洗冷水澡?”

  程玉书朝她张了张嘴,不知道是该叫她宋小姐合适,还是跟着路鸣野叫她小姑合适,踌躇片刻后,他觉得还是得按辈分叫人,于是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边笑着回她:“没事的小姑,我身体挺抗造的。”

  “小姑?”宋辞纳闷地看着他,“路鸣野让你这么叫我的?”

  以为她觉得他是在向她攀亲戚,她不喜欢,程玉书赶忙说:“不是的,我是怕再叫你宋小姐显得不正式,而且我和路鸣野是朋友,理应跟着他一起叫的。”

  “那你知不知道我只比他大五岁,他一个二十四岁的大男人叫我姑,你不觉得很尴尬吗?”宋辞从厨房拿了几个盘子,把早餐倒进去,“你还跟着他叫?都把我叫老了好吗?”

  “那……?”

  “叫我宋辞,或者叫我姐也行。”宋辞笑笑,从客厅拿过吹风机来递给他,示意他吹吹头发。

  我叫你姐,路鸣野叫你姑。

  那这辈分不就全乱套了吗?

  不过,好像也挺不错的?

  宋辞摆好碗筷,瞧见程玉书吹完头发,路鸣野还躺在床上没动,她大咧咧地开门进去,抬手二话不说地就往他屁股上来了一巴掌。

  “几点了?还不起来?人家玉书都快吃完早饭准备出门了,你还赖着。”

  听到她的话,路鸣野猛地睁开眼,掀开被子坐起来:“什么?程玉书他又走了?”

  自知说谎惹怒了路鸣野,程玉书躲在门口望着他,厚着脸皮朝他笑笑,“我还没走呢。”

  看到对方完好无损地站在他面前,精气神也比昨晚好了很多,路鸣野心里的火这才稍稍缓和下来,别开脑袋轻哼一声,嘟囔道:“还知道道歉,看来脑袋没烧坏。”

  程玉书没听清,宋辞可不会没听清。

  她一脸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又扭头瞥了一眼程玉书,最后还是把视线落回到了路鸣野脸上,左手捏起他下巴抬高脑袋,皱着眉认真说:“路鸣野,你这什么表情?恶心死了。”

  路鸣野晃了晃,从她手里挣脱,随后无语地白了她一眼,起身下床洗漱吃早餐。

  饭桌上,程玉书不停瞄着路鸣野,想要开口道歉。

  而路鸣野故意为难,绷着脸看都不看他一眼。

  一个努力靠近,一个佯装生气,渐渐的,两人之间的气氛就有些变了。

  宋辞作为一个局外人,本来就觉得路鸣野对程玉书的态度很奇怪,现下要是再没察觉出什么不对劲来,那都有愧于她的八卦之魂。

  但她不敢随便往奇怪的方面去想,也不敢贸然对路鸣野和程玉书的性取向下定义,可她又止不住好奇,因此,她煞有介事地沉思片刻,决定旁敲侧击地试探一下,满足满足她的好奇心。

  她舔舔唇,撕了两块面包塞嘴里,目光在他两身上扫了扫,使坏地用手肘碰了碰路鸣野胳膊,搬动椅子凑近他,俯身在他耳边低语:“小野,我问你个事,你和我说实话。”

  路鸣野扬扬下巴,示意她继续说。

  “你真觉得程玉书特别好是吧?”

  路鸣野点头,从鼻间哼出一个音。

  “那你觉得……”宋辞偷偷瞄了程玉书一眼,抬手遮住嘴巴,压低声音继续问:“我让他做你小姑父怎么样?”

  “什么?你说什么?”闻言,路鸣野几乎是一瞬间就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瞪大眼睛看着宋辞,把开玩笑的她吓得够呛,僵着脸嘴唇蠕动两下,说不出话来。

  “不行,宋辞,绝对不行!”他毫无顾忌地叫着她大名,低声吼道:“你找谁都可以,就他不行。”

  宋辞料到了他会拒绝,但没想到他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她望着他,对他使了使眼色,提醒他程玉书还在这。

  “别吵,别吵,路鸣野,你不能这么吼女孩子,也不能这么和长辈说话。”程玉书不知道他两说了什么,只知道路鸣野现在很生气,他怕他两上头形势变得不可控,便想着当个和事佬,劝劝他两。

  宋辞只是想逗逗他,可没有要和他抢人的意思,打着哈哈道:“不行就不行嘛,你吼什么?”

  路鸣野心里郁闷,有口不能言,同时也知道自己刚才态度有问题,主动给宋辞说了句对不起,然后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小姑,真的,你找谁都可以,就他不行。”

  “好好好,我知道了。”不和你抢。

  宋辞在心里接了后半句,扯动嘴角给他来个了虚伪的假笑,心里却暗暗窃喜自己的想法得到了证实。

  除此之外,她还有一丝欣慰,欣慰他这么生气着急,应该是明白了他对程玉书自己的心意,只是她不知道他两现在是心意未明的暧昧试探期,还是心意明了的互相腻歪期。

  为了继续试探,查明“真相”,宋辞回北京之前,单独约了程玉书在咖啡厅见面。

  对于程玉书,她了解甚少,脾气气性什么的也知之甚少,但她相信路鸣野和路鸣野外婆的判断,这是个没什么坏心眼的好人。

  只要他两互相喜欢,有能力互相扶持,那她作为路鸣野的“娘家人”,就没有什么理由去抗拒他两后续接触,也没有什么理由去阻止他两后续发展。

  “你单独找我出来是有什么事吗?”喝的已经上了有十分钟,两人面对面坐着却什么也没说,这对程玉书来说可是相当煎熬的。

  宋辞抿了抿杯子里的咖啡,悠悠道:“玉书啊,你作为鸣野最好的朋友,我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你说。”

  宋辞说着自己这两天编出来的瞎话:“你知道鸣野这次回河州不肯走是因为什么吗?”

  程玉书实话实说:“他腿受伤需要休息。”

  “那只是一方面,还有另一方面。”

  “他是为了躲相亲才回来的。”

  “人家女孩子看照片看上他了,说要见他,如果可以的话,想和他好好发展,然后结婚。”

  “路鸣野他不愿意,说他有喜欢的人了,他不会和除他喜欢的人以外的人在一起……”

  听到这,程玉书嘴比脑快,直接开口打断她:“他有喜欢的人了?”

  宋辞一愣:“你不知道?”

  程玉书摇摇头,情绪有点低落:“我不知道。”

  宋辞全程都在注意他的一举一动,发现他在听到那些话后突然变了脸色,了然于胸,气定神闲地喝了口咖啡,对他两的现状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随即在心里默默吐槽:原来这两人住在一起一个多月了,居然在这搞互相暗恋这一套。

  宋辞唇角飞扬起一丝转瞬即逝的笑容,问他:“你想不想知道路鸣野他喜欢谁?”

  程玉书抬头,想知道却又害怕知道。

  宋辞给他支招:“你要是想知道,今晚回去问问他,只要你一直问,他肯定会和你说的。”

  “……算了,他要是想说,肯定会主动和我说的。”程玉书牵强地扯出一个笑容,垂眼看着杯子。

  两榆木脑袋,就你两这性格,怕是到了八十岁也反应不过来。

  没办法,程玉书不去,宋辞只好回头再找路鸣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