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鸣野一走,万里无云的天空也顿时变得乌云密布起来。

  星星点点的雨水落在程玉书身上,打湿了他的头发,他的衣服。

  二楼的工人瞧见他站在雨中呆望,忍不住扯着嗓子叫了叫他,让他回屋,等会儿雨下大了该感冒了。

  程玉书仰着脑袋笑了笑,手举起来遮住眉眼,道了声谢,而后快步跑进去躲雨。

  从旅馆离开,路鸣野在路口打了辆车,拐去了冰训练基地。

  基地下午是花滑训练,李振严不参与,正坐在办公室里整理队里资料,一抬头,就看见路鸣野趴在他门口张望。

  他又惊又喜,赶忙让人进来坐着。

  李振严看他走路姿势变了,估摸着腿应该好了,便以为他这次来是来跟他道别的。

  “腿好了?准备回去了?”他收起桌上散落的纸张,走到饮水机前倒了杯水递给路鸣野,询问道。

  “好得差不多了,医生说我可以慢慢试着恢复训练”路鸣野接过水,晃了晃腿,和他商量:“李老师,我暂时还不回队里……”

  “不回去?”李振严打断他,皱着眉不可置信地盯着他,“为什么不回去?”

  “我在这边还有点事情没做完”路鸣野脸上仍旧带着笑,“今天来主要是想问一下,可不可以借一下冰训练基地训练?”

  “这里的条件可比不上北京,你身体又刚好一点,身边没个带你的教练,也没个帮你调节饮食的营养师什么的,你能行吗?”

  反正现在还在复健阶段,不需要太正式的团队陪同,路鸣野回他:“只要老师你肯让我借用地方就行。”

  “我帮你问问我们领导吧。”虽然李振严很想支持他一口答应他,但这毕竟不是他的私人资产。

  说完,他立马拿起手机拨通了上级负责人的电话,把路鸣野的情况简单说明了一下,还特意说明了他是他的学生,他是从这里出来站上世界之巅的。

  负责人哪能不懂他的意思,再加上他这么多年一直在这兢兢业业地工作,现在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中层领导,是有些话语权的,他为了他放低姿态恳求她,她能不答应他?

  但训练基地早上练短道速滑,下午练花滑,留给路鸣野的时间并不多,于是她对李振严说:“行倒是行,就是他打算什么时间开始训练?又每天训练多久呢?他是个名人,和小孩子一起训练怕是不行,对两边都是耽误。”

  负责人的顾虑并无道理,李振严侧头看着路鸣野,压低声音问他他的训练时间。

  “白天你们这要教孩子,所以我想晚上来,当然,晚上消耗的电费以及其他的费用,我都可以自己出。”

  李振严转达了他的意思,负责人听了后笑了笑,倒是没那么在意费用问题,只是说让他好好训练,下次比赛得了金牌记得为基地宣传宣传就行。

  训练基地的事情敲定下来,悬在路鸣野心上的一块大石头也尘埃落定。

  他看李振严办公桌上堆了一层又一层的公务,又想着自己今天没带冰鞋,索性起身和李振严好好道了几句谢,客套一番,而后推开门走了。

  淅淅沥沥的小雨已经转变成了倾泻而下的大雨。

  路鸣野站在训练基地门口,听着来往过路人的声音,下意识地拉了拉脸上的口罩,压低了头上的帽子。

  旁边的女孩儿从包里摸索出一把伞来递给他,接着挽起旁边朋友的手,笑着提醒他:“叔叔,雨天路滑,注意安全。”

  听到对方对自己的称谓,路鸣野拿着伞怔了怔,开口想要纠正她,却才刚说了一个“我……”就被对方毫不客气地打断了。

  “没事,你不用客气,这伞你也不用还我,我本来就想换新的了。”她话音刚落,旁边的朋友便撑开伞扯了扯她的袖子,声音怯生生的,“今天雨这么大,我们还去东街喝果茶吗?”

  那女孩躲进伞里,脑袋在对方肩膀上蹭了蹭,爽朗地笑道:“去啊,我今天好不容易才从我妈那里拿到一百块钱,说好了要请你的,我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两女孩的交谈声逐渐被雨声掩盖,路鸣野听不真切,拿着伞杵在原地,脑海里闪过一些相似的画面,耳朵里充斥着陌生男孩的声音,他脑袋有些发疼,心口发闷,身体里像是藏着什么无法宣泄的情绪。

  身体不太舒服,路鸣野回家快速洗了个澡,简单煮了份面,随后上床准备休息。

  却刚睡着没多久,就听见家里有人开门的声音,他睁眼瞄了眼床头的闹钟,知道是宋辞回来了,安心地翻了翻身,准备再次入睡。

  结果刚闭眼,就听见宋辞走过来,抬手敲了敲门,问他睡没睡,她有事想和他说。

  没办法,路鸣野只好起床摇摇昏昏欲睡的脑袋,下床给她开门。

  路鸣野有气无力地问她:“干嘛?想说什么?”

  注意到他的状态,宋辞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和额头,“没发烧啊,你怎么了?”

  路鸣野推开她的手,身体倚着门框,“刚被你吵醒了,说吧,到底什么事?”

  宋辞对他不怀好意地笑笑,挑眉问道:“想不想吃瓜?大瓜。”

  “你买西瓜了?”

  宋辞白他一眼,解释:“什么西瓜?八卦。”

  “没兴趣。”路鸣野往后退了一步,作势要关门。

  宋辞眼疾手快地按住门,乐呵呵道:“真没兴趣?是关于你朋友程玉书的你也没兴趣?”

  闻言,路鸣野收了力,双手抱胸,朝她扬扬下巴,示意她快点说。

  察觉到他明显来了兴致,宋辞反倒闭嘴往客厅去了。

  事关程玉书,路鸣野被勾起了满满的好奇心,跟在她身后一起到了客厅。

  宋辞坐在沙发上瞟他一眼,自顾自地捏捏嗓子,捏捏肩,“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有些渴,还有些累。”

  又是这副样子,路鸣野哪能不明白,快速给她倒了杯温水,接着单腿跪在沙发上给她按了按,催她:“快说。”

  “说什么?你不是不感兴趣吗?”宋辞故意拿乔。

  她回来这么着急找他,本就是想和他分享,现在又故意为难他不说,路鸣野猛地加大力度,随即欲情故纵地起身准备回房间,毫不在乎地说:“你爱说不说,不说拉倒。”

  “哎哎哎……”宋辞拉住他,神秘兮兮地说:“你还记不记得程玉书走那天说,他这几天和什么明哥商量好了,他要去那什么明哥那儿住?”

  说起这个路鸣野就生气,要不是宋辞,程玉书至于去别人店里住吗?

  “你知道吗?他骗你的,根本就不是!”

  路鸣野纳闷地看着她:“什么不是?”

  “他根本就没去什么明哥家。”说到这,宋辞弯腰去茶几上拿起水杯喝了一口,继续说:“我刚才从你外婆那离开,看到他旅馆灯亮着,想着过去看看他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结果我刚走过去,他就关上灯拉了门了。”

  “然后我就想着既然他忙完了,是不是也该饿了,我来你这住让他不方便,我应该去请他吃顿饭谢谢他同意让我在这住”宋辞绘声绘色地描绘着当时的情况,“结果……你猜怎么着?”

  路鸣野心里着急,“你说啊。”

  “他进药店了买了几盒药,然后跑去网吧了。”

  听到她的话,路鸣野神色一顿,心里发凉:“他买的什么药?为什么大半夜要去网吧?”

  宋辞越说越兴奋,盘着腿坐在沙发上,和他面对面,说道:“我也好奇啊,就跟着走了过去,但我没想到我和一男的在门口撞上了,我怕引起程玉书的注意,这时候被发现了不好解释,就低头走了。”

  路鸣野耸肩疑惑:“所以呢?”

  “你没明白?”宋辞无语地拍拍他,耐心解释:“他和你说他去明哥家住了,是吧?”

  “嗯。”

  “但他没去,他去网吧了,而且,网吧老板是个大美女,他两看着很亲密。”

  路鸣野被她的话打击得心里凉了半截。

  而宋辞却以为他还没听懂,于是再次无心地给他来了致命一击:“程玉书他对你说谎了,他是和他对象约好了去他对象家住,根本就不是去什么明哥家,所以啊,你可不能再说什么我来了,把他赶走了,人家可能早就不想在你这住,好不好?”

  路鸣野脑袋嗡嗡的,仅存的理智拉住他。

  他不愿相信,想要找证据反驳她。

  他快速掏出手机,给程玉书打了个电话。

  网吧有些吵,再加上程玉书下午淋了点雨有些感冒,刚吃过药脑袋有些懵,没听到铃声。

  路鸣野不死心地又打了一次。

  程玉书还是没接。

  这时,他决定换个人打,从通讯录里搜索出周明的名字,也不在意会不会打扰到人家休息,便果断按下了拨号键。

  “喂,明哥,我小路啊,对,对,玉书的朋友。”

  “不好意思哈,打扰到你休息了,我就是想问问,玉书他现在在你那吗?”

  “那你知道他在哪吗?”

  “……喔,好,我知道了,谢谢。”

  看他挂断电话后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宋辞搞不明白了,“你怎么了?”

  “你确定那是他女朋友吗?”

  “你见过哪个陌生女人这么摸别人的?”宋辞添油加醋地给他比划了一下他两之间的暧昧姿势。

  “万一是他朋友,是他亲戚呢?”

  宋辞本意只是想分享八卦,被他一直追问反倒烦了,有些生气:“那如果是他朋友,是他亲戚,他干嘛不直接和你说?偏偏和你说是去别人家了?”

  “你爱信不信,不信拉倒。”说完,她起身走了。

  路鸣野刚意识到自己喜欢上程玉书,就被告知他有对象,而且他还一直瞒着他,甚至连他去她家都要和他说谎,他不信,也不肯相信,除非证据直接摆在他脸上。

  所以,当宋辞洗完澡收拾好自己,准备和路鸣野在掰扯掰扯时,路鸣野已经打车去槐安路了。

  下车后,他挨着街道,一家一家网吧地找。

  他一定要找到程玉书当面求证,才能死心。

  约摸过了半个小时,就在他快要放弃,觉得宋辞认错人时,他终于在一家网吧的角落里扫到了程玉书的身影。

  他脸色阴沉,气势汹汹地向他靠近,刚想开口叫他,就看到他脑袋歪到一边,身体蜷成一团,身上盖着一件牛仔外套,桌上放着两盒感冒药,旁边还放着个纸杯,大概是吃药时和老板娘要了点热水。

  路鸣野一瞬间就反应过来是宋辞误会了,自己也误会了,程玉书这分明就是不想给别人添麻烦,所以不吭一声地跑来网吧凑合凑合,恰巧生病吃药需要热水,老板娘好心,摸了摸他试了试体温。

  程玉书睡得正熟,丝毫没感受到路鸣野的靠近。

  路鸣野不忍心现在叫醒他,质问他他为什么又什么都不说?也不忍心他就这样一直躺在网吧椅子上让感冒逐渐加重。

  于是,他把药揣进兜里,俯下身轻轻替他穿上外套,而后把他背了起来,慢慢走出网吧,打车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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