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路母这一出为孩子打抱不平的戏码,教练就算再怎么不讲理,也无法再用罗章比赛经验多的理由而定下他。为了公平,在第二天指导训练前,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了路鸣野和罗章要再进行一场加赛,这一次,谁第一,谁有资格参赛。

  听到这样的安排,路鸣野并不意外,浅笑着侧头瞟了瞟罗章,见他正咬着牙气急败坏地盯着自己,他唇边笑意更浓,留给了他一个不屑的眼神,以及一声嘲讽的轻哼。

  自从上次比赛和罗章并列,程玉书说他打赌没输后,他便还和往常一样,每天早早地就去程玉书家里,把人从床上拉起来,带着他去活动中心单独训练。

  程玉书知道他心里不舒服,不甘心,也明白他到底为什么会输给罗章,于是对症下药,每天明里暗里地帮助他纠正他在比赛中暴露出来的细小问题。

  也正因如此,虽然时间只过去了短短几天,但路鸣野却还是进步神速。

  压哨声一响,他便以超越罗章四分之一圈的绝对优势,毫无意外地到达了终点,成就了他运动生涯的第一次完美胜利。

  程玉书激动地抱住他上下跳,像是比自己赢了比赛还要开心。

  “我赢了!”路鸣野笑得灿烂,“我真的赢了!”

  “嗯,你赢了!”程玉书放开他,接着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肯定他的成绩,开玩笑道:“但要是我们比赛中遇到了,我可是不会让你赢我的。”

  路鸣野半仰着脑袋朝他嘚瑟,“你能不能赢我还不一定呢。”

  “你可是我教出来的,我能赢不了?”

  “小心我和教练说你想替代他。”

  程玉书懒得和他继续争论,乐呵呵地轻轻推了他一下。

  有了这公平公正公开的一赛,路鸣野如愿以偿地得到了参赛名额。

  当天晚上,路家为了庆祝路鸣野取得胜利,给他准备了一大桌子他爱吃的菜,甚至连平时以工作为重的路父也早早地下班开车回了家。

  路鸣野坐在桌上,大有一种过年的错觉。

  饭吃到一半,路鸣野突然想到了程玉书,于是他放下筷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路母注意到了他的动作,瞥了一眼他碗里的饭,问他:“你吃饱了?”

  “妈,我想出去一下。”

  “这都八点了,你出去做什么?”

  路鸣野无视她语气里的担心,跑回房间,大声回答道:“我去玉书那玩会儿。”

  “明天再去吧”天早就黑了,路母怕他一个人外出不安全,伸着脖子往里瞧,看他在翻找床边的柜子,又忍不住问:“你找什么呢?”

  “我去年存的压岁钱。”

  闻言,路母起身走进他房间,朝他指着衣柜最下层,“那儿呢,你趴地上摸摸。”

  看他转移阵地,真趴在地上伸手往里晃动,路母接着问他:“你这时候拿着钱去找玉书,你欠他钱了?”

  “我想给他买个礼物。”

  “什么?”

  “他不一直在教我吗?我还没好好感谢过他。”触碰到冰凉的物体,路鸣野兴奋地笑了笑,勾手把存钱罐拿了出来,打开下面的取钱口,抽出几张红色大钞,抬头和他妈商量,“妈,我很快就回来,真的,很快。”

  到底还是不放心,路母堵在门口,拦住他,“明天再去。”

  “妈,妈,妈……”路鸣野抱着她的腰,耍着赖皮撒着娇,朝她嚷嚷请求批准。

  “就让他去吧,反正离得近,没事的。”路父对路鸣野向来是有点溺爱的,在他看来,只要路鸣野不违法乱纪,不调皮捣蛋,那他想要什么,想做什么,都是可以好好商量的。

  “是啊,让他去吧”路鸣野外婆也跟着附和,“你现在不让他去,他半夜也会去的。”

  这倒的确是路鸣野可以做出来的事情。

  无奈,路母只好妥协:“你要去也行,但你得先把晚饭吃完,九点之前必须回家,九点的时候我要是在家里没看到你,那你以后就别想出去玩了,听到了没?”

  “知道了,知道了”得到应允,路鸣野赶紧将钱揣进裤兜,快步走到桌子旁边,拿起碗筷,三下五除二地将饭菜全解决了个干净,而后含糊不清地再次承诺道:“九点我一定回。”

  说着,他走到客厅玄关,拿起挂在衣架上的外套套上,回头感激似地瞧了瞧他爸和他外婆。

  路鸣野急匆匆地出了门,却没有直奔程家而去,反而是跑到了马路边,招手打了辆车,跑去了商场,捏着钱毫不犹豫地跨进一家玩具店,买了一款当时特流行的游戏机。

  等他到程家时,程玉书已经洗完澡躺在床上准备睡觉了。

  “你不会晚上也想拉我去训练吧?”程玉书打开门看见是他,有些震惊,“我晚上可不出门的。”

  “呐,礼物。”路鸣野挤进房间,将东西放在桌上,回头看他,“谢谢你这段时间教我。”

  这有些莫名其妙的行为让程玉书忍不住怀疑他:“你以后不学了?”

  “学啊。”

  “那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感谢你每天教我啊。”路鸣野没有任何多余的解释。

  程玉书呆呆看他两秒,接着拿起包装盒拆开,拿着游戏手柄随便按了按,有些高兴:“这玩意儿挺贵的吧?但我怎么记得你没零花钱啊。”

  “我过年有压岁钱啊,这可花了我不少压岁钱呢。”路鸣野自己也喜欢,伸手碰了碰盒子里的第二个游戏手柄。

  程玉书看着他,挑眉问道:“要不先借你和你同学玩几天?”

  “不要”路鸣野摇头,“说了送给你就是送给你。”

  “行,那以后就咱两玩吧”程玉书翻了翻盒子,想把东西插在电视机上,“诶,路鸣野,你这算不算拜师礼啊?”

  “……嗯?”

  “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

  算不算拜师礼路鸣野还真不清楚,但他至少明白,就算再怎么样,他也对程玉书的脸喊不出师父二字来。

  从程玉书那离开,路鸣野回到家正好九点整。

  有效地避免了路母以后不让他出门的现象发生。

  路鸣野是个极具天赋的短道速滑选手,但比起同样天赋异禀还常年训练的程玉书,他终究还是稍稍逊色了一些。

  因为有程玉书的存在,路鸣野在河州生活的那六年,参加了五次省里的比赛。

  第一年,这是他第一次了解到这么大型的比赛,第一次遇到那么多同样优秀的对手,再加上他赛前无比紧张,止步四强。

  第二年,他调整好心态,每天一有时间就加练,比赛时紧追慢赶地拿下了季军。

  第三年,他拿到了亚军奖牌。

  第四年,他还是只拿下了亚军。

  而这四年,省比赛的冠军一直都是同一个人拿的,那人的名字叫做,程玉书。

  直到第五年,路鸣野超越了程玉书,首次让省比赛的冠军奖杯名字易了主。

  同年六月,程玉书考上了市重点中学,成为了一名初中生,开始了住校生涯,一周只有周末才能回家。

  路鸣野刚开始很不习惯,总是一大早地起来,急匆匆地吃完早饭后跑去程家去找程玉书,直到走到程玉书的门口,回头看到程珈安一脸懵地盯着他,他才会突然反应过来,程玉书已经离开去学校了。

  再后来,他决定努力学习,想要考上程玉书的学校,和他像小学一样一直生活在一起。

  但是,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路鸣野十二岁那年,也是他在河州生活的第六年,他的户口问题得到了解决,他爸妈的工作也换到了其他地方,也就意味着,他不能在河州继续住下去了。

  “那你以后还回来吗?”程玉书刚考完期末,暑假放假回家,行李都还没收拾好就看到路鸣野跑进他房间,跟他说明了情况。

  路鸣野坐在床沿边,晃着双腿看着又长高了不少的程玉书,抿嘴摇头,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更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回来。

  “没事,大不了以后我有钱了去找你呗。”程玉书安慰他。

  听他这么说,路鸣野的心情好了些,“真的?”

  “嗯。”

  “那你一定得来,我到时候给你打电话,告诉你我的新家地址。”

  程玉书笑着连连点头,说他一定会去,哪怕他的新家是北到了漠河,南到了南沙群岛,他也一定会去。

  “那你和你爸妈什么时候走?”程玉书其实舍不得路鸣野离开,毕竟这是他六年来最好的朋友,但他也知道,他没有办法去阻止他的离开。

  路鸣野垂头,情绪有些低落,“……没说呢,反正开学前肯定得走。”

  “你走之前提前和我说,我去送送你。”主要是想买点东西送给路鸣野。

  “好。一定提前和你说。”

  但不幸的是,程玉书并没有等到路鸣野提前和他说他要离开的消息,他也最终都没能亲自送对方离开河州,他提前买好的礼物,也是最终都没能好好送到对方手里。

  毕竟谁也没能想到,他两那年先离开河州的人,不是路鸣野,而是程玉书。

  那年八月,程玉书的奶奶生了场大病,时日无多,程家一家四口连夜买了火车票,回了老家。

  临走前,程玉书去了一趟路家,塞了张纸条给睡得迷迷糊糊的路鸣野。

  纸条上面写着一串数字,是程玉书奶奶家的电话。

  “你走之前记得给我打电话,要是我还没回来,你就打这上面的号码,听到没?”

  路鸣野抬了抬沉重的眼皮,接着闭眼微微点了点头。

  “行,那你好好睡吧,我走了。”

  程玉书以为他听进去了,放心地起身走了,却不知道那根本就是路鸣野半梦半醒之间无意识地回答,等他一出房门,路鸣野就翻了个身,拉着被子往上盖了盖,手里没捏紧的纸条也顺着被子滑落到了地上,待他第二天早上醒来,发觉昨天晚上那些事情都不是梦后,那张纸条却早就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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