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到自家孩子在体育馆里出了事,路母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她急匆匆地走到办公室门口,看到程玉书正扒着门缝往里偷看,停下来轻轻拍了拍他脑袋,问他:“玉书,鸣野他犯什么事了?”

  程玉书被她的动作给吓到了,本能地惊呼一声,随即快速伸手捂住嘴,往后退到墙边。

  “你知道鸣野他怎么了吗?”李振严打电话时没说清楚状况,路母有些担心,不知道等会进去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想要从程玉书这得知前提。

  程玉书也是一脸懵,摊手耸耸肩,回她:“阿姨,我也不知道,李老师把他们带进去后,就一直让他们罚站,面壁思过。”他拉了拉路母的衣袖,凑到她耳边轻声提示,“不过我刚才好像看到鸣野他脸上有伤,所以有可能是他们在更衣室里打架被发现了。”

  “打架?他受伤了?”路母很是震惊,连忙推开门走进去,准确无误地停到了李振严和教练面前,开口自我介绍:“我是路鸣野的妈妈。”

  “路妈妈,你好。”教练从椅子上快速站了起来,从旁边拉过来一张凳子,而后侧头看着站在白墙前的那一群孩子,“路鸣野,过来。”

  完了,该来的还是来了。

  路鸣野咬着唇微微一闭眼,不情不愿地转过身来,走到他妈妈旁边,低低地叫了声“妈”。

  “这是怎么回事儿?”虽说路母心里有点底,但也没想到路鸣野会被他们给欺负成这样,“谁干的?”

  路鸣野用余光瞟了一眼身后的罗章,答案不言而喻。

  察觉到路母脸上无法掩饰的盛怒,李振严倒了杯水放在她面前,缓和气氛道:“路妈妈,你先别激动,我们今天叫你们过来,就是为了解决问题的。”

  “你们为什么打架?”路妈妈没理会他,继续问着路鸣野,“你还手了吗?是一个人打的你,还是他们一群人打的你?”

  路鸣野抬头看了看他妈妈,又看了看对面的李振严,踌躇着组织语言:“过段时间省里有比赛,所以前几天,我们队里举办了一次选拔赛,我和罗章的成绩并列第一,但教练说他对比赛更有经验,这次就让他参加,我觉得这没什么不对的,可是他很不服气,他觉得他一个练了一年多的老手,居然和我这个才练了三个月左右的菜鸟并列,有点丢脸,所以就想方设法地想要弄我,想要给我找不痛快”说着,他嗓子一紧,顿时哽咽起来,继续辩解:“我明明从来都没主动招惹过他,也从来都没和别人说过他的坏话,可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跑来给我找麻烦。”

  他越说越委屈,耸动身体吸了吸鼻子,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补充:“不仅如此,他还欺负程玉书……”

  “你胡说!”罗章转身朝他吼,“我根本就没欺负过程玉书!”

  路鸣野侧头望着他,“你承认你欺负我了?”

  罗章一愣,眼神慌乱地往后退了几步。

  有了路鸣野的致命一击,谁对谁错已无需多问。

  一瞬间,路母什么都明白了。

  路鸣野在意的,根本就不是他被罗章他们给打了,而是教练在面对并列第一的他们时,独裁专断地选择了罗章,而放弃了他,让原本有机会参赛的他,彻底失去了参赛的可能。于是,他为了给他起早贪黑的努力鸣不平,为了给他受到的不公平待遇找个发泄口,他强忍者性子被罗章他们多次挑衅,承受着他们对他的逼迫。

  他就是想着把事情闹得大一点,然后好让他们教练重新审定他两的参赛资格。

  路母盯着他受伤的侧脸,紧了紧放在膝盖处的双手。

  既然这样,那她就得好好帮他,给他再加一把烈火。

  程玉书趴在门缝外从头看到尾,静静听着路母跟教练讨要说法,要比赛后续结果,以及有条有理地和罗章父母进行辩驳,他在心里对她油然生出一股子敬佩,并同时将她舌战群儒,获得胜利的姿态深深刻进了脑海。

  也是这个时候,程玉书才终于明白过来,他偶尔从路鸣野嘴里听到的那些噎人话语,到底是来自何处,也才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路鸣野会说他妈妈是个极度可怕的女人。

  一个人,能面不改色地将一群人各个击破,这样的勇气,这样的魄力,实在是令人敬畏,令人生畏。

  这样的人,他千万不能得罪。

  那天到最后,是以路母和路鸣野的绝对胜利而告终。

  路母拉着路鸣野走出办公室,低头瞥了眼旁边的程玉书,笑着对他招了招手,随后等他靠近,伸手勾着他的脖子带着他两一起走出了体育馆。

  “妈”走出大门,路鸣野主动停下脚步,仰头看着路母,“你回去上班吧,我没事了。”

  “我先带你去医院看看。”到底还是不放心他脸上的伤。

  路鸣野可还惦记着程玉书今天刚领了零花钱,要请他去桃山广场吃好吃的,“我和玉书还有点其他的事,等会要去别的地方看看。”

  “是吗?”路母侧头看着程玉书,“你们要去哪?”

  被路母盯着,程玉书不自觉地有些紧张,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路鸣野看他害怕得都快成结巴了,用手肘轻轻碰了碰他,暗暗地给他使了个眼色,似是埋怨,而后开口替他回答:“妈,你相信我,我们是真的有事,玉书他前几天说了要带我去其他地方加练的。”

  用训练当借口,路母无从考究,也就无法反驳,再加上现在有程玉书在场,她肯定也会不好意思再继续为难路鸣野,同样的,她也不放心路鸣野脸上的伤口不做任何处理,任其自由发展。

  于是,她从包里掏出一百块钱,塞到路鸣野手里,柔声叮嘱:“你记得去诊所看看你的脸,让医生先给你消个毒,然后再给你开点能吃的消肿药,至于其他的嘛……等你训练完了,我们回家再说。”

  有钱了,这下应该能吃个爽了。

  路鸣野兴奋地点着脑袋,全然没听进去他妈妈说了些什么。

  瞧见路母打车走了,程玉书深深地呼了口气,随即认真问路鸣野:“你明知道他们要打你,为什么不跑?又为什么不叫我?你知不知道,今天要是没有李老师在,你现在指不定在哪家医院里躺着呢。”

  “不会的,李老师他肯定会过来的”路鸣野拿着钱得意地在他眼前晃晃、炫耀,毫无顾忌地说着,“而且,我是故意被罗章他们打的。”

  “故意?”第一次听到有人说他被打是故意的,程玉书皱着眉愣了片刻,理清思绪后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这一切都是你算好了的?”

  路鸣野笑着朝他挑起一边的眉,拉着他往广场走。

  “你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那个参赛名单?”

  “不全是”路鸣野摇头,对他实话实说:“毕竟我一开始得知教练的安排,只是觉得我自己很委屈,却并没有因此而讨厌谁,我也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和谁争,因为我知道,就算我今年不能和你一起去参加,我明年也肯定可以,只是我没想到,我还没怎么样呢,罗章他反倒开始恬不知耻地跑来招惹上我了,那既然他都三番五次地主动挑衅了,我能不给他一点颜色看看吗?”

  “你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吗?”程玉书眼神复杂地望着他。

  “你是觉得我做错了?”听到他这么问,路鸣野停下来,撇嘴哼道。

  程玉书不知道他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他能理解路鸣野的委屈,也能理解他的反击,可他不能理解他为了报复别人而故意把自己弄伤,更何况在他看来,他这样做,只是为了一个小小的参赛名单。他怎么能为了报复别人而伤害自己呢?

  “程玉书,这件事情我没有错。”没听见他的回答,路鸣野权当他是默认了,“就算罗章他没招惹我,我把事情闹大,让教练同意重新选拔,这也是合情合理的,因为不管怎么说,我那天没输,名单上本就应该有我的一席之地,那既然是我的,我凭什么要把它拱手让给其他人?”

  “你那天不是说你理解教练的选择吗?”

  “是啊,我是能理解,但这并不代表我要无条件地接受”他往程玉书靠近了些,沉着脸,“我不争不抢,那是因为我觉得没必要,可罗章他都蹬鼻子上脸,骑在我脖子上拉屎了,难道我还要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笑嘻嘻地贴脸过去接受这不公平的待遇吗?”

  “那你就可以心甘情愿地被他们按在地上打了,是吗?”程玉书伸手拦住他,把他往后推,“路鸣野,你是不是觉得只要能够得到你想要的,你就可以完全不用去考虑你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是吗?”

  路鸣野听懂了他话里暗藏的担忧,开口想要宽慰他几句话,却还没来得及张嘴,就听他又说道:“你到底有没有想过,如果他们那群人疯了呢?如果他们今天打断了你的腿呢?如果他们用冰刀划伤了你呢?就为了那么一场比赛,毁掉你以后所有的生活,你觉得值得吗?”

  路鸣野心虚地舔了舔唇,小声回他:“我妈都没这么骂过我。”

  闻言,程玉书深呼一口气,语气缓和了些:“我就是觉得你这样做太激进了,你作为一个短道速滑运动员,怎么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呢?”

  “我就是……”路鸣野想给自己找几个合适的理由。

  程玉书已经看出来他知错了,可还是忍不住对他说:“路鸣野,你给我记住了,不管你将来想要做什么,你都不能够拿你的身体健康来当儿戏,知道吗?”

  “知道了,我以后肯定不会了。”

  “你是跟着我开始学短道速滑的,要是你因为这个受了伤,我得被你妈妈骂死。”

  “你好像很害怕我妈?”

  “你不怕?”

  “……怕。”

  岔开话题,聊到威风凛凛的路母,两人相视一笑,将刚才的不愉快彻底抛之脑后,勾肩搭背地去了桃山广场。其间程玉书不放心路鸣野,还拉着他先去了一趟诊所,给他的伤口做了下简单的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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