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想什么呢?”看他盯着自己久久不做回应,程玉书伸手在屏幕前晃了晃:“你那边是网不好,还是突然出什么事了?”

  “没,我刚才在想其他的事。”

  “你要是有什么事需要我,记得和我说,知道吗?”

  路鸣野把手机侧放在枕头上,机身靠着床边的柜子,嬉皮笑脸地问他:“只要是我需要,你什么事都会答应吗?”

  “我又不是神仙,我能什么事都答应吗?”程玉书与他开玩笑,随后认真回他道:“说来看看吧,你现在有什么需要我的?”

  路鸣野将手塞进被子里捂着,摇头回他:“没有。”

  程玉书换了种问法:“那你为什么今天睡不着?你在紧张什么?”

  “……林医生说我后天就可以做手术了。”

  “真的?”程玉书难以抑制地高兴,“这是好事啊,你有什么好紧张的?”

  “我要是恢复不了怎么办?”

  “都还没做呢,你想那么多做什么?”

  “他一直出现在我脑袋里,我能有什么办法?”

  程玉书朝他挑了挑眉,乐道:“你这是一个人待着没事做,尽瞎想是吧。”

  路鸣野并不否认这种可能,甚至他还觉得这就是他如此紧张的原因。

  “那要不我明天下午过去陪陪你?你后天手术我也陪着你?”

  路鸣野没说话,眼里却闪烁着期盼的光芒。

  明白自己说的就是他想要的,程玉书温声哄着他道:“好了,这下你总可以放心地睡觉了吧?”

  路鸣野微微点了两下头,却没伸手挂断电话,反而继续说:“程玉书,你先别急着关掉视频,就这么放着手机别动,你忙你的,我看会儿,等我觉得无聊了,我就睡,到那时候你再关。”

  这和小时候一样的霸道性格让程玉书蓦然一愣,随即轻哼一声,佯装要点挂断。

  路鸣野赶忙出声制止:“你就当我不存在,让我看一会儿就行,我很快就睡。”

  “有什么好看的?我这脸催眠?”

  “嗯,有点。”路鸣野似笑非笑地回答他。

  “你才长得催眠。”程玉书淡笑着反驳了他一句,收回手,接着提醒他:“你快睡吧,等会我手机该没电了。”

  路鸣野轻声对他道了句晚安,而后便闭眼睡了过去,全然没注意到程玉书逐渐泛红的耳尖,以及他一直盯着屏幕满含情意的眼神,当然,他也没注意到他一直凑近手机截取屏幕的动作。

  等到凌晨一点,程玉书听到他传来平稳的呼吸,又看到他无意识地翻过身去,背着对他,他这才取下了手机上的充电线,关掉了视频,从前台起身进了卧室。

  临近月底,拾光客栈的顾客寥寥无几,送走今天这几个,就只剩下了月末还没来的,等月末的离开,旅馆就将正式开始进入整体翻修阶段。

  虽说程珈安她不愿意再回旅馆看一看,但程玉书还是不忍心让她连看都不看一眼就擅自让旅馆完成改变,因此,等他中午送走顾客,清理好他们所遗留下来的垃圾以后,他用手机给旅馆各个楼层录了个像,准备下午拿去给程珈安瞧一瞧,也算是给她留了一个关于过去的念想。

  可是,程珈安对他这样的好心却一点也不为之动容。

  他的手机放在床边播放视频,她则整个人缩进角落,闭着眼睛捂着耳朵,将她自己完全封闭起来。

  “珈安”程玉书走到她旁边坐下,无奈地关掉手机,从怀里掏出一把奶糖递给她,“我记得你以前最爱吃这个,我今天送客人走的时候,刚好路过了你以前读高中的学校,就在校门口给你买了点,你试试,看还是不是以前的味道?”

  程珈安双手环住小腿,脑袋埋在膝盖里,一动未动。

  看她不接,程玉书起身把奶糖放在了她旁边的柜子上,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医生说你昨天主动走出了病房,真乖。”

  程珈安抬头茫然地看着他,像个做错了事被发现的心虚孩子。

  程玉书收回手坐直身体,笑着安慰她:“没事,你不愿意和哥出去没事,只要你想出去就行,但你下次出去也一定要和昨天一样,记得和医生们护士们提前报备,知道吗?”

  程珈安终于有了一次肯定的回应。

  “我妹妹真乖。”程玉书真心诚意地夸她一句。

  程珈安再次把头埋进膝盖,双手抱紧小腿往内收缩。

  程珈安能主动走出病房出去透气,这对程玉书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收获了。他心里不由地高兴,和她说的话也就不自觉地变得有些多,等他彻底回神过来,时间已经过了下午五点。

  他知道她不愿意和她一起出去吃饭,也知道路鸣野还在等他,于是他简单叮嘱了她几句最近变天,千万注意别感冒后,急匆匆地走出了病房,去楼下附近的餐馆打包了两份饭菜,接着往回赶,走进了另外一栋住院楼。

  昨晚听到程玉书说他今天下午会过来,路鸣野从吃了午饭开始就一直在等,结果等到五点,他连对方的半个影子都没看见,甚至连对方的一通电话、一句微信也都没有收到。

  因此他理所当然地以为程玉书把这事给忘了。

  然而,正当他躺在床上盯着手机,纠结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过去提醒一下时,程玉书便拿着打包盒敲门走了进来。

  他支起路鸣野旁边的小桌子,把东西放在上面,打开餐盒,替他掰开筷子,随后坐到他对面,打开了自己的那份餐盒。

  路鸣野挑挑拣拣地吃了几口蔬菜,漫不经心地问他:“今天旅馆客人很多吗?”

  程玉书迫不及待地扒了两口饭,朝他摇头,鼓着腮帮子回:“还行,怎么了?”

  “那你为什么现在才到?你昨晚不是说你今天下午会过来吗?”

  “我是下午到的啊,只不过我去我妹那待了会儿”程玉书如实解释,随即开玩笑道:“你该不会一直在等我来吧?”

  被戳穿心思,路鸣野赶忙摇头否认,“你瞎胡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会一直等你?”

  程玉书的笑容僵在脸上,撇嘴哼道:“那倒也是。”

  两人沉默片刻,路鸣野又问:“你今晚还回去吗?”

  “不回去我睡哪儿?睡大街上吗?”程玉书抬头瞥他一眼,继续吃饭,“你明天几点手术?”

  路鸣野回他:“明早八点进手术室。”

  “其他的事你都安排好了?”程玉书往四周扫视了一圈,“你还没联系护工吗?”

  只是做右腿腿部手术,又不是下半身都不能动,路鸣野觉得他还没有到需要别人来照顾他的地步,更何况他还很讨厌除了训练以外,有其他的陌生人触碰他的身体。

  程玉书从他无所谓的表情里猜到了他接下来的打算,跟他眼对着眼地对视,缓缓道:“你真确定你自己一个人能行?”

  路鸣野点头,从鼻间哼出一个音节。

  而后他吃完饭,再次询问程玉书:“你旅馆今天没客人来住,你还要回去吗?”

  程玉书收拾着吃剩的饭菜,拿纸巾清理桌面,“不回去我睡走廊啊?”

  路鸣野微不可闻地说着:“我这床挺大的。”

  程玉书离得近,听清楚了他在说什么,眼皮子半眯着凝视了他片刻。

  他知道他这话没其他的意思,可还是忍不住在心里产生了点不切实际的幻想。

  “那个……你……”程玉书嘴唇动了动,“路鸣野,你是不是……”

  “什么?”路鸣野听不清,移动身体靠近他,“你说什么?”

  突然凑近的脑袋让程玉书本能地往后退了两步,很快从幻想回到现实,然后他朝着路鸣野猛摇头,摆手说他没说什么。

  见他好像真听不懂自己的委婉表达,路鸣野决定直截了当地和他说:“程玉书,你今晚留下来陪我吧。”

  程玉书扔垃圾的手一顿,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路鸣野看他有些犹豫,继续发动攻击:“我在这除了你以外,就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了,如果你……”

  得,程玉书认栽了,妥协道:“行,我陪着你还不行吗?”

  计划得逞,路鸣野眉眼弯了起来。

  程玉书静静地看着他,心脏不自觉漏跳一拍,脸上泛起一层潮红,身体像是有一股微小的电流经过,酥酥麻麻的。

  他很清楚,他对路鸣野的感情早已从对朋友的敬仰崇拜,变成了对爱慕之人的变态占有,同样,他也很清楚,路鸣野只是拿他当多年没见的好朋友,拿他当生病脆弱之时可信赖的依靠,他对他,完全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也不可能会有多余的想法。

  两人上次躺在一张床上,那是程玉书喝醉了,路鸣野太困了,而今天,他两都异常清醒。

  单人病床再大再宽敞,那也是单人床,两个人大男人躺在上面,难免会觉得拥挤。

  路鸣野侧起身体,脑袋枕着手臂,同程玉书说话。

  程玉书有些紧张,身体本能地紧绷起来,他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尽力忽视路鸣野落在他身上的视线。

  “程玉书”路鸣野用手肘碰了碰他肩膀,问他:“你是不是很烦我啊?”

  程玉书侧头瞥他一眼,发现两人距离实在太近,对方的呼吸都喷薄在他脸上,他连忙将脑袋转了回去:“我为什么要烦你?”

  “就感觉啊”路鸣野低声和他说道,“我总觉得,你在对我好的同时,也在和我划分界限。”

  能不好好划分界限吗?这要是一不小心越了界,谁能知道是什么结果?好的话,那倒是没什么,可这要是是坏的,那不就得不偿失了吗?

  程玉书微微一闭眼:“我没有,是你想太多了。”

  “也许吧”路鸣野起身,抬手关掉灯,“要不你和我讲讲我们小时候的事情吧?”

  就当他是不安得睡不着,想要听睡前故事,程玉书没理由不答应:“那你想从哪听起?”

  路鸣野对以前的事情完全不记得,只能寻求程玉书亲口告知:“就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开始。”

  “行,那我就从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开始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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