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玉书第一次见到路鸣野,是在八岁。

  那是个烈日炎炎的午后,他刚从体育馆的冰训练基地结束训练,准备回家,结果走到半道,突然听到附近的巷子里传来了几声小孩子的呼救。

  他忍不住好奇,贴着墙根走了进去。

  巷子深处站着一群少年,约摸十二三岁,里面围着一个小孩儿,看起来和他差不多的年纪。

  少年们将那小孩儿抵在墙角,为首的那个坏笑着弯腰下去,伸手往他裤兜里摸。

  “救命啊!来人啊!你们快放开我!”路鸣野不断扭动身体躲避,挣扎着想要跑出去,“快放开我!”

  那少年没拿到自己想要的,起身按住他肩膀,抬起膝盖便往他肚子上顶,又怕他大喊大叫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索性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巴,“闭嘴!钱呢?”

  路鸣野朝他瞪着眼睛,不服气地咬他一口,“快来人啊!救命啊!”

  少年再度摁住他把他给按了回去,并命令旁边的人拉住他双臂,把他死死地扣在了墙上,随后,他特羞辱地拍了拍他的脸,“你的钱呢?”

  “我没钱!”上身无法动弹,路鸣野紧紧攥住拳头,抬腿想要踢他,却才刚抬腿做出动作,就被对方给拉住腿往外扯了一下,身体顺势往下滑落,屁股跌落到了地上。

  那少年抬脚踩在他肚子上,居高临下地说着:“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居然还想打我?”他毫不留情地踹了他一脚,“钱到底在哪?快点给我?”

  路鸣野痛苦地咳嗽两声,阴沉着脸仰头看他,从嘴缝里蹦出来三个字:“我没钱!”

  “你觉得我会信?”那少年不怀好意地勾了勾唇,掐住他脖子,“你身上这身衣服的价格都快小一千了,你觉得我会信你没钱吗?”

  路鸣野梗着脖子,目光锐利:“就算我有又怎么样?我凭什么要给你?”

  那少年不屑地哼笑一声,抬腿准备往他脑袋上踹,却还没等脚落下去,就被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程玉书给踢到了后背。

  程玉书这一脚用了全部力气,那少年没站稳,又猛地受了外力,身体直直往地上摔去,脸部和大地来了个最亲密的贴面礼。

  而后没等那群少年反应过来,程玉书又抬腿一个飞踢,踹翻了按着路鸣野的两人。

  眼看其他人一副防备的状态想要向他靠近,他快速拉起地上的路鸣野,带着人拼命往巷口跑。

  “愣着做什么?追啊!”为首的那个少年怒吼道。

  程玉书对这片地形很熟悉,一出巷口,他就拉着路鸣野往右拐,窜进了另外一条小巷,然后跑到半路,他又扯着他往左跑,接着两人一起躲进了一间破旧的废弃房子里。

  一进房间,程玉书便眼疾手快地关上了门,把路鸣野挡在自己身后,随后过了片刻,等他两都没有再听到任何追捕的声音后,他这才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往窗外瞧。

  路鸣野的身体紧紧贴着他的后背,右手死死攥住他的衣角,低声问他:“他们走了吗?”

  没看到人,程玉书松了口气,放松下来,笑着坐到地上,侧头看着路鸣野,安慰他:“没事了,他们找不过来的。”

  “谢谢你。”路鸣野收回手,跟着坐了下来。

  “没事,我也是刚好路过”程玉书背靠着墙,浅笑着调整呼吸:“不过,你怎么会招惹上他们那群人?”

  “我没招惹他们,是他们觉得我有钱,想要敲诈我”路鸣野解释,“然后我跟他们说,我没钱,他们不信,觉得我在耍他们,所以就想打我。”

  听他说完,程玉书问他:“你是财迷吗?宁愿被打也不愿意交钱?”

  “不是,是我真没钱”路鸣野特诚恳地看着他,“我爸妈从来都没给过我零花钱。”

  “啊?从来都没有?”程玉书有些吃惊,“那你还真是可怜。”

  路鸣野无奈地耸了耸肩,移动身体靠近他,用胳膊碰碰他:“喂,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学校的?还有你刚那个特帅的踢腿动作,又是在哪个跆拳道馆里学的啊?”

  面对他好奇的三连问,程玉书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耐着性子回他:“我叫程玉书,在河州小学读二年级,我没学过跆拳道。”

  “河州小学?怪不得我没见过你”路鸣野站起来往窗外窥探一番,接着问他:“你真没学过跆拳道?”

  程玉书点点头,打开门,警惕地走了出去。

  “你真厉害,我学跆拳道都学了快半年了,结果还是什么都不会。”

  “那肯定的啊,你们兴趣班学的都是些招式动作,只有观赏性,没有实用性”怕他跟不上自己走错路,程玉书主动牵起了他的手,带着他往回走,“不过,我也不是什么都没学过。”

  路鸣野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满脸好奇地追问:“你学了什么?散打?武术?”

  “不是”程玉书冲他摇摇头,身体贴着墙根,探出脑袋往外仔细察看,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后,他这才彻底放心下来,拉着他走到大路上来,“我学的是短道速滑。”

  “短道速滑?”路鸣野以前一直跟着他爸妈生活在南方,这次回河州主要是因为他的升学户口没得到及时的解决,不能在南方入学,但他又的确到了该上小学的年纪,因此,万般无奈之下,他爸妈决定让他转回河州先上几年小学,而后读初中了再转回去。

  他这才回来还没两个月,对河州的兴趣班属实了解得不够多,也的确从没听说过短道速滑这项运动,于是他懵懵地追问:“短道?多短的道才叫短道?短道那么短,还怎么速滑?”

  听见他的问题,程玉书不由地一乐,大笑起来:“你是外地来的吗?怎么连河州最出名的短道速滑都不知道?”

  路鸣野点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我外婆住在这,我是回来上小学的。”

  一路上都没有人再追过来,程玉书知道他们已经脱离危险安全了,也就觉得他没必要再带着路鸣野继续往前走,因此他停在十字路口,松开抓着路鸣野的手,跟他说道:“好了,我们已经彻底甩开他们了,我爸妈还在家里等我吃饭呢,我就先走了,你也快点回家去吧。”

  说完,未等路鸣野反应,他便转身快步跑向了对面的公交站,踏上了刚到的公交车。

  路鸣野站在原地目送他坐车离开,随后又想起来自己还没跟对方介绍过自己,索性追着公交车跑了几步,大喊道:“程玉书,我叫路鸣野,路鸣野!等我以后有空了,我一定会去你学校里找你的!”

  公交车起步的声音太大,程玉书只听到有人在车外叫他的名字,索性手撑在车窗边缘,探头往回看,笑着和路鸣野挥手道别,全然没注意到他后面在说些什么。

  回家的路上随手帮了个小孩儿,这对总爱见义勇为的程玉书来说算不上什么大事,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正当他快把路鸣野给忘记了的时候,路鸣野居然转到了他们学校,读得比他低一个年级,教室就在他们班楼下。

  他原本是不知道这件事情的,直到某次放学,他两在回家的路上偶遇,一起结伴同行,路鸣野告诉了他实情。

  并且当天下午,路鸣野走进槐安路,停在了自己家门前,他两这才猛地发现,原来他们两家的距离,不过就是一条街加一个拐角罢了。

  自此,他两便开始了早上一起上学,下午一起回家的日子。

  但仅仅是这样,路鸣野还觉得远远不够。

  他很欣赏程玉书救他时所表现出来的飒爽英姿,凌厉的腿风,冷静的态度,再加上他是他回来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心里难免会对他产生更多的依赖,想要时时刻刻地和他黏在一起玩。

  于是几番纠结后,他果断地和他爸妈提出了不学跆拳道,转去学短道速滑。

  他爸妈本就是希望他能靠运动强身健体,至于他学什么,完全无所谓。

  因而没过多久,他就跟着程玉书一起去了体育馆的冰训练基地,成了队友。

  也许是他身体里带有河州人的基因,藏着河州人冰上运动的天赋,他才刚训练基地没几个月,就已经比绝大部分的同龄人滑得又快又稳了。

  他不适合跆拳道,却是个短道速滑难得的好苗子。

  在那之后又过了一段时间,河州迎来了省青少年短道速滑锦标赛的报名时间。

  这次锦标赛被分为五个年龄段,分别是U10、U12、U14、U16以及U18,路鸣野和程玉书都未满10岁,只能参加U10的项目,而这个年龄段的五百米速滑报名名额,训练基地只有四个,还分别是两男两女。

  程玉书在这个项目上一直都是这个年龄段的佼佼者,所以不管怎么选,名单上都肯定会有他的名字,至于这第二个人的名字,那就得从这众多的孩子们里,通过比赛选拔的方式来层层筛选了。

  路鸣野进基地训练了三个月,他清楚地知道程玉书的速滑实力,也清楚地知道他这次肯定会被选去参加比赛,如果他想跟着程玉书一起去,那么,他就得快速追赶上其他人,在基地的选拔比赛中拿下最优秀的成绩。

  但整个基地除了他想出去参加比赛以外,其他的孩子们,也是这么想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