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玉书呼呼睡了过去,路鸣野则坐在他床边替他守着顾客回来,可那对小情侣实在是太能玩了,到了凌晨三点也都还没有要回来迹象。

  等到后面,路鸣野实在是熬不住的,整个人困到不行,眼皮子直打架,但他又不敢擅自关掉旅馆的大门,于是他决定在程玉书的床上眯会儿,等晚点醒了再看看,而他没想到的是,他这一眯,直接眯到了第二天早上八点。

  两个一米八几的大汉睡到一张单人床上,难免会显得有些拥挤。

  路鸣野一睁眼便瞧见了程玉书那张近在咫尺的脸,蓦地一惊,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

  他昨晚睡得很沉,不知道他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钻进程玉书的被窝的,也不知道他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把程玉书给搂进怀里抱着的。

  他的左臂被程玉书紧紧压着,有些发麻,于是他撑着身体往后撤了撤,想要把手悄悄弄出来,却刚抬起程玉书的脑袋,还没来得及把手完全抽出来,他就听到程玉书不悦地哼哼了两声,像是马上就要醒过来。

  不知怎么想的,他立马又躺了回去,快速闭上眼睛,假装出一副自己还在熟睡的模样。

  程玉书尚在半梦半醒之间,意识还有些模糊,本能地伸手回抱住了路鸣野的身体,缩着脑袋往他怀里蹭了蹭,而后在感受到他温热的体温,听到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后,他浑身一激灵,猛地睁开了眼睛。

  昨晚窗帘没拉,窗外照进来的阳光刺得他眼球不适,他不确定地揉了揉眼睛,低头看着床上的人。

  确认无误后,他快速掀开被子,查看了一番他身上的情况。

  衣服还在,裤子还在,看来自己应该没有醉酒后饿狼扑食。

  他稍稍松了口气,把被子往路鸣野那边移了移,紧接着又躺了回去,盯着对方的脸仔仔细细地看了两分钟。

  路鸣野感受到了他炙热的视线,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自己到底应不应该睁眼。

  就在他纠结万分的时候,程玉书突然开了口。

  他说:“鸣野,我不希望你像我一样放弃自己最不想放弃的事情,所以你千万别放弃速滑,也千万别放弃你自己的身体,好不好?”

  路鸣野顺势动了动脑袋,睡眼惺忪地看着他,语气里带着股没睡醒的慵懒劲儿:“嗯?你说什么?”

  瞧见他醒来,程玉书忙不迭地起身,惊慌失措地拿起床尾的外套和裤子一边往自己身上胡乱套,一边掀开被子快速走下了床。

  路鸣野没料到他见他睁眼竟是这样的反应,觉得好笑,撑着身体问他:“你去哪?”

  “……”程玉书套裤子的手一顿,回答他道:“我出去买早餐。”

  “别麻烦了,我等会儿给你做。”

  他其实只是想出去缓解一下他心底里的尴尬,却没想到路鸣野会这样回他,他懊悔地一闭眼,接着说:“昨晚不好意思哈,麻烦你照顾我了。”

  “还行……”路鸣野从床上下来,走向卫生间,“毕竟你也帮了我,咱两刚好扯平。”

  程玉书不解,跟他走到门口,认真问他:“我帮你?我帮你什么了?我什么时候帮你了?”

  路鸣野打开水龙头快速洗了把脸,转头看他:“我决定去医院做手术了,你说得对,我以后还得好好走路呢。”

  能让纠结了这么多天的路鸣野终于做出决定,除了程玉书一直在劝他以外,还有一个原因的是他昨晚差点把程玉书给摔了,那一瞬间他突然意识到,他的人生还很长,他还需要好好走路,需要好好生活,他要是现在还不治好他的腿的话,那他以后可能连他喜欢的人都抱不起来,这要是被其他人给知道了,那他得多丢脸多没面啊?

  “真的?”不管是什么原因让他做出了这样的决定,程玉书都为他感到高兴。

  “嗯,真的。”路鸣野点点头,脸上没半点开玩笑的神情。

  “你能想通真是太好了”说着,他又开始盘算起他住院的事情,“那你是回北京做还是就在河州做啊?”

  “来回折腾太麻烦了,就在这儿吧。”

  “那你是准备去哪家医院做呢?住院期间谁来照顾你呢?你外婆?还是你随便在医院请个护工?你有什么是需要我帮你做的吗?你别不好意思,尽管提,能做的我肯定做。”

  看着他比自己考虑得还多,路鸣野嘴角浮出一丝轻笑,好奇道:“你至于这么兴奋吗?”

  “你不懂,我等你这句话已经等了很久了。”程玉书坦白,接着在心里默默补充了句:“我这两星期做了这么多努力,幸好有一个是有用的。”

  路鸣野微微一愣,别过脸去。

  这句话怎么整得跟告白似的?

  看他低着脑袋不说话,程玉书以为他想变卦,凑上前去碰碰他,“你想什么呢?”

  “没什么”路鸣野摇头,然后叮嘱他道:“你先别把这事告诉我外婆,等我做完手术好一点了,你再跟她说,我怕她现在知道了会担心我担心得睡不好觉。”

  不是变卦就行,程玉书对他的合理要求没意见。

  俗话说得好,人逢喜事精神爽,路鸣野有了转变,愿意接受治疗,程玉书开心得连早饭都多吃了两碗,当然,这其中不乏早饭是路鸣野亲手制作的原因。

  两人刚吃完早饭,并排坐在椅子上晒太阳休息,路鸣野昨天找的设计师就准时出现在了旅馆门外。

  “路先生”罗佑从车上下来,热情地和路鸣野打了声招呼,随后抬眼仔细打量了一圈拾光客栈,“你昨天说的旅馆,应该就是这家吧?”

  “对,就这家。”路鸣野瞧见程玉书回屋端了张新椅子出来贴心地放到罗佑面前,他站起身来给他两互相做了个介绍,“玉书,这是东峰装饰的设计师,罗佑,罗佑,这是拾光客栈的老板,程玉书。”

  两人简单地握手客气了一番,而后罗佑很快就进入了工作状态。

  他带着他身后的小徒弟,拿着车里的工具,和程玉书他两一起上了楼梯。

  路鸣野回家已有两个多星期,这期间他基本上每天都会来这旅馆附近玩,但真要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上楼。

  所以对于怎么修改房间布局的这件事,他完全没有话语权可言,只能默默跟在程玉书和罗佑身后听着他两商量重整方案。

  从第六层逛到第二层,罗佑对这旅馆的布局重整和装修风格有了个大概的计划,他对程玉书说,他觉得旅馆可变换的地方还是挺多的,但因为房间现在的布局结构还算不错,所以修改起来也倒是挺方便的,就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采纳他的意见。

  程玉书下定了决心要做改变,也充分相信路鸣野找人的眼光,以及充分相信罗佑的专业素养,自然也就没什么好否决的。

  就在四人聊得正欢的时候,程玉书的手机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

  他掏出来瞧了眼上面显示的备注,面色凝重地皱了皱眉,随后跟罗佑他们说了句他有事先接个电话,便转身走向了楼梯,甚至还缓缓地关上了楼层的大门。

  路鸣野察觉到了他异样的神情,也注意到了他关门的动作,他心里生出一股疑惑,有些好奇打电话过来的人是谁。

  “嗯?”他们三走到二楼最里面的那间房间门口,罗佑看着门上挂着的锁,回头问路鸣野:“这是?”

  路鸣野走上前去拉了拉锁链,没落灰,看来是前不久刚打开过。

  “我这边设计的时候,这间房是需要特意避开吗?”罗佑询问道。

  从他提出翻修整顿旅馆到现在,程玉书从没提过要特意避开哪间房,因此在看到这幅景象后,他理所当然地以为是程玉书上了锁忘记取下来了。

  于是,他回道:“不用,我下去拿钥匙。”

  然而他刚转身准备下楼,程玉书就走到了他们后面,语气强硬地说着:“这间房间不能动。”

  从他话里听出了一丝不对劲,对面的三人皆是一愣。

  程玉书立马反应过来自己的态度不好,随即不好意思地笑笑,好声好气地又重复了一遍:“这间房间不用动,什么都不用改。”

  “为什么?里面锁着什么?”为了附和他缓和气氛,路鸣野紧接着开玩笑道:“程玉书,你可别告诉我你这间旅馆还有午夜传说啊?”

  看罗佑和他小徒弟真从门前往后退了两步,程玉书摇头解释:“这是我以前的房间”他又朝他们指了指对面的另一间房,“这是我妹妹的房间,这旅馆除了这两间房间不能动以外,其他的都可以。”

  路鸣野倚着墙,笑他道:“你还挺有私人领域意识的。”

  程玉书没回他,走过去挡在门前,带着他们往另一头走。

  拾光客栈占地面积不大,房间也不算太多。

  罗佑他们逛完旅馆空房间后又商讨了些细节,结束时,也才刚过中午十一点半。

  程玉书作为主人家,眼看时间已经到了饭点,便提议他们一起出去吃顿便饭。

  罗佑却摇头拒绝了他,说他们得回公司去,老板发短信说有急事要交代。

  听他这么说,程玉书也不好意思再开口挽留。

  目送他两离开,路鸣野重新坐在椅子上,伸长了腿,轻轻捏了捏小腿,抬头看着程玉书,“刚才是谁给你打的电话?”

  “我师……”程玉书一顿,话锋一转,“我一朋友,怎么了?”

  “没怎么”路鸣野继续问他:“你那房间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上锁?”

  程玉书用他的话回他:“我私人领域意识强。”

  路鸣野正色道:“我说认真的。”

  “我也说认真的,我真的很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程玉书倒是没说谎,他锁上房间,一半是因为里面放着的东西,而另一半,则是因为他特讨厌别人进入他的私人领地。

  “你要真有那么强的私人领域意识,那我昨晚和你一起睡,你怎么没骂我?”

  程玉书被他的话问得一噎,半响后才回他道:“你是伤病员,我能那么没良心吗?”

  “倒也未必”路鸣野撇嘴哼道,“你要真觉得我是伤病员,那我回家那天,你怎么还用那种话刺激我?”

  程玉书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在脑袋里好好想了想,然后笑着靠近他,在他旁边坐下,扬扬下巴:“你这么记仇呢。”

  “你可是我朋友,怎么能对我说那样的话呢?”

  “那谁让你是跑回来逃避现实的呢?”

  “我是回来养伤的。”

  “不也到了今天才同意的手术吗?”程玉书抬手拍拍他脑袋,“饿了没?我给你做顿饭吃。”

  “可以点菜吗?”

  “可以点,但我不会做。”

  “……那你还是随便弄吧。”

  “在这等着,哥哥这就去给你做饭吃。”程玉书用哄小孩子的语气对他说道。

  “哥哥?”这突然像变了个人的程玉书让路鸣野有点招架不住,“程玉书,你那房间该不会真的关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吧?”

  “嗯,有很多见不得人的东西。”程玉书如实回他。

  “你今天这是没吃药?还是吃错药了?”

  “我今天高兴,你不懂。”

  心里头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得到了解决,程玉书自然不用再接着整日摆出一副长辈的模样继续规劝路鸣野,也就自然不用再强行装出一副他不愿意和他交好的态度来对他。

  在他看来,只要过去的事情不会再次发生,那他也就可以试着当做没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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