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两人再次睡在一张床上。

  陆冼从不会多想,只觉得两兄弟感情好,睡在一张床上没什么大不了的,更何况江诏从小就怕黑。

  天气逐渐变热,江诏手长脚长,身体偏热,睡在他身边,甚至都不会碰到他的皮肤,两人中间的被子往下凹陷,如同一条银河将两人隔开。

  陆冼安心入睡。

  在他不知道的深夜,江诏会突然从睡梦中醒来,然后撑起上半身,借着窗帘缝隙里透出的那点月光,静静凝视陆冼的睡颜。

  陆冼鼻梁高挺,面部线条本来就很柔和,在那点白色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圣洁,让人不敢触碰。

  “哥……”

  我喜欢你。

  这四个字,江诏只敢在心里说。

  “还没开学呢,我就已经开始想你了。”江诏躺回被窝,心里又酸又暖。

  就算他哥对他没有爱情,也没关系,至少现在躺在陆冼身边的人,是他,不是别人。

  这就够了。

  至于他亲哥嘛……

  江诏眯了下眼睛,脾性仍旧有些孩子气:

  有多远给我滚多远,陆哥是我的!只有我才能睡在陆哥身边!

  你,自己住单间去!

  江诏满足地闭上眼睛,打算等江瑜回来后,就这么办。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来到六月。

  江诏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色体裇,胸前垂着一条银色星星项链,这条项链,很明显跟他送给陆冼的那条金色月亮项链是一对。

  他半蹲在地上系鞋带,胸前银色项链随着穿鞋的动作轻轻摇晃。

  “哥,我去聚餐了,晚上再回来。”

  现在已经是六月底,江诏所有的离校手续都办完了,毕业照也拍好了,前几天高考成绩也出来了,他班里班长叫上各科老师,大家一起凑钱,组织了班级最后一场聚餐,算是为这高中三年的生活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至于下次聚餐,大家定在了十年后的同学聚会,不过到时候能来的人,肯定没有现在齐。

  陆冼戴着眼镜,转头看他:“要我去接你吗?”

  江诏站起身,拿上手机:“可以啊,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

  “行,去玩吧。”陆冼拿起手边的书,继续看书。

  接着陆冼又叮嘱一句:“少喝点。”

  “放心。”江诏给他比了一个ok的手势,关门离去。

  -

  酒店人很多,甚至六班聚餐的包间就在他们隔壁,跟他们在同一天。

  晚宴开始前,同学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说笑笑,隔壁包间的沈安然却突然走过来,在没什么人的走廊角落找到他。

  “江诏。”

  许久没见,沈安然的脸上一片淡然。

  此时,江诏正在鼓励宋阳光去表白,他皱了下眉,一副很看不起人的样子:“怂什么?你不是说她也喜欢你吗?直接说啊!”

  宋阳光很不好意思地挠了下头:“我只是感觉她可能喜欢我,可能我感觉错了。”

  “哦,”江诏语调冷淡,“那你继续忍着吧,等她上了大学,被别人追走了,别来找我哭。”

  宋阳光脸微红:“我们两个大学离得还挺近的,等上大学再追,也不迟。”

  江诏瞥他一眼:“你再近,近得过人家同院系的吗?近水楼台先得月,你信不信,以章淑淑的聪慧和颜值,她一进大学,就会有一堆人追她。有点危机感吧宋阳光。”

  宋阳光被唬得一愣一愣的,过了好一会儿,才叹口气说:“我再想想。”

  说完他摸摸口袋,甚至想抽支烟。

  “别抽。”江诏及时打断,“弄一身烟味染我身上,我哥会不高兴的。”

  “哦。”宋阳光悻悻把手拿开,这时才反应过来,“你居然会夸淑淑聪明漂亮?我可从来没听你嘴里夸过别人。”

  宋阳光停顿一下,补充道:“除了陆冼。”

  江诏懒懒地睨他一眼:“我这是为了鼓励你,让你有点危机感。”

  两人正聊着,然后江诏就听见了有人叫他的名字。

  江诏转过身,眉宇间露出些许疑惑:“你是?”

  宋阳光赶紧捣了下他的胳膊,咬牙小声道:“沈安然,你上学期救的那个。”

  “哦。”江诏面不改色。他一共才跟沈安然见过几次面,的确不记得对方的样子了。但是这件事,他还记得,毕竟他哥给他出头的时候超级帅,让他记忆犹新。

  沈安然淡淡笑了下,已经把去年对江诏萌生的那点情愫完全放下了。

  他笑着开口,说:“我来找你,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在毕业分别前最后一次跟你说一句谢谢。江诏,谢谢你当初帮我,谢谢。”

  江诏大方回应:“不客气。”

  “呃……还有一件事,我想提醒你一下。”走出恋爱脑的沈安然似乎格外清醒,有着异于常人的敏锐。

  就像当初他能及时发现许澄跟踪他一样,清醒时的清华学霸心细如发,只是胆子很小,不敢告发对方。

  沈安然叹了口气,劝道:“江诏,你表现得太明显了。”

  江诏瞬间抬起眼帘,唇角渐渐绷紧,扶着栏杆的手指也在慢慢收紧。

  沈安然缓缓道:“那段时间我喜欢你,一直都在暗中观察你,所以发现了很多……不对劲的事情。”

  江诏为了陆冼揍许澄好几次;

  为了陆冼戒烟;

  为了陆冼好好学习;

  为了陆冼,在运动会上撩衣服孔雀开屏……

  在那次运动会上,江诏看陆冼的眼神,明明跟自己偷偷看他的眼神,一模一样。

  明亮的眼眸中,满满的都是爱意和欢喜。

  沈安然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安慰道:“喜欢一个根本不会喜欢你的人,是很辛苦的。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跟你说,你……多保重。”

  沈安然说完,转身就走,不带有丝毫留恋。

  神经大条的宋阳光根本没听懂,转头问江诏:“他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啊?”

  江诏沉默良久,突然压低声音,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

  “有什么不懂的?我爱陆冼,很难理解吗?”

  “…………”

  宋阳光张大嘴巴,手里的奶茶径直摔在地上。

  好几分钟后,宋阳光才反应过来。

  他把掉在地上的奶茶杯扔进垃圾桶,还颇有道德地用纸把溅在地上的那几滴奶茶擦干净,扔进垃圾桶,然后才凑过来,拽着江诏的胳膊,把人拉进没人的会议室。

  宋阳光把房门关好,诧异开口:“你喜欢你哥?!”

  江诏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

  他低着头,弯着腰,身上浮现从未有过的颓气。

  宋阳光难过死了:“你喜欢他为什么不早点表白啊?他早就把你当亲弟弟了!你别告诉我你现在才发现自己喜欢他!”

  江诏不想说话,心里想的却是,差不多,他的确高三的时候才明确自己对陆冼的心意。

  宋阳光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坐到江诏旁边,急得眼睛都红了:“诏哥,你听我说。不管你之前为什么不表白,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了,现在去追究原因也没用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去表白。亡羊补牢,为时不晚,这种事情越拖越出事,他毕竟不是你亲哥,你们俩就是毫无关系的两个人,说白了他就是你哥的一个同学,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跟你哥的同学表白而已,不要有任何的心理负担。至于陆冼,是,他的确会被你吓一跳,可是诏哥,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不可能把这事憋一辈子的,说难听点,沈安然都看出来了,你能保证以后不会有其他人看出来?你以为人人都跟我似的,神经大条吗?”

  而且说起来,他也觉得江诏跟陆冼的感情格外深厚,只是他总是往兄弟情上想,没有多想而已。

  宋阳光心疼死了:“诏哥,再不说,你会把自己憋出事的。说不定,陆冼有可能喜欢你呢?他毕竟把你当弟弟,就算他不喜欢你,也不可能恨你的,对不对?”

  江诏依旧沉默。

  许久,他回了句:“他会难过的。”

  宋阳光瞬间懂了,他偏开头,抹了下眼角,甚至吸了下鼻子:“那你自己难过吧,永远都别表白,免得吓到你哥。”

  说完宋阳光又有些无语:“我真是服了你了,明明毫无血缘关系的两个人,愣是被你玩出了禁忌之恋,自己给自己打造地狱难度,牛逼!”

  江诏一声轻笑:“我也不知道会有今天,后悔又没用。不过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没有办法解决。”

  宋阳光小心翼翼:“什么事?你又整了什么花活?”

  江诏抬起头,靠在椅背上:“不是我,是我哥。就算他不把我当弟弟,我也没办法表白。我哥他……”

  江诏停顿一下,语气平静,仿佛早已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说道:“我哥有个喜欢十年的白月光,是个女孩。”

  宋阳光瞬时瞪大双眼:“卧……槽?”

  江诏淡淡道:“我亲哥江瑜亲口跟我说的,我确认过好几遍了。他说,‘陆冼有个喜欢十年的白月光。’这是我亲哥的原话,一个字都没有错。我还特意问了男的女的,他说傻逼,当然女的。”

  宋阳光一脸吃到大瓜的表情:“不可能啊,陆教授单身了这么多年,会不会是你亲哥故意骗你啊?”

  江诏声音很轻:“不会,江瑜再怎么生气,也不可能造陆哥的谣。”

  宋阳光听明白了,问道:“所以,你是介意陆教授有白月光,这才不敢表白?”

  宋阳光捏着下巴,问道:“你哥什么时候跟你说他有白月光的?”

  江诏:“我初三的时候。”

  宋阳光松了口气:“这都过去好几年了,说不定陆教授早把那女孩忘了。就算没忘,这两人又没成,你还是有机会的。”

  宋阳光小声道:“你试一下,说不定能成呢。”

  “你没听懂。”江诏脸色有些发白,解释道,“我介意的,不是他有白月光,而是他的白月光,是个女孩。”

  “他但凡喜欢的是个男人,我都不会像现在这么纠结。”

  “我哥喜欢女孩,喜欢了十年,甚至有可能现在还喜欢。他是个实打实的直男。”

  “我要是跟他表白,这算什么,想直掰弯吗?”

  “直掰弯根本不可能!除非对方本来就是个同性恋,只是他没意识到,而我哥显然不属于这种情况。”

  “直掰弯,毫无胜算……”

  宋阳光长叹一口气,他终于完完全全地听懂了。

  一个阻碍是陆冼把他当弟弟,另一个阻碍是直掰弯根本不可能,双重debuff,难怪一向怼天日地的江诏能怂成这样。

  宋阳光心疼道:“你就打算这么耗着?”

  江诏仿若已经达到入定状态,面上毫无波澜:“我哥现在心里只有文物,要是我们都能单身一辈子,以兄弟相处,我能接受。”

  宋阳光语调缓慢:“那他要是……喜欢上别人……”

  江诏瞬间神色泠然,瞳色幽深:“那就把人绑起来,扔进地下室,拿手铐锁着,哪都不许去。”

  宋阳光无奈扶额。

  他就知道,以他诏哥的性格,就这么一直忍着,迟早得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