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诏越想越难受,明明是毫无血缘关系的两个人,就因为他年少无知,管陆冼叫哥,叫了七年的哥,陆冼就真把他当亲弟弟对待了。

  明明是毫无关系的两个人,愣是被他相处出了禁忌之感。

  他简直不敢想,如果有一天,自己真跟陆冼表白了,陆冼得吓成什么样子。

  会吓哭吧……

  江诏一声轻笑。

  应该是气哭才对,会被他气死。

  而且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挡在他面前,这件事,甚至比陆冼把他当弟弟,造成的阻碍还要严重。

  江诏长叹一口气,心想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着也好,只要陆冼不结婚不生子,不跟别人谈恋爱,他可以接受以弟弟的身份陪陆冼一辈子。

  总比让陆冼被他吓哭好。

  甚至,表白之后,陆冼一个直男,可能会觉得他恶心,厌恶他。

  那他宁愿一辈子不表白,总比让陆冼厌恶他好。

  江诏简直不敢想象,如果陆冼有一天会向他投来厌恶的眼神,会是什么样子。

  当然了,不表白的前提,必须是陆冼跟他一样,单身一辈子。

  江诏抬起头,微红着眼角,眼神突然变得狠厉:

  陆冼,你要是敢谈恋爱,我就是把你吓死,也得把你绑起来!

  -

  次日,天明。

  陆冼从酒醉中醒来,昏暗的房间内不见一点灯光。

  “醒了。”

  熟悉的声音从床边传来。

  陆冼偏头看去,于窗帘缝隙透过来的一点微光中,看到江诏站起身,把窗帘拉开。

  刹那间,阳光照进屋内。

  陆冼下意识遮住双眼,然后慢慢适应。

  他坐起身,扭动一下酸软的脖子,低头看到自己身上整洁的体裇,问:“你昨天帮我换衣服了?”

  陆冼依稀记得,昨天晚上,他把红酒倒身上了。

  江诏靠在窗边,双手往后撑,搭在窗台上:“不是,我找你爸帮你换的。”

  陆冼哦一声,没有疑惑江诏为什么还特意去找他爸帮忙换衣服,他没有多想,接着问道:“我昨晚喝醉了,没做什么蠢事吧?”

  江诏一笑,抬起下巴点了下墙角:“蹲在那cos了一夜的司母戊鼎,劝都劝不动,我怕你跑出去丢人,门都没敢给你开。”

  陆冼也笑了,扯了扯自己身上明显偏大的体裇衫,问道:“你的衣服?”

  他跟江瑜差不多高,江瑜的衣服到他身上,不会显得这么宽大。

  江诏:“嗯。”

  陆冼环顾一眼四周,室内的陈设很陌生。

  他来过江家好几次,每一次都是跟江瑜一起睡,他对江诏的房间并不熟悉。

  陆冼抬头问:“你的房间?”

  江诏又嗯一声。

  陆冼接着问道:“昨晚你睡哪儿,跟我一起吗?”

  江诏看眼不远处的沙发,回道:“睡那儿,没敢走远,你需要人照顾。”

  陆冼面露疑惑:“怎么不上床?”

  江诏:“我怕你吐我身上。”

  陆冼又被他逗笑了,他伸了伸懒腰,掀开被子下床。

  他下身还穿着江诏刚买没多久,洗过没穿过的短裤,露出白皙修长的小腿。

  江诏移开视线,没敢再看。

  陆冼穿着江诏的衣服,直接走到床边,欣赏窗外的风景。

  窗边栀子花开得正好,陆冼手搭在窗台上,欣赏着白色花朵,心说,夏天到了。

  身边突然传来幽幽叹息:“哥,你不会喝酒能不能别喝?对身体不好。”

  陆冼:“我知道啊,我只有遇到特别高兴的事才会喝酒,昨天你考上大学了,我很开心。”

  说完陆冼扭头看他,道:“我升职的事,还没跟你好好庆祝呢。”

  当初光顾着处理沈正清的事了,都忘记和江诏下馆子了。

  陆冼一挥手,故意逗他:“走,我们去好好庆祝一下,再喝几杯。”

  江诏瞬间提高音量:“不喝了!酒量烂得要死,两杯就醉得不成人样了,还喝!”

  陆冼一本正经:“所以我每次喝的都不多啊,只有几杯,无伤大雅,而且我只跟熟悉的人喝酒。说起来,你哥什么时候回来?”

  陆冼突然话锋一转,提到江瑜。

  江诏目光瞬间沉了下。

  陆冼提到江瑜的时候,瞳孔明显亮了下。

  江诏转头看向旁边:“他回来干什么?那么远,过年都没回来,现在也没必要回来。”

  陆冼弯起唇角:“那不一样,过年每年都有一次,高考可是人生大事,你办升学宴这么重要的事情,他肯定要回来啊。”

  江诏转头看他,微皱了下眉,问道:“你跟我哥是纯友谊,是吧?”

  陆冼顿时觉得好笑:“不然呢,明知故问。”

  “但是他在你心里的地位很重要。”

  只要江瑜一回来,陆冼肯定就没时间跟他说话了。

  到时候这两人天天黏在一起,自己就要被晾到一边了。

  江诏脸色顿时有点冷,语气突然变得咄咄逼人:“哥,你跟我说实话,你这么细心照顾我,是不是全是因为我哥?如果没有我哥,你根本就不愿意搭理我,是吗?”

  陆冼实话实说:“一开始我对你好,的确是因为你哥,不过很早以前,我就把你当我亲弟弟看待了。就算江瑜没嘱托我照顾你,我也会好好照顾你的,你是我弟弟嘛。”

  陆冼说完停顿一下,仔细观察江诏的神色,问:“怎么了?”

  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没什么。”

  江诏心情好了很多,又因为那句“你是我弟弟”,不免有些酸涩。

  他站直身体,露出体贴的笑容:“我哥功课繁忙,别让他回来了。到时候我去纽约找他,他就别回国了。”

  陆冼点下头:“也行。”

  他还是挺想江瑜回来的。

  江诏假模假样地安抚:“哥,你要理解我哥,他天天跟着老师出去给人拍照,很辛苦的。我会带着你的那份想念,飞到国外去看他的,嗯?”

  陆冼笑着点头:“行。”

  -

  晚上,陆冼回到家里,跟江瑜开视频聊天:“江瑜,你别回来了,江诏说你功课繁忙,心疼你来回跑,说要去国外看你呢。”

  江瑜一脸诧异:“他要、看我?”

  “对啊,”陆冼点头,“他很想你的。”

  “呵呵。”江瑜直接笑出声。

  “那小子在你身后?”下一秒,江瑜问道。

  陆冼扭头往后看:“对啊。”

  他说着,直接叫江诏:“江诏,你哥要跟你说话。”

  江诏刚洗完澡,他拿着一条白毛巾,胡乱擦擦头发,面无表情地走过来。

  “哥。”他站在陆冼身后,没什么感情地对视频里的江瑜叫了声哥。

  江瑜双手交叠搭在桌上,最喜欢看他弟这种吃瘪的表情了,他笑着问:“不想让我回去?”

  江诏头发还有点湿,喉结滚动下:“没有。”

  江瑜一副体贴入微的表情:“你放心,我一定会回去的,你考大学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怎么能不回去呢?”

  说完,他得意地看陆冼:“老陆,你到时候来机场接我啊。”

  陆冼当然点头:“好啊,什么时间回?”

  江瑜:“六月底,待一个星期。”

  “行,我去接你。”陆冼的脸上顿时溢满笑意。

  江瑜抬眼看眼他弟,又转回来看陆冼,问道:“你跟江诏还住一屋呢?”

  陆冼:“对,他还住我这,住你原来的房间。”

  他跟江诏,自天气回暖后,就已经分床住了。

  江瑜顿时哎哟一声:“那我回去怎么住啊,你那房间这么小,我还想好好跟你住几天呢。”

  不等陆冼回话,江诏冷冷插嘴:“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当然要好好陪陪爸妈。”

  江瑜故意逗他:“也要好好陪陪你陆哥。”

  陆冼爽快应道:“没事,到时候我们俩住一间,江诏住你房间。”

  咔咔。

  陆冼话音刚落,仿佛听见指骨捏紧的声音。

  他转过头,看到江诏左手逐渐握紧,握成了拳头。

  陆冼抬起头,很是不解:“怎么了?”

  “没什么。”江诏手掌放松,他站在陆冼背后,用陆冼看不到的冰冷眼神,冷冷凝视屏幕里的江瑜,开口道,“随便回。”

  他有的是办法把陆冼抢到自己身边。

  江瑜不由打个寒颤。

  这叛逆弟弟,果然没大没小。

  他忍不住开口凶道:“我是你哥,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陆冼刚转过来,再次下意识回头,正对上江诏纯善的眼神。

  对方头发半干着,肩膀上搭着一条白色毛巾,黑色瞳孔明亮纯净,眼睛湿漉漉的,跟小鹿一样,灵动且无辜地看着他,问道:“怎么了,哥?”

  陆冼摇下头,转过来看着江瑜,笑道:“你怎么老说你弟坏话?”

  江诏立刻偏开头,忍不住偷笑。

  屏幕里的江瑜顿时气得肝疼:“我——哎呀,我不跟你说了,你太容易被骗了!”

  身后江诏立即茶里茶气地开口:“哥,你别总说我啊,我很乖的。”

  江诏气得不想说话,等陆冼起身倒茶的功夫,对江诏做出一个拳击的手势。

  江诏轻笑,幼稚,懒得回应。

  江瑜很快把手放下,满心疑惑:“江诏,我知道你跟你陆哥感情好,可陆冼是你朋友,他也是我朋友,我们三个一起玩,不行吗?”

  江诏垂眸,看着桌面:“在他心里,你比我重要。”

  这让江诏很不爽。

  江瑜理所当然地反驳:“废话,我们多少年的感情。”

  江诏扭头看眼陆冼,见陆冼还在厨房没出来,随即转过来,压低声音:“哥,等什么时候,我能在陆哥心里排第一位了,我就能接纳你了。”

  江瑜一脸不理解:“你真的是个偏执狂,非得要你最好的朋友心里,把你当成他最好的朋友吗?很多时候,友谊不是像你想的那么圆满。在你最好的朋友心里,你可能只是他第二好的朋友,难道你就要因为这个,跟他绝交吗?”

  江瑜说完,语重心长地,认真教他:“江诏,如果你接受不了这样的朋友关系,那就好好爱自己,爱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实在不行,你就转移注意力,努力把别人结交成最好的朋友,你跟别人双向奔赴,都把对方放在自己的友谊第一位,不就行了?实在奔赴不了,那还是那句话,好好爱自己,把自己当成自己最好的朋友,这样就不会因为至交有比你还要好的朋友而吃醋了。”

  “佛说,要放下。”江瑜说着说着,突然参起禅来。

  江诏身体前倾,眸光浓郁:“那佛有没有告诉你,我对陆冼,从来不是友谊。”

  江瑜:“……啊?”

  他大脑直接宕机了。

  身后陆冼的脚步声逐渐靠近,江诏身体往后靠,又恢复那种茶里茶气的模样:

  “我对陆哥,当然不是友谊啊,我们是亲情!”

  少年脸色带着笑,看起来十分阳光明朗:

  “哥,我等你回来!我们三个人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

  江瑜捂着喉咙,差点被他恶心吐了。

  “挂了挂了,不聊了!”江瑜直接挂断。

  陆冼把刚泡好的茶水递给江诏:“怎么挂了?”

  江诏抬起头:“聊完了。”

  接着江诏停顿一下,说:“哥,等我哥回来,能不能让他自己单独住一间。我想了想,我还是想跟你一起睡。”

  少年半干着头发,眼眶潮湿,眼角甚至镀上一层薄红,委屈巴巴:“我还是,挺怕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