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教授,这里!”

  陆冼带着江诏刚出校门,就看到郑扬清站在校门口冲着他们招手。

  陆冼觉得有点冷,他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带着江诏走近。

  “我找到一家特别好吃的苍蝇馆子,我带你去。”

  “行。”陆冼跟在郑扬清后面,江诏却有些犹豫地停了下脚步。

  陆冼扭头问他:“怎么了?”

  江诏藏在鞋里的脚趾微微弯曲,轻轻抠了下:“我就不去了,你们去吧。”

  跟老师一起吃饭,他觉得很别扭,尽管郑扬清并没有教过他。

  郑扬清热络地招手:“走吧,我正好有东西要送你呢,算是答谢你哥免费帮我开讲座。”

  江诏脚掌瞬间放平。

  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十几分钟后,江诏看着桌面上这厚厚一摞习题,表情麻木。

  郑扬清热切地帮他介绍:“五三,王后雄,都是经典习题,你们开始第三轮复习了吧,这些题目你挑着做,太简单的直接略过。”

  “挺好。”陆冼挑出几本递给江诏,剩下几本还给郑扬清,“这几本我们已经买过了,早知道你买我就不给他买了,这几本重复的你拿回去吧。”

  “行。”郑扬清把这几本陆冼早就买过的习题收回去,打算回头退给书店老板。都是常来常往的老熟客了,习题买多了,老板肯定给他退。

  郑扬清推下眼镜,对陆冼卖萌似的眨巴眨巴眼睛:“那红包我还给你包吗?”

  陆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说:“留着给他当压岁钱吧。”

  他看着江诏,扬了下头。

  “好啊。”郑扬清乐得省钱。

  江诏轻轻叹了口气,还好没人发现。他手指抠了下桌面:“哥,我十八了。”

  陆冼:“嗯?”

  江诏开口道:“我已经成年了,我不要压岁钱。”

  陆冼淡定道:“你还是学生,只要没自己赚钱,就可以收压岁钱,你到大学了,我还得继续给你压岁钱呢。再说了,”

  陆冼停顿一下,用一副看奸商的眼神斜睨郑扬清:“他家有两个孩子,年年生日、压岁钱,我付出去多少钱了,就等着从你这收回来呢,你要是不收,我光出不进,亏死了。”

  江诏:“可是,我每年收的压岁钱,你都没要啊。”

  陆冼剥了颗花生,把花生米扔到嘴里:“没事,你的钱就是我的钱,我们不分彼此,反正不管怎样,得让他们出点血。”

  江诏哦一声,明白了。

  很快,菜上齐了。

  郑扬清帮陆冼倒了一杯雪碧,开始说正事。

  “你还没谈恋爱吧?”郑扬清问。

  陆冼拿筷子的手一顿:“你要给我说对象?”

  郑扬清笑呵呵道:“我有个远房表妹,跟你一般大,上大的硕士,学历没你高,但工作很稳定,就在三中当老师。她家里都是本地的,有房有车。你觉得合适的话,我帮你介绍啊。”

  陆冼嚼着菜,这才回过味来:“郑扬清,这才是你的真实目的吧?”

  郑扬清爽快承认:“是啊,我来当媒人,咱俩是初中同学,我肯定不会坑你的,没说让你成,你好歹见面聊聊呢,给我个面子?”

  陆冼瞟他一眼:“你面子值几个钱?”

  郑扬清顿时哑然。

  陆冼放下筷子,不太高兴:“郑扬清,你别跟我讲这么世故的话,我现在不想谈恋爱。”

  郑扬清脸上顿时不太好看。

  过了会儿,郑扬清讷讷开口:“你家里人没催过你吗?”

  陆冼点了下头,浑不在意:“有,催不动就放弃了。”

  “好吧,你当我没说,吃菜。”郑扬清略过这个话题。

  饭吃到中途,郑扬清起身去趟卫生间。

  陆冼刚咬了一口藕片,突然听到耳边传来江诏阴沉沉的声音:

  “陆教授,你好受欢迎啊,好多人给你介绍对象啊。”

  陆冼把那块藕片吃完,放下筷子,抬手准确地在江诏后脖颈上轻轻拍一下:

  “没大没小,什么陆教授,叫哥。”

  -

  回去路上,江诏还在车上嘟囔:“清华教授,事业编制,家里有房有车,父母都是知名建筑大师,设计一单好几十万,家里根本不缺钱用,难怪那么多人想给你介绍对象。”

  陆冼勾唇浅笑:“哪有那么多人,不就他一个吗?”

  “谁说的?你身边同事没人给你介绍过对象吗?”江诏抬头问。

  陆冼垂眸想了下,还真有,不过他一直没往心里去。

  江诏握紧安全带,沉思许久,轻声问出那个困扰他许久的问题:“哥,你是不是还忘不了那个……”

  “哎哟!”陆冼猛然踩住刹车,身体瞬间前倾。

  “这小孩,怎么闯红灯啊?”陆冼皱着眉,等小朋友走过去后,再慢慢加油门。

  “没事吧?”陆冼问。

  江诏喉咙滚动一下,回道:“没事。”

  轿车在路上继续平稳行驶,陆冼开着车,随口问道:“你刚才说什么?忘不了什么?”

  “没什么。”江诏扭头看向窗外。

  过了会儿,江诏转过来问他:“哥,你是不是不想谈恋爱啊?”

  陆冼开玩笑逗他:“是啊,我要是谈恋爱了,你住哪?”

  江诏神色严肃:“哥,我认真的。”

  陆冼想了下,还是那句话:“顺其自然,如果缘分到了,挡都挡不住。反正我一点也不着急,只对文物感兴趣。有文物作伴,我这辈子都不会寂寞。说起来有哪个女孩能受得了我啊?一天到晚围着文物打转,有时候遇到重大发现了,还得跟着考古队到深山野林里考古,一待就是几个月。哦,还有你。”

  陆冼说完看他一眼,笑道:“不是围着文物转,就是围着你转。”

  一听这话,江诏再次扭头看向窗外。

  车窗上倒映出少年眨眨眼睛,拼命忍笑的脸。

  片刻,江诏没忍住,唇齿边流出一丝笑意:“跟文物过一辈子,也挺好。”

  -

  陆冼把车停好,走到家门口时,他刚把钥匙插进去,突然觉得有点头晕。

  江诏赶忙扶住他:“哥,你没事吧?”

  少年声音急促,有些慌乱。

  “没事。”陆冼摸摸自己的额头,应该有点低烧。

  十分钟后,陆冼乖巧地坐在沙发上,抬头盯着江诏手里的体温计看。

  “三十九点五度。”江诏眉头紧锁,收起体温计,给陆冼递过去一杯温水,以及早就剥好的几颗药片。

  江诏抱怨的语气里满是心疼:“哥你这是什么体质?跑三千米的人是我,你怎么冻感冒了?”

  “谁知道呢,今天风有点大。”陆冼接过水杯,把药吃掉,接着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我回屋睡会儿。”

  江诏赶忙伸手扶他:“我扶你。”

  “没事儿。”陆冼还在逞强,却意外发现扶他的手臂格外有劲,他根本推不开。

  陆冼挑了下眉:“还挺有劲。”

  江诏皱着眉,没心思跟他开玩笑:“是你生病了,没力气。”

  陆冼哦一声,乖巧地不再抵抗,任由江诏把他扶进屋。

  半小时后,陆冼躺在床上,盖着被子,睡出了一身汗。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意识还不太清醒,看到床边坐着一个人影,他哑着嗓音,下意识叫他:“江瑜,你帮我倒杯水。”

  “……”

  看到他醒过来,正在帮他倒温水的江诏瞬间手指一僵。

  几秒后,他沉着脸,把陆冼扶起来,把那杯温水递到他唇边。

  江诏狠狠磨了下牙:“哥,我不是我哥!”

  陆冼抬起头,很是无所谓地抽纸擦了下鼻涕:“没事,不小心叫错了。”

  “有事。”江诏接过陆冼喝完的空水杯,手指骨节凸起,手掌用力,他紧紧捏着那只陶瓷杯,力度大到似乎想把陶瓷杯子捏碎。

  江诏眸光下垂,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声音很低,声线很平稳,威胁道:“再叫错名字,我不管你了。”

  陆冼抬头瞥他一眼,招手:“过来。”

  江诏立刻听话地凑上前去,浑身再没有半点戾气。

  活像一只炸毛的小狗,被主人轻轻唤两声,就摇着尾巴消气了。

  陆冼抬手在他额头上轻轻敲一下:“你不管我谁管我,再帮我倒杯温水。”

  “哦。”江诏揉揉额头,帮陆冼又倒了一杯温水。

  陆冼喝完两杯水,躺回被窝,再次陷入梦乡。

  意识朦胧间,他似乎听到有人在他床边叹气。

  “哥,你跟我哥感情真好!”

  “也是,感情不好也不会答应我哥,跟亲哥哥一样细心照顾我。”

  “你从我小时候就一直对我这么好,都是因为我哥吧。”

  “我哥何德何能啊,能跟你一起长大,你们小时候肯定发生过很多趣事吧。”

  “哥,如果我跟我哥同时掉进水里,你救谁?”

  本就病得迷糊,现在只想睡觉的陆冼:……

  这都什么鬼问题?

  能别念了吗?好吵。

  陆冼顿时觉得头更疼了。

  他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问:“你能安静会儿吗?我想睡觉。”

  江诏嗫嚅一下,仿佛很委屈:“我明明声音很小啊。”

  陆冼一脸麻木,直视他的眼睛:“我都听见了。”

  “哦。”江诏应一声,赶紧闭上嘴巴。

  陆冼闭上眼睛,可算能睡觉了。

  然而几秒后,仿佛有恶魔在他耳边低语:

  “那如果我跟我哥同时掉水里,你救谁啊?”

  迷迷糊糊刚要入睡的陆冼:“……”

  他爬起来,直接捏住江诏的耳朵,把人用力往下拽:“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再胡说八道吵我睡觉,我现在就把你淹水里!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