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浓重的硝烟四散,阿尔文忍不住咳嗽起来,没两下就吐出一大口血,血泊里甚至能见到破碎的脏器。

  他的半边身体拖在地上,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了,风衣也有大片烧灼的痕迹。不知道是痛到麻木,还是真的已经废掉,他现在一点感觉都没有。

  视野中也是一片模糊,刚刚能下意识掷出短刀,只是因为贝恩的动静足够大。在勉强完成这个动作后,阿尔文就再没了力气,往后一仰,险些彻底晕死过去。

  在这极度痛苦中,阿尔文仍然保持着最后一线摇摇欲坠的清醒。

  血水混着雨水流进眼睛,他都不敢闭眼。生怕一闭上,就再也没力气睁开,只好徒劳地撑着越发沉重的眼皮,任由眼眶里溢出生理性眼泪。

  尖锐悠长的耳鸣声里,贝恩激动的狂吼刺戳着耳膜。

  贝恩会这样应该只有……

  “蝙蝠……?”

  阿尔文脑子里后知后觉地浮现出答案。

  紧接着,混乱的念头一瞬间塞满了脑海。

  等等,贝恩的同伴在哪?蝙蝠来的时间有点太迟了。还有刚刚的爆炸声……阿卡姆是不是已经被炸开了?!

  阿尔文呼吸急促起来。

  他挣扎着挤出最后一丝力气,蜷了蜷右手的手指,一点、一点,摸索起掉在边上的枪。

  近乎麻木的疼痛中,眼眶里的泪水倏地滚落,在满是血污和泥水的脸上淌出一道水痕。

  那双早已涣散的眼睛,却始终固执地看着枪的方向。

  时间漫长得仿佛过去了一个千禧。

  等好不容易完成了这个简单的动作,阿尔文眼前又是一黑。好在手中冰冷的枪械,和不远处似乎还在继续的战斗,让他再一次熬了过去。

  阿尔文缓缓吐出一口气,肺部剧烈的疼痛刺激着神经。他现在眼前的一切都有虚幻不定的重影,耳朵里也什么都听不清。

  不过没关系。

  失序的心跳声中,阿尔文缓慢、坚定地收紧不自觉抽搐的手指。

  然后,深吸一口气,对着火光中那高大的黑影,举起枪——

  砰!

  子弹脱膛而出,炽热的弹头刺穿雨幕,轰入贝恩高大的身躯。霎时,血光迸溅。

  贝恩下意识低头,重型子弹在贯穿的瞬间爆炸,此时胸口已然一片血肉模糊。如果是普通人,恐怕早就倒下。但在毒液带来的治疗能力的影响下,贝恩依旧站立着,甚至还有力气挣开蝙蝠侠用来制伏他的钢索。

  “呃啊——!懦夫!!”

  狂暴的嘶吼声撕破灼热的空气,贝恩双眼充血,表情狰狞地抓过旁边飞艇的残骸,想要扔向牧羊人,彻底杀死他。

  可残骸还未脱手,蝙蝠侠直接用抓钩枪捆住了他的手臂,就在贝恩想顺势将这只蝙蝠甩出去的时候,枪声再次响起!

  砰!

  砰!

  砰!

  蝙蝠侠只觉脸上一热,铁锈味瞬间充斥鼻腔。他抹了一把脸,抬头看过去。只见贝恩的腹部、手臂和腿部都一片血肉模糊。

  这么重的伤势,再加上蝙蝠侠之前也割断了一条他脑后输送毒液的管子,贝恩再坚持不住,踉跄了两下,终于轰然倒下,没一会儿,就失去了生机。

  蝙蝠侠扫了眼地上的尸体和蔓延开的血泊,抬头看向不远处,那个开完枪后,呼吸就越发微弱的男人,没怎么犹豫,抬脚走了过去。

  每走一步都是一种折磨,蝙蝠侠却不敢停下。

  那双让他感觉到熟悉的蓝眼睛里满是血丝,瞳孔也涣散着,看那样子,就算还没完全失去意识,也差不了多少。

  可即便这样,牧羊人却依然近乎执拗地半睁着眼,手中的枪也没完全松开。

  蝙蝠侠挪动沉重的脚步,走到近前。

  牧羊人身上的伤比想象中严重很多,肋骨、手臂、腿……蝙蝠侠几乎想象不出,一个人是怎么样在这样的伤势下,保持清醒,甚至还开出好几枪。

  还有,牧羊人的年纪……

  蝙蝠侠怔怔地看着对方那张已经出现破损的假脸,不由屏住呼吸,伸出手——

  牧羊人躲开了。

  事实上,他已经完成不了一个“躲避”的动作,只是微不可见地偏了下头。蝙蝠侠甚至分不清这是他自主的活动,还是只是晕过去了。

  “蝙蝠侠!”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警察的声音。

  蝙蝠侠嘴唇抿紧成一条直线,将牧羊人身后的残骸推开,好让对方平躺到地上。

  过来的警察见到这边情形,立即安排了担架,将人送到了急救车上。

  至于贝恩。

  “见鬼……”

  哈维看了眼那具凄惨的尸体,确定致命伤都来自牧羊人的那把枪后,稍微松了一口气。

  刚刚看蝙蝠侠的样子太糟糕了,压抑到几乎让人不敢靠近……他几乎以为是蝙蝠侠杀了这个大个子。

  其实想想也情有可原,最近的糟心事一个接一个。

  不过,接下来应该都是晴天了。

  哈维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指挥手下离开了现场。

  ……

  阿尔文恢复意识的瞬间,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

  他挣扎着睁开眼,毫不意外地看到了空白一片的天花板,和旁边半满的输液袋。

  身上的疼痛依旧剧烈,连手指都很难挪动。

  阿尔文缓缓舒了一口气。

  还活着。

  ……不对,阿卡姆那边怎么样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阿尔文神经立即紧绷起来,强心挪动四肢试图下床。

  “嘿!!!你在做什么?!!!”

  忽然一声惊呼从门口传来。

  阿尔文掀起眼皮看过去,就见一个戴着眼镜,身上穿着白大褂的男人一脸焦急地走过来。

  “真见鬼!我在布鲁德海文等了你好几天,你都没出现,一来哥谭就见到你差点死了的样子,而且你好像还对这个结果不太满意?”

  阿尔文缓慢眨了下眼睛:“抑制剂呢?”

  这个男人是之前在实验室见到的研究员,阿尔文不太喜欢他们,但关于金属的研究,他确实做得还不错。

  实验室毁掉后,这个家伙回了老家,阿尔文就找上门,和他一起进行抑制剂的改良。之前打算离开哥谭市,就是想去找他。

  研究员抓了抓头发,严词拒绝道:“不行!还没经过测试你怎么能直接用!我说了我只做正规实验!”

  阿尔文对此表示不屑。

  很想告诉研究员,之前的盖章文件都是伪造的,他早就不正规了。

  “而且你怎么又换了一张脸!如果不是门口的警察,我都以为我走错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研究员稀奇地看了眼那头被绷带缠了大半的白色卷发,努力压低了声音。

  不过想也知道,病房里应该放了窃听器,这么做根本没什么用。

  阿尔文没有提醒他,只是用命令的句式,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要求:“给我抑制剂。”

  研究员撇了撇嘴,不甘不愿地拿出一支注射器,刺进阿尔文手臂上的血管。

  “所以……你告诉我的名字也是假的吗?还有你的年纪,我感觉你都没有成年!”

  “不,我现在的名字确实是这个,年龄也确实是19岁。”阿尔文理直气壮。

  他现在虽然是罪犯,但还不想牵连上非罪犯的前任老板。

  所以为了这个逼真的假身份,阿尔文花了不少精力。

  “好吧,‘伊恩·莱斯科特’先生。”研究员叹了一口气,有些不安地推了推眼镜,“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天啊,你怎么能杀人?!明明之前三代抑制剂的效果应该更久一点……难道是我计算出错了?”

  “你不会被起诉的。”

  阿尔文觉得他的担心十分没必要。

  研究员一哽:“我当然不会被起诉!我做的可是正规实验!我也不是在担心这个!”

  他顿了顿,努力深呼吸了好几下,继续压低声音说:“你或许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你必须得考虑起来庭审的事了,我可以帮你联系一些律师……尝试无责任能力辩护——我是说,你确实有这么点‘小问题’,不是吗?”

  无责任能力辩护,在哥谭,说白了就是精神异常辩护。

  如果成功,那么他就能摆脱刑期,被送进阿卡姆疯人院进行治疗。

  “阿卡姆现在是不是被炸了?”

  阿尔文问。

  “……差不多,听说有几个疯子跑出来了。”

  “几个。”

  “三个……四个?我不知道。”

  “贝恩的那些同伙呢?我是说,炸了阿卡姆的那几个人。”

  “噢,这个我知道,他们进监狱了!哈!大快人心,不是吗?”研究员不知道阿尔文为什么这么问,“别说这个了,你真的不考虑一下——”

  “不。”阿尔文打断了他,“我不会进阿卡姆。”

  研究员怔住了。

  “但降刑辩护可能很难……”

  话说到一半,他看着那双冷淡、甚至冷漠的蓝眼睛,忽然反应过来了自家雇主的意思。

  ……

  之后,所有的一切都按部就班进行。

  住院期间,阿尔文没有见到蝙蝠侠或是布鲁斯·韦恩,也许提姆·德雷克来过,阿尔文不太在意。

  他只觉得医院的消毒水味实在难以忍受,提出了好几次提前出院的要求。

  黑门监狱的医疗室都比这种正规病房好,至少气味不会这么重。

  过了一个月,在他勉强能坐起来后,这个要求才终于被同意了。

  刚一出院,就有报纸刊登出了他那张和韦恩养子相似的脸,韦恩集团还没来得及给出回应,另一家报纸又刊登出了截然相反的背景信息。

  一时间,不少人将目光放到了这起案件上。

  哥谭市的媒体十分敬业,在庭审结束后,第一时间报导了结果——

  伊恩·莱斯科特,aka“牧羊人”,19岁。

  被指控犯有一级谋杀罪、谋杀未遂罪、殴打罪、袭警罪、毁坏公共财产罪,非法持枪罪。

  伊恩·莱斯科特放弃抗辩。

  被判处无期徒刑。

  不得假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