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半生沉溺>第24章 泪影

  王春花道:“还没完全整理好摊子就卖出去东西了,是个好兆头,今天肯定会有很多客人来买东西。”阚霖抿着嘴唇要笑不笑地扬了扬下巴,“这不就来了。”

  王春花乍一看,真的有一个头戴红色保暖帽、身穿黑色旧布衣服、白色束脚保暖裤的驼背老奶奶站在摊外,正在往里看。薛朗抬手去扶,那老奶奶对他轻轻笑了笑,颤颤巍巍地指着面前说:“小伙子诶,你们这个菜摊不能这样摆,你们得这样,把菜摆到棚子外,再把棚上的布给拆了。要让人一眼就能清楚你们卖的是什么,不然你们瞧外头,谁不都是把要卖的东西大大方方展示出来,有的人忙,压根儿不会去一家一家找最新鲜的,看到哪里有就买了,你们这样遮遮掩掩的,要少卖多少东西哟。”

  说完这些话,老奶奶就要离开,阚霖连忙扯了个塑料袋给老人家装上了两个白萝卜,并且道了谢。老奶奶嘴里嚼着客气,手上满是婉拒,最后拗不过还是提上走人了。目送她背影离开时,阚霖才后知后觉,这不是买走作孽鸟的男人的外婆吗。

  阚霖愣了愣,忍不住笑了。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都那么热心。

  薛朗走出来,顺着阚霖的视线看去,道:“怎么了。”

  阚霖摇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那老奶奶很像我外婆。我外婆也是这样热心肠的一个小老太太。”

  薛朗不动声色地挨紧了阚霖,将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想家了吧。”

  “别说这个了,忙活吧,让人家一个女孩子搬东西算什么。”阚霖将头扭到一边,薛朗也假装没有看见阚霖睫毛上的湿润。

  说完,阚霖转身接过了王春花手上的桌子,放在了摊子外。按刚刚老奶奶说的将一切都做好了,果然来了客人。是一对母女。

  母亲一只手里提着一颗包菜,另一只手牵着小女孩,嘴里念叨着什么。小女孩听完羞怯地摇摇头,母亲哈哈大笑,说了句没事,母女两一前一后进了摊内。

  阚霖说:“买点儿什么?”

  母亲说:“你们这上面挂着的东西都是自己手工做的吗?”

  阚霖说:“是,我妹妹织的。”薛朗看了阚霖一眼,阚霖又改口:“我们仨的妹妹。”

  母亲点点头,又拍拍自己小女孩说:“自己挑一个。”小女孩两边脸颊红扑扑的,躲在妈妈背后,这时抬头看了一眼,指着一个脑袋上顶着小草莓的兔子,“那个。”

  母亲道:“喜欢那个兔子呀,请大哥哥帮你取一下好吗?”

  小女孩点点头,又躲回了妈妈的身后。母亲展颜道:“这孩子害羞。刚才见是两个好看的大哥哥都不好意思过来呢,哈哈哈哈。”

  薛朗伸手将那个兔子发饰取了下来,小女孩接过惊喜地说:“谢谢大哥哥。”

  那位母亲付了钱,又问:“那白菜多少钱一斤,看起来还蛮新鲜的。”阚霖想了想道:“三毛一斤。”

  女人拿起一个白菜看了看,递出手:“给我装一个吧。”

  王春花随手扯下一个塑料袋将白菜装好,放在二手电子称上一称一按道:“两块五。”

  女人又掏出钱包付了钱,要带女孩走之前盯着摊子看了一会儿,忍不住说:“你们家的白菜这么便宜又这么新鲜,怎么摆个这么普通的摊子。还有你们挂的这些小手工又这么好看,怎么不把价格款式啥的标好放在摊门口,得吸引人过来啊,是第一次摆摊吗。”

  薛朗说:“是。”

  女人说:“听我的准没错。”

  阚霖和薛朗一齐道了谢。

  小女孩临走时又探着脑袋说:“哥哥你们真帅。还有圆姐姐,你也很可爱。”

  王春花本来打算坐回板凳上,谁知还听到了自己,连忙转过身笑道:“我很圆吗,叫我花姐姐。”

  小女孩道:“花姐姐再见!”跟着妈妈走了。

  阚霖说:“那小女孩的妈妈说得对,我们是应该弄点什么来告诉别人我们的菜多好多便宜。但哪有纸笔呢。”

  薛朗道:“商店。”

  阚霖道:“谁去买?”

  薛朗想了想说:“我去吧。”

  王春花眼珠子转了一圈道:“等一下...”

  毕竟不可能让阚霖一个人去,也不能让唯一能压制住阚霖的人去。

  但---

  算了,她相信薛朗。

  王春花虽有所抱怨不想跑来跑去,可还是主动接下了去商店买纸笔的活。因为有些事情还是不能放心。她只能小跑着去买回来,可跑到半路却见路边垃圾桶旁有一些被扔掉的纸壳子,心想纸壳子也能写字而且又不容易坏,便乐呵呵挑了半天,打算选出最好的给捡了。

  她自言自语:“这下只用花一支笔的钱了。”

  摊内。阚霖和薛朗坐在摊口,想着王春花终于走了能清净了,于是道:“那么现在主要就是赚钱,然后买手机,再报警找外地的警察,最后找个机会带上林荫和袁月娥来镇上和警察会合,就能回家了。”

  薛朗却没说话,心不在焉地点点头。阚霖知道他平时就敷衍,于是继续说自己的,可一连说了好几句话薛朗都没有反应,阚霖就有些火了,“这具尸体大哥你还好吗?”

  这句后,薛朗终于开口:“还好。”

  阚霖撅着嘴翻着白眼道:“哦,你要是再不说话我就要把你送去火化了。”

  薛朗说:“你走吧。”

  阚霖百无聊赖地看着大街,悠闲地晃着腿说:“去哪?”

  “往左边一直走就是大街尽头,尽头那里有去城里的客车,你走吧。”

  阚霖猛地呆住了。腿也不晃了,眼睛也不到处看了,整个人木僵在板凳上,本是近夏天气,指尖却渐渐冰凉了。

  他忽然听见自己闷沉的声音说:“那你呢。”

  我走了,那你呢。一个人计划,一个人干活,一个人用双手甚至是冒着生命危险解救其他人。受得了了吗。做得到吗。你说你该怎么办?

  薛朗说:“我自有计划。眼下能走一个是一个,你再多说几句,王春花就要回来了。”

  阚霖的喉咙好像在KTV唱了一宿歌一样,疲惫得一点也不想用劲,只能干巴巴地咽口水。薛朗微微低着头,额前的头发好久没剪了,已经能正好遮住眼睛,阚霖忽然想好好看看他的眼,但一眼看去,却只看到了鼻梁上的那截短疤。他的胸腔已经快被烟雾熏炸了,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看着看着竟然抬起指尖抚了上去,他很心疼。薛朗一把攥住他的手,停了一秒,极是留恋,然后往他手上塞了一叠钱。一块、五块、十块、二十块总共加起来大概三四百块钱。

  阚霖难受得快崩溃,眼泪已经染红了眼眶,他说:“你哪来这么多钱。”

  连还债的钱都给不起一分,居然是存着为了这一天吗。

  薛朗说:“一点积蓄,没多少,不知道够不够你坐到家。”阚霖哭了。他听到薛朗的声音也是颤抖的,哽咽的。薛朗把阚霖的手指收拢,推了他一把,“赶紧走,不要浪费我的苦心。进到城里才能报警带我们走。”

  阚霖回望薛朗,却还是没能看清他的眼睛,也许并不是他的刘海太长,只是自己的眼睛太模糊。他狠狠把手里的钱握紧,最后看了一眼薛朗,发了疯似的往街的尽头跑,落下来的眼泪却被风拦在了原地,被太阳蒸发掉,只剩下几点淡得发白的泪影,依依不舍地黏着大地。

  等王春花回来后看到的就是薛朗一个人坐在棚内,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盯着桌面。表情淡泊得像是毫无留恋,眉间却蹙起,让人猜不透他到底是什么心情。王春花忽然心跳极了,走了几步忽然跑起来,冲进棚内,果然发现少了一个爱到处游荡的身影。当即失声大喊起来:“阚霖去哪里了!”

  薛朗沉默不语。

  王春花快气死了,再不顾往日对薛朗的尊重,拼命摇他的肩膀,感觉不解气,又掐住他的脖子:“你说啊,你说啊!我那么相信你,你为什么这样!”

  薛朗依旧无言,任由王春花撒气。王春花闹不下去了,捂着起伏的胸口就要往客车站走去。薛朗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恳求道:“别去。春花姐。”

  “薛朗啊...”

  王春花背对着薛朗,几乎要把这三个字嚼碎咽了,语气不甘又难过。

  “你知道吗,我最相信的人就是你。”

  薛朗道:“我---”

  “我回来啦!来来来,午饭来了!”阚霖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是三包袋装方便面,笑眯眯地走进来。一看到这阵仗,先是一愣,随即起哄道:“哟,我就去买个泡面,你俩就牵上手了?”

  薛朗噌一下松开了手。怔怔地看着他。王春花也懵了,呆若木鸡地说:“你说你去干嘛了?”

  阚霖坦然一笑:“买泡面啊。”

  王春花松了一口气,一下子瘫软在板凳上,又问薛朗:“你为什么不解释呢。”

  阚霖趁人没注意,看了薛朗一眼,瞥到他的脖子上布满了红色的掐痕。他问:“你俩不是吧,光天化日之下不仅牵上了,还亲上了?”

  薛朗说:“别乱说。”

  王春花道:“我刚才问阚霖去哪里了,你直接说我也就不会...”

  阚霖插嘴道:“哦!原来是这样啊,你又不是不知道薛朗这人话最少了,就算被误会了也懒得解释。我刚刚就是饿了抢了他兜里的钱去买泡面了。他可能是还在生我的气才不想说话吧。”

  王春花将刚才薛朗的表情代入阚霖说的话中,好像也说得过去,看来自己真的错怪他了。阚霖说:“哎呀一个个表情怎么都苦大仇深的呢,来吃泡面,我去隔壁面馆借碗和热水,你们等着啊。”说着就转身要走。王春花连忙叫住他:

  等等,你买泡面累了,我去借。”

  阚霖耸耸肩道:“好吧。”

  王春花接过泡面,一步三回头,阚霖朝她摆了摆手。王春花就跑进了面馆里面。

  薛朗问:“回来干什么。”

  阚霖说:“我不回来,就让你被她掐死吗?你也真是傻,也不反抗一下。”

  薛朗叹了口气,说道:“白费我心思。”

  阚霖见他脖子一处全都红了,可想而知王春花下手多重,他想了想,将两个手掌贴在薛朗脖子上,企图给他冰敷缓解一下,问:“现在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是不是凉了些?”

  薛朗道:“好像...更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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