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从这一觉一睡就是一个上午。

  彩芽在家,带着他和无病,对,无病看见哥哥在睡觉,居然就不肯出门了。

  他这几天算是和哥哥相处出了浓厚的感情,和邻居家的孩子之间的关系也是一日千里。

  当然,也可能是这几天遥云不在家的缘故,类似他这么大的,需要大人看着的孩子,大人都愿意在彩芽在家的时候,提着针线篮子带着孩子过来找她一起做针线聊天,一起带孩子了。

  她们也发现彩芽的刺绣手艺好了,都来讨教,彩芽也不藏着掖着,问就教。

  老爷子帮忙看孩子,今天没有出门找老伙计们玩,他喜欢孩子,端着茶杯乐呵呵的坐在一边,教邻居家的孩子下棋念三字经。

  他主要也是惦念着屋里的从从,时不时就撑着拐杖过去看两眼,又怕孩子醒来会饿,时不时又去看看厨房里灶上温着的肉粥,来来回回还挺忙的。

  余冬槿在大店那边把今日份,客人定的、店里固定每日要卖的蛋糕做好,然后和遥云一起把店里要准备的菜品、面条等等准备好,把店交给常芜和刘成,就回了家。

  回家时路过私塾巷子,两人看了看小店,又和邻居们聊了聊。

  他们这才得知了一件喜事,刘家的二儿媳妇怀孕了。

  刘老太太笑着和邻居们道:“我去算过了,小二家这胎肯定是男胎,很有福气的。”

  老太太喜得合不拢嘴,虽然还没看见孙子,但见他们来了还是乐滋滋的给他们发了喜蛋。

  余冬槿听了,看了眼正在拌酱瓜的刘家二婶子,他发现,她脸上虽然和婆婆一起带着笑,眼里却有着被掩藏起来的忧愁。

  好在她的丈夫,刘亮刘二叔明白妻子的不容易,过来揽了揽妻子的肩头,还在她耳边说了两句什么。

  二婶子听完,明显松快了许多,脸上的笑也扩大了几分。

  余冬槿也松快了点,拉着遥云去郭娘子家看了看。

  豆腐坊有了余冬槿的加入,赚了不少钱,郭娘子被儿子劝了劝,有了魄力,干脆把邻居家的房子买了,店扩大了,雇了亲戚一起来干。

  贺纯考上了秀才,被郭娘子咬咬牙送去府城书院读书了,郭娘子还买了个仆从,让仆从和自家弟弟一起去府城陪他读书。

  她本来想自己过去跟着他来着,可她现在已经放不下店里,儿子又劝她留在家中,她便没有执意跟着。

  这年头,穷秀才富举人,考中了秀才不算什么,不过就是不用服徭役不用交人丁税了而已,其他好处都没什么,贺纯还需继续努力才行。

  郭娘子见他们来了,忙洗干净手过来给他们倒茶拿点心。

  余冬槿忙道:“不用不用,我们看看就走。”

  郭娘子经过了长时间的锻炼,平日里带着人做活,做主的时候多了,虽然远比最初要胆大许多,但除了面对前来购买豆制品的客人,面对其他男人时依旧会有些拘谨与不好意思,此时只好点了点头,让雇的两个做工的自家孩子带他们去看看。

  她自己也跟着,和余冬槿问了问彩芽,“彩芽姑娘今天怎么没有过来?”

  彩芽一般每天上午都会过来豆腐坊帮忙,算账点材料什么的。

  余冬槿:“无病赖在家里不肯出门,她在帮忙照顾。”

  听到无病二字,郭娘子眉眼间不由泛起柔软,彩芽常带无病过来她这里玩,她也很喜欢无病,“原来是这样。”

  看完了豆腐坊,俩人结伴回家。

  遥云买了两串糖葫芦和一包小块桃酥糖葫芦,一串给余冬槿,一串给从从,无病无须一整串,余冬槿分他一颗就够他啃了。

  一串糖葫芦六颗山楂,余冬槿还给遥云也分了一颗。

  遥云吃的眉头直皱,在余冬槿的目光下吐出一个字:“酸。”

  余冬槿就喜欢看他控制不住他那紧巴巴的表情的样子,嘿嘿偷笑,又给他塞了块桃酥。

  桃酥很脆,遥云嚼的发出了咔咔咔的声音,余冬槿听得嘴馋,也吃了一个。

  两人这下就都嚼的咔咔咔响了,余冬槿觉得有趣,一路都在给遥云投喂桃酥饼,自己也和他一起吃。

  就这么咔嚓咔嚓的回了家,他俩一到家,从从就醒了。

  余冬槿与遥云进了屋,就看见小孩正坐在床上犯着迷糊,一声不吭的,都没惊动外头的彩芽和乐正,一副搞不清楚状况的呆样儿。

  这个点,邻居们都收拾东西回去了,要准备午饭了。

  这是什么时候醒的啊?余冬槿吓了一跳,连忙过去抱孩子。“感觉怎么样?从从?”

  从从抬头,眨眨眼看了余冬槿一眼,然后就和刚破壳的小鸭子似的,充满依赖的抱住了余冬槿的脖子,还把头往他脖颈处埋了埋。

  遥云本来没什么表情的看着,见状没忍住,过去拎起小崽子,将之抱入了自己怀里。

  余冬槿好笑,随后马上开始担忧,“从从这是怎么了?可别是傻了!”怎么一觉醒来这么呆?这消除记忆的法术可别是有什么后遗症吧?

  遥云:“应该只是睡懵了。”说着抬手揉揉小孩的后脑勺。

  哦,原来是开机速度过慢。

  余冬槿看着到了遥云怀里,揉了揉眼睛,神态愈发灵动的从从,放下心来。

  从从终于清醒了,声音软软的喊了声:“叔叔,我饿啦。”

  他一直在揉眼睛,眼睛都有点睡肿了。

  余冬槿连忙捏住他的一双小手,说:“好,我们去吃饭饭,不能用手揉眼睛,等下要揉红啦。”

  从从乖乖的放下手,被遥云抱着出了门。

  余冬槿看着,也没发现小孩看着有什么不同的。

  这就忘记了之前的事儿了?这也看不出来呀。

  遥云看出了他的疑惑,拉过他的手,轻声道:“表面看不出什么的。”

  原来是这样,这倒也是,要是差别太大忽然换个样子才会奇怪吧,是他想多了。

  出了堂屋,忙着给绣活收尾还有正收棋盘的彩芽与乐正才发现孩子醒了,乐正连忙起来,撑着拐杖去拿肉粥。

  余冬槿也没和爷爷抢,搬凳子让遥云把孩子放到无病的小车边坐着,让爷爷给他喂吃的。

  无病看见哥哥来了,顿时高兴,摇摆着小手咿咿呀呀的喊。

  从从看见弟弟也很高兴,快乐的咧嘴乐,握着弟弟的手,扭着屁股一起摇摆,脸上的笑容里再无一丝阴霾。

  余冬槿心下一松,与遥云对视一眼,不由也都笑了出来。

  看来,这确实不会再有什么问题了,余冬槿摸摸小孩的头,看爷爷高高兴兴的过来给从从喂饭,心中有所计较。

  彩芽收拾好针线,三人去了厨房,他们也该吃午饭了。

  厨房里,余冬槿一边配菜一边和遥云嘀咕,“爷爷好像很喜欢从从。”

  遥云还没回他,他就又嘀嘀咕咕的继续道:“不过也是,从从长的又好,性格也好,我其实也挺喜欢的。”

  遥云好笑,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余冬槿凑到他耳边:“我觉得爷爷想让从从姓李,他惦记着人家孩子呢,爷爷在育幼院没看见喜欢的,就是因为拿着从从和人家对比呢。真是,这怎么比的过嘛,就算从从经过了大难,但吃喝还是不缺的,所以那些孩子比起从从,过的可真是太不容易了。”

  这年头就算朝廷在各地设置了育幼院,但育幼院的资金还是十分有限的,多是靠本地富人救济,留云县又不是多么富裕,育幼院的孩子自然生活的十分一般,这样一来,那些孩子的条件自然也就很不好了。

  之前去看见了育幼院的情况后,余冬槿还给育幼院捐了钱和物资,这本来也是他之前就想好的要给李夏夕积福要做的事,之前一直没有付诸于行动,这下刚好,他预备每月都捐一笔,也过去看看。

  遥云:“其实也可以,反正陈家兄弟送来的信上写的是要咱们给这孩子彻底改头换面改名换姓,那让他和哥哥姓李,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余冬槿想了想,点头,“等会儿吃完饭咱们再商量商量。”

  遥云点头,把淘好的米下锅。

  填饱了肚子后,从从整个人都重新活跃了起来,他开始调皮起来,试图给弟弟喂饭。

  彩芽无奈,把勺子给了他,看着他们俩边吃边玩。

  下午,天又刮起了风,但孩子们不怕冷,一群小家伙又来到他们院子,玩起了秋千和将军打仗的游戏。

  彩芽出了门,去送绣品和去店里帮忙。

  余冬槿拉着遥云,和爷爷坐在堂屋内,一边守着摇篮中熟睡的无病,一边看着外面的孩子玩,喝着热茶下着棋。

  主要是遥云陪老爷子下,余冬槿听指挥,一边落子,余冬槿一边纠结,“说是要我们给从从改名换姓,可陈家不算陈颂陈樾,就从从一个孩子了,改名我能理解,干嘛要换姓呢?”

  遥云:“可能怕是有心之人从陈禾身上查到从从,毕竟从从在二皇子府中藏的并不严谨,二皇子都可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余冬槿了然,随即忧心道:“这朝廷中的争权夺利与勾心斗角还真是可怕,竟动不动就是祸及满门,唉……”

  乐正叹息一声:“没想到此陈家居然就是安平侯陈家,唉……”

  余冬槿抬眼:“爷爷你知道?”

  乐正:“如何不知?你这孩子,心思还真是半点没放在读书上,净琢磨着做菜去了,安平侯都不知道。”

  余冬槿摸摸鼻子十分心虚,没说话,静静听爷爷讲起这安平侯来。

  乐正便一边下棋,一边和两人低声说起这安平伯来:“安平侯,乃是开国时,陪着先帝一起打天下的大将军。”

  原来,当初的安平侯,从从的太爷,就是当初陪着先帝一起打天下,是开国功勋之一。

  他的功绩在开国的一众能臣中并不算特别出众,但他有个好儿子,也就是从从的祖父,后来继承了父亲侯位,没有将侯位降之为伯的新任安平侯陈仓。

  陈仓是个比其父亲要厉害的多的帅才,后来江山初定,北境蛮夷多次来犯,都是他带兵扫平,并将水草丰美的辽西一带纳入新朝的版图。

  可惜,当英雄年老,再拉不动大弓之后,竟然连家都守不住了。

  乐正:“虽然不知京中到底发生了何事,但安平侯竟然会落到如今这般下场,还真是叫人心痛啊。”

  余冬槿不由跟着爷爷叹气,可不是么,年轻的时候为国守着边关,老了后回京,却没有在子孙环绕中安心的闭眼,今日落到了这般的下场,确实叫人唏嘘。

  不说安平侯了,余冬槿开始琢磨起从从的新名字。

  他听着遥云的指挥,在棋盘上落下一子,纠结的眉毛打结,“姓的话……”他看了眼爷爷。

  乐正顿时有点不好意思,知道孙子定然是明白了自己的心思,他清清嗓子,欲盖弥彰道:“陈家既然只剩陈家兄弟与从从,那从从自然以后还是要改回陈姓的,只是暂时得换一换而已。”

  余冬槿:“这个随从从自己,等他长大了,自然会有他自己的主意。”

  乐正也是这么想的,他摸摸胡须,道:“那既然这样,就让他和你哥姓李吧,我觉得挺好的。”他心里有着自己的计较,想着从从这孩子看着就是个知恩图报的,陈家还有陈家兄弟,他以后改不改回去还不一定呢。

  余冬槿:“行,我和从从说说。”他就知道。

  从从没什么意见,他小小一个人,又迷迷糊糊忘记了许多事,对改名字这件事接受良好。

  他只有一个要求,“我要和弟弟取一样的名字!”

  余冬槿无奈,“那可不行,就算是姓不同,你们俩以后也是兄弟,以后走在一起,人家一喊无病你俩都回头,那怎么办?”

  从从一想,“也是哦,那,那我要和弟弟差不多的。”

  还挺机灵的,知道什么是差不多的。

  乐正高兴的不得了,在一旁出主意,“这样好了,一个叫无疾,一个叫无病,词语意思相近不说,寻常叫起名字来也一听就是兄弟。”

  余冬槿听得直点头,问从从说:“李无疾,你觉得怎么样?”

  从从听着,眼睛亮亮,点头,“好。”

  余冬槿又说起小名,“无病是没有专门取小名的,但你已经习惯了你现在的小名……这样,我们还是叫你从从,但从从改成丛丛。”余冬槿写给他看,“等家里送你去读书了,你再慢慢习惯你的大名,慢慢的,咱们就不叫你小名了,好么?”

  从从点头,“好!”他显然很期待读书,眼睛一下子变得更亮了,还举起小手说:“我会读三字经千字文,还有对对子!”

  乐正更是高兴了,签过小孩的手,拉着孩子考了起来。

  余冬槿笑着看爷爷和小孩互动,遥云抱着无病坐在一边,让无病也听听这读书声,他们家现在不缺钱,无病以后长大了,他们肯定也是要把他送入私塾的,这就当提前熏陶了。

  无病抠着脚,听的云里雾里的,小手还拿着磨牙棒在那儿啃,啃的围兜上脏兮兮的,还不晓得以后自己也要艰苦的学习呢。

  天迅速的冷了下来。

  小雪这天很快就到了。

  今年比去年冷,雪子很快就下了几场,道路结冰,人们都窝在家里不出门,店里的生意也差了一些。

  一大早,余冬槿给俩孩子带上围脖帽子,又给穿上小皮靴和余冬槿出设计,彩芽特制的带指帽板小手套,才放他们去玩。

  无病现在已经可以由人半扶着,跌跌撞撞歪歪扭扭的走两步了,很是不稳但也有了进步。

  他现在也不流口水了,一口基础的乳牙虽然嫩但也长的差不多了,吃起东西来很是利索。

  从从也很神奇的看起来大了不少,明明只是短短的不到一个月,他居然就长高了一点儿,胖了一些,精气神也好了许多,整个人瞧起来都与当初在二皇子家不太一样了。

  这是好事,余冬槿觉得。

  但乐正却不太好,大概是之前那场病引起的连锁反应,在之前第一场冻雨下下来的时候,他有病了一场。

  虽然又遥云及时给他医治,但老爷子看起来还是萎靡不少,他愈发怕冷了。

  余冬槿给他定制一个小火炉,还有汤婆子,备了很多炭火在家,就怕他冷着了。

  大黄因此很伤心,总赖在爷爷身上不肯回笼子。

  老爷子也喜欢它的粘糊劲儿,每天都带着它一起活动。

  余冬槿只得抽空偷偷来劝它,和它谈心,结果说多了这家伙居然嫌他啰嗦,赶他走开,叫他和山神大人待着去。

  余冬槿气死了,拉着遥云说了它许多的坏话。

  这年冬日,雪下的很早,也一场一场的越来越大。

  而随着天气一天一天的冷下来,遥云也愈发忧心忡忡,他开始忙着加固房屋,邻居们见了,大概是觉得他靠谱,都跟着一起干。

  他一直没有在余冬槿表现出自己的忧心,余冬槿却发现了,问他怎么了。

  遥云这才对他表露:“今年冬天,会有雪灾。”

  余冬槿傻了下,“……严重吗?”

  遥云皱着眉,“严重。”

  但这是天命,他无法去改变,就算是神,他也无法插手天灾,他只能尽他所能,让自己身上的树木生的更茂盛些,好让家家户户能多备些柴。

  若是有人拜他,他还能提供一些力量,让受灾的人能坚持的更久一些。

  其他,诸如让天灾消失这样的事,他确是没办法办到的。

  所以他很忧愁。

  这心软的神,余冬槿伸手,抹平他皱起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