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提着灯,看见遥云,明显也吓了一跳。

  惊扰了灯笼,灯笼中的火光摇曳,叫人影晃动。

  余冬槿连忙开口:“秦妈妈好,我来给夫人送宵夜。”

  秦妈妈这才看见遥云手上提着的食盒,松了口气,将门打开,“是你啊,送进来吧,姑娘就等着这一口呢。”

  看来这妈妈是二夫人从娘家带来的,不然不会喊人姑娘。

  余冬槿本来以为只需把饭盒交给她就行,没想到还要进去。

  他抬眼瞧了眼遥云,见他点头,知道肯定不会有什么,才跨过门槛进去了。

  一进去,院里居然灯火通明。

  正屋前头,一个背着药箱的中年人带着个少年正站在一旁。

  看着应该是带徒弟进府的大夫。

  二夫人是怎么了吗?

  余冬槿往大夫那儿看了一眼,然后跟着秦妈妈一起进了屋里,遥云被要求在外面等,没有和他一起进去。

  进去之后,到了小厅,他跟着秦妈妈又候了片刻。

  直到一位面白无须的中年人打头,后天一个装华贵脸色苍白,走起路来有些跛脚的年轻人出来。

  他往秦妈妈和余冬槿这边瞟了一眼,似乎有些疑惑。

  那面白无须的中年人便弯着腰开了口,小声和他说了两句。

  余冬槿没听清,只听清了后头这年轻人与秦妈妈说的话,他道:“好好照顾你们主子。”

  声音有些沙哑,气息不太足,像是位久病之人。

  秦妈妈恭恭敬敬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应声:“是。”

  余冬槿学着人,提着食盒弯着腰,毕恭毕敬的,没有抬头。

  这位年轻人,想必就是二爷二皇子了,余冬槿想。

  待人走出了屋子,秦妈妈说了声:“进去吧。”他才抬步继续往前。

  他这下子才敢抬头打量四周,屋里没点熏香,但处处精致,二爷一行人才来没几天,一旁的多宝阁上却已经摆满了琳琅珍宝。

  一位已经卸了梳妆,披着外裳的女人扶着脑袋,正在浅梅的服侍下坐在圆桌旁昏昏欲睡。

  她生的不算美,但很绰约,那眉眼之间还带着几分英气,就是脸色同样不好,嘴唇也有些发白。

  瞧着像是被肚子里的娃娃折腾的够呛。

  浅梅看见秦妈妈,明显的松了口气,忙对自家夫人道:“夫人,秦妈妈来啦。”

  二夫人这才睁开眼睛,一双明亮的杏眼越过秦妈妈,看向了余冬槿。

  余冬槿眨眨眼,凑巧和她对视上了。

  二夫人对他轻轻一笑,开口:“这位就是余郎君是吧?”

  余冬槿点头,“是。”

  二夫人叹气,“真是麻烦你了。”

  余冬槿忙道:“没有,分内的事。”

  二夫人看着秦妈妈接过余冬槿手里的食盒,放到桌上打开后,里面的面和汤,摇头说:“这可不是你分内的事,你是被二爷叫人专门请来做菜的厨子,是我嘴巴馋,非要麻烦你,大晚上的还得让你跑一趟。”

  余冬槿嘴巴笨,刚想说这没什么,二夫人却端起了面碗,居然一边吃一边和他聊了起来,半点都没有要放他走的意思。

  她先说起从从,说那孩子虽然是秦妈妈的孙子,但却因为模样可爱很得她的喜爱,但那孩子自从父母离世后,就没了往日的活泼劲儿,瞧着可怜。

  没想到这次他偷溜出去遇见了余冬槿家里的孩子,居然有了几分从前的活泼开朗。

  又问起余冬槿家里的人口,问他是不是这边本地人,问起遥云。

  余冬槿一一答了,实话实说,包括遥云与他的关系。

  二夫人很惊讶,“契兄弟?我老家倒没有这种风俗。”她打量了下余冬槿,说:“我看你长的一表人才,又有这样一身不同寻常的好手艺,家里应该不缺前来说亲的媒人吧?怎么会想着与一个男人结契呢?”

  余冬槿自然不能告诉她,自己一开始只是为了保命,只能认真道:“也没什么旁的原因,只是互相喜欢,相爱,便成了礼结了契,约定共度此生。”

  二夫人听得一愣,随后表情怔忡,喃喃开口:“原来如此……”她思绪似乎偏远了,动作顿了几息后又笑了。

  然后她放下手中的汤匙,拿帕子擦了擦嘴角,看着余冬槿说:“倒也不错。我吃饱了,这面确实做得好,很有几分我那家乡的风味,倒真叫我开了胃,肚子里舒坦许多。秦妈妈,你到我的银箱里拿一颗金珠赏给余郎君吧。”

  金珠!余冬槿还挺激动,这可是金子诶!不知道一颗有多重,这玩意可比银子铜板要值钱的多!

  很快,余冬槿捏着一颗鹌鹑蛋那么大,沉甸甸的实心金珠,开心的出了门,和遥云会合了。

  遥云抱着已经熟睡的无病,瞧着他红扑扑的小脸,忍不住笑,分一只手来牵着他的手,“这么高兴?”

  余冬槿看了眼带他出来的浅梅,不好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答了遥云的话,“嗯。”

  俩人出了院门,提着浅梅给的灯笼,余冬槿把自己得到的金珠给遥云看,“铛铛铛铛,瞧,这么大一颗金子,这二夫人可真大方,太有钱了!”

  遥云把他拉住,让他不至于高兴的跳起来,接着灯笼光与月光看清了那可金珠,却问:“你进去,她和你说了些什么?”

  余冬槿眨眨眼,把金珠拿给遥云让他帮自己收着,然后把进去之后自己遇见的所有事,二夫人说过的话都和遥云说了。

  “那个年轻人,难道就是二皇子?”他小声:“我看他好像是个跛脚。”他倒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惊讶于皇子居然会是个跛脚,也不知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一般人不得而知的皇室秘辛,他好奇。

  遥云点头,“嗯,是他,气息没错。”

  余冬槿:“还真是。”他想了一串以前在电视里史书上看过听过的各种皇子跛脚的故事,满足了一心自己心中的八卦之魂。

  随后便听遥云道:“那个从从,和二皇子的二夫人,应该有亲缘关系。”

  余冬槿张大了嘴巴,“啊?”

  遥云:“不止如此,还有陈家两兄弟,从从、还有这位二夫人与他们应该也有些关系。”

  余冬槿:“啊?”

  遥云看着他那呆样儿,觉得有趣,揽着人入怀,说:“怎么傻了?”

  余冬槿合上嘴巴,“能不傻么?怎么又和陈家兄弟俩扯上了关系了呀?从从,他不是秦妈妈的孙儿么?”

  遥云摇头,“这谁知道呢,可能是有什么秘密吧?我只是觉得二夫人今日的表现有些怪异罢了,她对你说的太多,赏赐的也太多,很奇怪。”

  余冬槿挠挠脸,想了想,点头:“还真是。不过,我能有什么值得她惦记的呢?”

  遥云也不知道,他没有见到二夫人的面,很多事便没法看出来,“别担心,应该不会是什么坏事。”他指着天上的星辰,“你瞧,今晚的星星很亮,二十八星宿闪耀,是大吉之兆,咱们这段时间应该会遇上好事。”

  余冬槿不认识星宿,于是接下来一路上,遥云都在教他认星星。

  第二天中午,余冬槿精心准备了几天的佛跳墙便被打入了漂亮的容器里,被每日三趟都会过来厨房这边的传菜小队小心的端着,送去了二爷的午膳餐桌上。

  房禾居然挺兴奋的,让余冬槿在厨房里耐心等待,说二爷吃了若是觉得喜欢,肯定会召他见面,到时候就会有赏银下来了。

  余冬槿:“你对我还挺有信心的。”

  房禾:“我是对我自己自己有信心,我觉得好吃的东西,自然是不会差的。”

  余冬槿:“你还真是……”余冬槿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他这人。

  他一边给无病喂饭,一边吃遥云喂来的的肉羹,终于还是忍不住和房禾问起了当年的事儿,“你当年,为什么要那样对待刘家,后来还得要和寻味楼打擂台?”

  经过了这几天的相处,虽然依旧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吧,但这人有点蠢那是绝对的,对做菜的热爱那也是绝对的。

  所以当年的事儿,难道真的就是这人犯蠢么?

  房禾本来还在高兴,闻言脸色就变了,他叹了口气,道:“我确实是对不起刘老爷子。”

  余冬槿:“刘老爷子?”再怎么样,这人应该也要喊人一声师父才对吧?

  房禾放下筷子碗,又是一声叹,“你应该知道,我当年,是带艺入门的吧?”

  余冬槿点头,愈发疑惑:“知道啊?怎么?”

  房禾:“那时,我其实对拜入刘老爷子门下并无兴趣,但我师父,长平府的胡天尧,他对刘家的菜谱,或者说,他对御厨吴为禄的菜谱很感兴趣。”

  余冬槿惊的咬住了遥云伸过来的筷子。

  这,这怎么还扯出个长平府的厨子?

  说起那段往事,房禾很是羞愧,“当时刘老爷子病重之时,也是我师父胡天尧突发疾病奄奄一息之时,他最后的愿望就是看一眼吴为禄的菜谱,我当时年轻,鬼迷心窍,便做下了那样叫人不耻的事。”

  他苦笑道:“大概也是报应,我还是晚了一步,待我带着东西回去,我师父已经咽了气,后来几年,我便不敢回留云,一直躲在长平,在我师父的酒楼里做事。”

  “后来,便是我师弟在陈水犯了事,我过去处理,却差点被船帮的人宰了,幸得王大少相救,再后来,我便跟着王大少做事。”

  他道:“我不是个好人,我是个小人,我知道,我辜负了刘老爷子刘家人,我对不起他们,我原本想着,等我把德子带出来,就从满香楼离开,让德子去寻味楼的,可惜事还没办成,便撞见了你,叫我只能小人做到底。”

  余冬槿看了眼还在扒饭的房禾的徒弟——德子。

  德子对他憨憨一笑。

  原来是这么回事,真够乱的,余冬槿摇摇头,“算了,反正你知道你是个小人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