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被吓住了,宋宝之后都很安分。

  到了今天,陆陆续续开始泡发的食材已经差不多全部泡发,吃完早饭的时候管事婆子过来看了一眼,他俩列好了汤头材料让她派人送来了。

  余冬槿开始熬一道汤。

  然后他就发现也不能说是很安分,他表面安分了,但不知是心里怎么想的,竟打发徒弟悄悄来盯着他们。

  这还是遥云发现的。

  宋宝的徒弟是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小孩,他动作还挺隐秘,至少余冬槿完全没有发现。

  遥云提醒余冬槿后,余冬槿有点搞不清楚状况,“这是干嘛呢?”

  灶上的汤开始已经冒出了香味。

  厨房里人闻到味道,都有些好奇。

  大家这两天只见他们一直在处理那昂些贵的,叫人不敢妄动的食材,用水泡用手捏用眼睛看的,除了偶尔给孩子弄吃的,就没见他们开过火,也就今天开始切肉做汤。

  这会儿一边闻味道大家一边忙,一边忍不住往他们这头张望,都想知道准备了这么久,成品到底会是怎么样。

  他们其中有几个帮厨和杂役是本地招的,有个杂役还吃过李家杂食铺子里的东西,对于铺子里的镇店之宝佛跳墙那是久仰大名,早就闻过那美妙滋味了,但他是没钱吃的。

  李家铺子里的东西再便宜,那佛跳墙的价格他这种穷苦人家也是无法去享受的。

  那杂役没什么地位,之前也不好和人说起这道他没吃过的菜,如今闻到味道,不由和同事嘀咕了几句,说那佛跳墙闻起来是如何如何的美味,李家铺子里的东西味道如何的好。

  宋宝他徒弟这时也回到了师父身边,两人也在说着话呢。

  遥云听了听他们的说话声,道:“宋宝想让他徒弟来看看咱们这佛跳墙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余冬槿挑眉:“怎么?他还想偷师啊?之前不是挺傲气么,看都不往咱们这儿看一眼,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

  遥云:“大概是看房禾很有信心,心里有些计较吧。”

  余冬槿:“哼,他想看,我偏不让他看,等等他徒弟要是还凑上来,我就学他师父一样,也阴阳怪气。反正这人向来狐假虎威得很。”

  遥云笑了,“我发觉你还挺会骂人的。”他想到那两句乌龟王八蛋,笑意忍不住加深。

  余冬槿顿时脸红,咕咕叨:“那,那还不是他先阴阳怪气的,怪他先惹我们,我才不吃这种亏呢……”

  接下来,那徒弟每每装作不经意间路过时,余冬槿都找话刺他。

  这人毕竟年纪小,平日里又横惯了,和他师父一样,一点也不经说,余冬槿拐弯抹角的说了他两次,他就受不了了,涨红了一张脸灰溜溜的回去了。

  房禾这时做完了手上的事,听完两位夫人房里的交代,回来了厨房里。

  见宋宝徒弟涨红着脸灰溜溜的回到师父身边,心中嗤笑。

  然后他看了一眼余冬槿那头,闻着高汤的香味,深吸了口气后摇摇头。

  可惜,余郎君和遥郎君又没有用那两种特殊的调味品。

  房禾对那两种材料念念不忘。

  他至今每隔几天还会让徒弟去为他在李家主店买汤面。

  之前王家出事,满香楼没有生意,他自觉已经报了王大少当年对他的救命之恩,从满香楼辞工,多次试图与余郎君碰面无果后,是准备离开三云,从陈水坐船北上,去游历学习的。

  可他怎么都放不下这口汤,便犹豫了很久。

  犹豫来犹豫去,这位二爷的车架便从陈水的大船上下来了,二爷府上也开始招工。

  房禾一直让朋友帮他留意着陈水北上的大船,这位二爷的队伍一下来,朋友便觉得非同凡响,立即让房禾到这府中自荐做了厨子。

  说起来,这大户人家就连下仆都是一口流利的带着北方口音的官话,府中人吃穿住行都很讲究,长幼尊卑很有规矩,那二爷他也见过几面,还给人推荐了李家铺子的佛跳墙。

  那二爷就更不一般了,那通身的贵气,叫他说话都只敢小心翼翼,这叫他深深地明白,这位爷的地位,必然很不一般。

  可惜——房禾又看了眼余冬槿那头,可惜余郎君的志向不在于此。

  余冬槿其实是有点纠结的,要不要用儵鱼和薲草。

  高汤还在炖,他们在侧门这边小桌上吃午饭。

  无病刚刚被喂饱了,坐在小车车上,对着门外咿咿呀呀的玩着手里的木雕猪猪。

  他俩一边看着孩子,一边吃饭说话。

  遥云:“还是别了,可别让这位二爷吃到了心坎上,从此以后都想着这一口,要真是这样,他要是让你以后留在他府上怎么办?”

  余冬槿麻爪,“还真是。”

  遥云,“儵鱼和薲草咱们现在只用在面汤里,在咱们两件店里吃面汤的基本都是留云的平民百姓,用的面也非是一等一的好面,并非是如佛跳墙这般的海珍,所以房禾就算再与二爷推荐,他也不会有多好奇的。”

  余冬槿明白了,“看来在这位二爷这里,并不兴与民同乐那一套。”

  遥云点头,“如果他愿意与民同乐,就不会在隐瞒身份出行的时候也要带着姬妾与这般多的仆从了。”

  可不是么?确实是这个理,余冬槿点头。

  正想着这位“二爷”呢,小门门口,无病的声音忽然转了个弯儿,透出了几分好奇和兴奋来。

  两人连忙看过去,就看见那门口,无病的小车车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多了一个孩子。

  那孩子瞧着约莫四五岁,穿着普通但着装齐整,手上拿着个竹蜻蜓,正好奇的看着无病的小车。

  两人不知道这是谁家的孩子,不过先没有动,只在里头把最后一点饭吃了,然后观察着俩孩子的状况。

  无论是什么年头,小孩子都爱找大孩子玩,就是无病也不例外。

  之前在新宅那边,他被彩芽推着出门的时候,就喜欢看巷子里来来往往成群结队玩耍的孩子们玩,每次都很兴奋。

  可惜他太小了,路都不会走话也不会说,没人愿意带他一起。

  这回被迫住进了大户人家,他见不到每天都可以见到的大哥哥大姐姐了,心情其实挺郁闷的。

  这下子看见了新的哥哥,他自然兴奋的要命,拿着自己的猪猪不够,还从座位底下掏出了刚刚自己扔下去的拨浪鼓,给新哥哥展示自己的玩具。

  那小孩也不知怎么想的,居然没嫌弃无病还是个啥也不会的奶娃娃,他把自己的竹蜻蜓和无病换了拨浪鼓,拿着摇晃了起来。

  小拨浪鼓发出啪啪啪的声音,逗的无病咯咯直笑。

  一大一小还真就这么玩了起来。

  那大孩子大概也是闲得无聊,平日里大概小伙伴很少,所以和无病这么个奶娃娃也能玩起来。

  他玩过了无病的拨浪鼓,看完了无病的猪猪,就开始玩自己的竹蜻蜓给无病看。

  无病高兴的不得了,每每竹蜻蜓从男孩手中起飞,他都手舞足蹈的,一副恨不得也想去追的模样,瞧得余冬槿忍不住直乐。

  厨房里的人忙完了,这会儿也都在吃午饭,听见了这头孩童清脆的笑声,除了宋宝嘀嘀咕咕的不高兴,其他人都觉得挺有趣。

  房禾过来,和余冬槿他们说明了这孩子的身份。

  “这是二夫人院里的孩子,好像是夫人奶娘的孙儿。”

  余冬槿有点不解,“啊,那奶娘居然把孙儿带在身边么?”

  房禾:“好像是因为那位奶娘儿子媳妇都没了的缘故,二夫人和奶娘的关系很好,便许了她带着孙儿在身边。”

  他笑笑,“我也是上次去夫人那儿领赏,看见这孩子露了点好奇,带我回来的夫人手下的大丫鬟看我好奇,就和我说了一嘴。”

  余冬槿点头:“原来如此。”

  那奶娘倒是命不好,儿子儿媳居然都不在了,不过好歹留了个孙子在身边,跟的主子人也不错。

  看俩孩子玩的起劲,余冬槿让遥云看着火,给他们冲了两碗糖水,厨房里许多东西他不好乱动,只能做糖水了。

  他让俩孩子别一直玩儿,先喝点水。

  这奶娘家的孩子胆子还挺大,接过水就一口干了。

  见余冬槿从厨房出来,他还口齿清晰的和余冬槿问滴滴的名字,问完了名字,又好奇无病弟弟坐的小车。

  余冬槿推着无病给他看了看,他顿时像是发现了新玩具一样,在余冬槿的照看下,推着婴儿车在侧门后面的小石坪上转了转,感觉很是有趣。

  正玩儿着呢,二夫人院里的下人找了过来。

  来的是个瘦高的丫鬟,急得很,找到人之后一把把孩子的手拉住,气道:“从从,你怎么乱跑?不是让你不要随便出去么?”

  从从,也就是小男孩,他有点心虚的缩了缩,小声道:“我没乱跑,我就向前走了几段。”

  瘦高丫鬟听得无奈,但拿孩子也没办法,只得拉着人道:“算了,和我回去,秦妈妈都急死啦,你也不知道让她省点心。”

  从从看了眼转头用一双圆眼睛看着他的无病,又看了眼他的小车,有点不舍。

  瘦高丫鬟这才瞧见了旁人,目光落到了无病的脸上,忍不住“哎呀”一声,心中顿生喜爱。

  无病对她甜甜一笑。

  丫鬟的心顿时揉成了团儿,道:“哎哟哎哟,这娃娃怎么长的和仙童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