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行是官营的,占地不小,县里县外买人买房什么的都在这里。

  余冬槿到地方之后,悄声问遥云:“常芜和彩芽现在怎么样了?”

  遥云一直关注着他们呢,说:“已经混进去了,常芜装瘸剃了眉毛,彩芽把脸弄花了还给自己身上点了麻子。”

  余冬槿:“……”他竖起大拇指,“强!”太值得倾佩了,这俩都好狠啊,好能对自己下手啊,牛!

  遥云露出一个浅笑,说:“他们那儿不急,咱们先看房子。”不然人买回来家里也住不下。

  余冬槿有点担心:“那,他们不会受苦吧?彩芽的脸……”

  遥云:“你别担心,那都是装出来的,他们不会有事的。”

  余冬槿这才放心,点头,“那就好,那你和他们说一下,让他们再坚持一下,等回了家,我给他们做好吃的。”

  遥云捏了捏余冬槿的手,拉着他去了房市。

  之后在接下来的两个时辰里,两人跟着牙人,马不停蹄的看了三个院子。

  都是城南的,都是以李宅为圆心隔的不远的小一进院,面积有大有小,但布局相似,都是正面一个大门,门边两头是厨房和隔间,进门就是天井大院儿,左右是厢房前头是正屋,正屋里有着堂屋、餐厅和一间卧房,正屋两边各带一间耳房,空间都不算小。

  其中位置偏一点的一家屋后还带了个小庭院,另两家靠正街的就不带院子,只有中央一个敞开的天井做院子,都自带水井,但只有偏一点的那家和另一家自带简单家具,有房间里的普通木床和堂屋里没什么花纹的八仙桌。

  价格也差不多,都要一百多一些,带家具的贵个几两银子,余冬槿听得可心疼了。

  官方的牙人态度挺随意的,不给讲价也没有优惠,主打的就是一个爱买不买,吃公家饭的向来如此,余冬槿也没觉得有被冒犯到。

  官方经营,价格本就在那里,除非是上头人要贪墨,不然牙人是不会坑人的,他也挺放心。

  因为感觉也不远,反正都是在城南,所以余冬槿对那个偏一些的,带后院的屋子很感兴趣。

  后院可以用来种地,搭个棚子养羊养鸡也方便,很适合他们家。

  他和遥云商量了下,便定了这一间,官方牙人做事也利索,当即回去用小称称了他们带来的银两,把文书找了出来,写了合同,签字画押收钱结账,一气呵成。

  于是,来的时候抱着钱的他们失去了一百零八两银子,但怀里多了一本契书。这里买房是房契地契一起的,没有年限,可以传家,余冬槿心痛的同时又觉得挺值,心里也高兴。

  回家路上,余冬槿拉着遥云,先去买了今天要用的菜和肉,然后绕路去了趟倩娘子那儿,想请她帮忙给孩子做两身里衣。

  倩娘子这儿东西虽然贵但做的要比一般人要好,余冬槿觉得小孩的外衣可以请隔壁刘奶奶和郭娘子帮忙,但里衣还是要针脚细密料子也要柔软才好。

  谁知倩娘子一听他的来意,就笑了,“乐正先生已经抱着孩子过来过一趟了,不只是里衣,还有袜子帽子尿布肚兜,都安排上了。”

  余冬槿:“啊?”

  倩娘子看了眼遥云,笑着:“许久没见,你居然孩子都有了,恭喜你啊小阿槿。”

  这个称呼听得余冬槿脸一红,他和倩娘子道了谢,问了她爷爷一共花了多少钱,然后就拉着遥云告辞了。

  一直默不作声的静丫头把他们送到门口,怀揣着一肚子已是遗憾的少女心事,最后看了眼余冬槿那张俊俏的脸,才满心惆怅的关了家门。

  遥云眉头轻挑,垂眸看了眼正用小嘴嘚啵嘚啵说着话的余冬槿。

  余冬槿:“爷爷动作真快啊,还定了尿布,我都没想到这个,无病那么乖,要尿尿便便的话都会喊,尿布根本用不上吧?”

  “还有袜子和帽子,现在天已经完全热起来了,也用不上吧?爷爷准备的可真齐全,不愧是带过孩子的男人!”

  遥云静静听着,眼里是面对余冬槿时永远止不住的笑意。

  回家路上,两人还碰见了不少店里的常客,大伙儿看见他们,都有埋怨,说他们昨天店里不开门也就算了,今天人都过来了,怎么店里也没动静,这个点了还在街上。

  余冬槿和他们道了歉,笑着说家里有件喜事,今天再忙活一天,明儿店里就开门。

  听他这么说,大家都口说恭喜。

  余冬槿拉着遥云,笑着一一应下,道了谢。

  到了家,乐正正抱着孩子在刘家呢,看见他们回来了,才告别了刘家奶奶,抱着曾孙回了屋。

  余冬槿在家没见到他,还在纳闷着呢,就见老人家也不嫌沉,抱着孩子乐颠颠的回来了。

  余冬槿有点无奈,过去把无病接了过来,“您真是的,半点不服老,无病又不轻,你还抱着他到处跑,不嫌累啊?”

  乐正虽然确实胳膊有些酸,但精神百倍,他笑呵呵说:“没事儿,我累了会找地方歇歇的。”

  余冬槿:“您去隔壁做什么呢?”

  乐正:“叫他们看看无病啊,你不是说过几天要请大家吃饭么?我去和他们说了,咱们多请些人,也热闹热闹。”

  余冬槿正有此意,“好。”

  乐正又道:“还有,咱们还得去买些布料,给娃儿做些外衣,我和刘妹子说了,让她和郭娘子一起帮忙,你到时候给她们算钱。”

  “里衣还有一些贴身的衣物,我刚刚去找了倩娘子,让她往大了做,小孩长起来快,做的合身了就穿不了多久。”

  余冬槿:“我刚和阿云也去找了倩娘子,爷爷您动作可真够快的,等下我把钱算给您。”

  乐正想说不要,余冬槿看出来了,不等他开口便抢先道:“这是我和阿云的儿子,您做曾祖父的,逢年过节给孩子发个红包买点甜嘴儿就行了,这些吃的用的还是得我们自己来,不然太不像话了。”

  说完怕说服不了爷爷,余冬槿还补充了句:“这也是阿云的意思。”说完给过来接孩子的遥云使了个眼色。

  遥云自然配合,把小胖无病从他手上接过去,点头:“嗯,是这样的。”

  乐正听他们这么说,觉得有理,便没再说什么。

  然后余冬槿把他们已经买好房子的事儿和他说了,告诉他是哪一家。

  结果乐正居然认识那家原本的主人,“哦,是郑家的房子啊,他家去年中搬走的,他家那个二儿子以前还在我手底下读过书呢,可惜学的一般,是个调皮捣蛋的性子。”

  余冬槿这才对乐正本来是私塾先生的身份有了清晰明了的认知,“城里不少人家您都挺熟的吧?”

  乐正点头,“以前过年还有不少人,后来我年纪大了,从私塾里退出来,人才渐渐少了,去年我们又是到村里过的年,就没人上门。”

  这便是会读书的好处了,到哪里都受人尊敬。

  吃完中饭没过一会儿,乐正去睡午觉,余冬槿和遥云没觉睡,让郭娘子带着弟弟上门来。

  然后遥云一边留意着呼呼大睡的孩子,一边看余冬槿处理已经霉好的霉豆腐,郭娘子坐在小板凳上,隔着一段,但郭阿舅坐的近,看余冬槿操作讲解,两人都听得很是认真。

  郭娘子看着那长着白毛的豆腐,有点怀疑,“这真的能吃么?这不是坏了么?”

  余冬槿笑笑,口说无凭,他夹起一块霉豆腐,放在遥云给他的猴儿酒里沾湿,然后一分为四,让他们尝尝,他自己也尝尝。

  当然,遥云那一块是他给喂过去的。

  待遥云吃了,他脸上露出期待,问:“感觉怎么样?”

  只泡过白酒,没有放调料的霉豆腐只有着霉豆腐自己本来具有的风味。

  但这也足够叫没吃过的三人感到特别了,遥云点头,“别有一番风味。”

  郭娘子与郭阿舅更是眼前一亮,都点头,郭娘子做了半辈子豆腐生意,完全没有想到豆腐发了霉还能吃,她是最惊讶的一个。

  此时她品味着口中的特殊香味,心情激荡,“真好吃,原来豆腐发了霉也能吃!”

  余冬槿连忙提醒她:“得是长白毛才行,要是发霉的豆腐长出了灰毛黑毛或者其他带颜色的毛,那就不能吃了,会吃坏肚子的,严重的还会吃死人。”他特意往重了说,就怕他们不当回事。

  接着,他仔细和两人说了做霉豆腐需要几天,做的时候需要环境干爽,让他们一定不能乱来,“你俩往后一定要注意。”

  郭娘子听了,连连点头。

  因为留云县人喜辣,余冬槿本身以前也是喜欢吃辣味的,于是他这次做的这一小罐霉豆腐,便是泡了白酒后滚了磨好的辣椒盐粉,再一粒粒放入罐中,最后给罐子里码好的霉豆腐上再倒上一层白酒的辣霉豆腐,也叫辣腐乳。

  余冬槿告诉郭娘子,“以后便去定些这样的小罐子,按一罐多少来卖,也不叫它霉豆腐,就叫豆腐乳,除了辣口的还可以不放辣椒只做咸味儿的,满足每一种客人的需求。”

  郭娘子听得连连点头,随后终于想起来,小心开口:“我虽然卖了半辈子豆腐,但其实也不怎么会做生意,冬槿啊,你之前和纯儿说,要和我家一起做豆制品生意,不知是怎么个做法。”

  她是很讲礼的人,这霉豆腐和油豆腐的方子她就算现在晓得了,余冬槿不开口,她也是不会用来赚钱的。

  这些事儿,需要商量个清楚明白。

  她今天过来便是想先说这个的,本来心里还忐忑,结果一过来就被余冬槿拉着来看霉豆腐了,都没来得及开口。

  余冬槿把封好的罐子放到柜子里,提着茶壶,说:“这个咱们商量下,走,去堂屋说。”

  道堂屋桌上倒好了茶水,余冬槿开口:“我想的是五五分账,豆制品放到你家店里售卖,同时制作场地也放在你家,我出方子和一个人手到你家帮忙。”

  郭娘子听得,觉得不太好,“这不行,五五分账就太多了,我不能占你便宜,本来这生意你要是愿意,完全可以自己做的。”

  她没什么本事,也就以前跟着婆婆学了一手做豆腐的手艺,做了半辈子也没做出个什么花来,家里卖的一直就是豆腐、鲜豆皮和豆腐花,什么油豆腐豆腐乳,她是完全不懂怎么做的。

  更别提其他什么豆制品了,那是什么?她都不懂。

  今天这霉豆腐要不是余冬槿和她说,她哪儿知道豆腐发了霉还能吃啊,唉,完全就两眼一抹黑。

  她儿子那天回家和她说的时候,她真的惊讶极了,一个是为了余冬槿口中的豆制品,二个就是想不通他干嘛不自己做,听他那样说,豆腐的做法他肯定也是会的。

  她完全没把自己当初给李家的那些豆腐菜当一回事,一点豆腐而已,哪儿比得上乐正先生与夏夕教她儿子认过的那些字呢。

  况且都是邻居,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相互来往,那都是很平常的。

  也就是她是个寡妇,不然邻居之间还会更亲近一些。

  余冬槿摇头:“我懒得很,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这开个小店还是做五休二的,哪儿有那个精神去忙活豆腐生意。”

  他态度强硬:“五五分账就好,您就别和我推辞了,阿纯读书也要用钱,科考不是那么容易的,费钱着呢。之后我会慢慢将各种豆制品的做法教给你们,你们用心学。”

  “还有一点,您和郭阿舅一定得保密好方子,不能外传,这个咱们要写个契书。”

  他态度强硬,郭娘子只得诶声应下,不住点头:“要得要得,这个肯定是要的。”

  郭阿舅也连连点头。

  随后他俩又在余冬槿这儿学了怎么炸好油豆腐,签了余冬槿琢磨出来的契书。

  契书里主要写明了三点,一是郭娘子这边决不能把各种豆制品的方子外泄,二是余冬槿保证三年内绝不把方子另教与他人,还有就是写明了怎么分账。

  忙完了这些,天还早,郭娘子连忙回去试做霉豆腐。

  余冬槿笑着送走了人,伸了个懒腰,过去在熟睡的无病脸上大大的亲了口。

  遥云不乐意了,把孩子放到摇篮里,拉着余冬槿亲。

  乐正早就起来了,刚还围观了他们炸豆腐的过程呢,这会儿吃着还热乎的油豆腐刚准备从厨房里迈步出来,看见这一幕赶忙又把抬起的脚缩了回去。

  屁大点的屋子,余冬槿怎么可能发现不了爷爷,一张脸顿时红了个彻底,他瞪了眼遥云,然后就埋在遥云的心口处不肯把一张丢了人的脸露出来了。

  遥云只是笑,轻轻的笑声让他胸膛振动,叫埋在那处的余冬槿的耳廓上都染上了绯色。

  待那股子羞耻感褪去,余冬槿干咳一声,装作若无其事的抬起头来,尽量自然的开口:“那什么,爷爷,时间还早,咱们要不要去新房那边看看?”

  乐正悠哉得很,重新迈步出了厨房,点头:“行,一起看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