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冬槿是在到达山边,那片已经蹲了几个村里伯母婶婶和嫂子的坡地时,才发现自己身后还跟着一群孩子的。

  几个女人从地上站起来,先是疑惑的看了眼只觉走到一边去吃草的,带着一堆野物的黄牛,然后看了眼余冬槿和遥云,惊讶罢了,就没有过于稀奇,但伸脖子往后一瞧,就纳了闷了。

  其中一个,真是上次余冬槿与遥云上山采蘑菇时,遇见的那个想跟着他俩也去采菌子的小孩的娘,她开口对着余冬槿身后喊:“盘子?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你不是说要带你妹去扳笋子么?”

  余冬槿转头,便见盘子——那个个头不矮,但生的和瘦猴似的活泼男孩挠了挠后脖颈,对自己嘿嘿笑了笑,喊了声:“阿叔好哇。”

  随后,其他七八个孩子也笑,也喊阿叔(还有辈分大喊大侄子的),有那年纪小的,边喊边盯着他们家的黄牛看,对那串动物们好奇的不得了。

  盘子也不回他娘的话,反而问余冬槿:“阿叔,你家咋养大狸猫啊?到哪儿抓的啊?我也想养。”

  余冬槿:“不是抓的,是你叔我魅力大,它们自己上门来的。”

  盘子一听就知道他这阿叔在胡说八道呢,“嘿”了一声,没有追问,眼睛往自家马上就要过来的妈妈那儿一瞥,连忙带头开跑。一群孩子哗啦啦的拐弯绕路,上了山去了那头的水竹林。

  余冬槿好笑,“这群孩子真是,太调皮了……”

  遥云也觉得有趣,以往未下山时,有小孩偶然撞见他,都会因为孩童特有的敏锐而察觉到他身上的凶气感到害怕,但下山之后,这些孩子们见他见得多了,虽然仍旧有胆小的,但大多数孩子们却都习惯了,虽然还是不爱和他说话,但也不至于被吓病了。

  遥云以前不喜欢小孩,便是觉得麻烦,这会儿见得多了,倒觉得凡人的一生,从小到大再到老,每个阶段其实都很有趣。

  余冬槿抬眼,看见的便是遥云看着那些小孩时,那双神色淡淡的眸子,他笑了笑,抬手戳了戳趴在遥云肩头迷糊睡去的大黄,大黄浑身暖呼呼的,被戳了没有动静,睡得很是安心。

  遥云:“放心,我施了法,它掉不了。”

  女人们看见小孩们一窝蜂跑了,笑的笑骂的骂,然后才和余冬槿他们打招呼,“冬槿啊,你俩也来采艾蒿啊?”

  余冬槿点头,“嗯,清明节嘛,还是得做些果果吃吃才好。”

  大家都点头,有人叹气:“咱们来晚了,村里里这几片艾蒿地,这都被你秋果婶子她们采过一轮了,哎哟,我家地里活多,忙的都没赶上趟。”

  有人也埋怨,“她们呀,总是早早就开始准备,每次还都摘的凶,也不晓得给旁人留点。哎,明年我也早几天就开始做。”然后招呼余冬槿:“你俩快别耽搁了,过会儿得吃午饭了。”

  余冬槿笑笑,说:“好。”

  他俩当然没有往她们一堆里凑,而是跟着黄牛,去了靠近竹林那边的坡地,那儿长着一些乱草,且艾蒿长得不丰,但这也够他们家要用的量了,两人带着动物们,边采边玩。

  山边上,水竹林下,那条从远山奔来的溪水水声潺潺,竹林里有孩子们的声音,不算悦耳,但很有活力,听起来让人愉悦。

  余冬槿蹲在地上,一边注意着身边醒来之后被遥云放到地上的大黄,一边采蒿芽儿,大黄难得出门,正快乐的和地上比它还大的一棵草较劲儿,胖貉蹲在一旁,瞪着眼睛看这个个头不大但脾气贼凶的小家伙,猞猁累了,正趴在牛儿背上睡觉,猪猪在河边拱土,拱一会儿就下水玩玩,玩舒服了又爬出来去黄牛边上撩闲。

  遥云把自己背篓里的蒿芽儿倒到余冬槿篓子里,问余冬槿:“差不多了吧?”

  余冬槿看了看,点头,“可以了。”

  两人背起竹篓,抓起大黄,招呼黄牛带好猪猪,然后带着胖貉和猞猁小心的走过山边的独木桥,还有时间,他们商量着,准备也去水竹林里扳点水竹笋。

  水竹林不比粗毛竹,生的很密,拔笋就得钻林子。

  两只毛球一进林子,余冬槿都没来得及喊,它俩就嗖一下消失在了余冬槿的视野里,余冬槿急了,喊了一声:“诶!”

  遥云牵着余冬槿的手,一边在前头给余冬槿开路一边说:“没事,它们知道回家的。”

  余冬槿这才放心,与遥云一起开始扳笋子。

  正忙着呢,他俩又遇见盘子了,这家伙牵着自己妹妹和另外俩孩子,手拉着手,笑嘻嘻的从竹林里钻出来,还看着身后呢,说:“方子你快点儿!”

  后头那个叫方子的女孩和其他孩子都挺着急,叽里呱啦的,“哎呀,你等等我们嘛!”

  盘子哈哈笑,转头瞧见余冬槿和遥云,眼睛就是一亮,喊:“诶,阿叔你怎么在这儿呢?”

  余冬槿挥了挥手里刚刚拔的一根好笋,“阿叔也来扳笋。”

  盘子叉腰:“叔,这地方可是我们包了的。”

  余冬槿稀奇,“你们还拉帮结派呢?”

  盘子笑说:“对啊,这一边是我和方子的。”然后指着东边,告诉两人“那边的是阿庆和祝红的。”接着道:“不过你们是大人,想扳就扳吧,这规矩只对小孩有用。”

  余冬槿觉着有趣,点头,“原来是这样,那谢谢你啊。”

  盘子摆手,一幅大哥样儿,“不用不用。”

  这时方子带着剩下的小伙伴出来了,见人也喊了阿叔,然后一群背着筐的孩子们,就又一窝蜂的下山了。

  余冬槿望着他们的背影,忍不住噗嗤笑,“这个盘子,真是人小鬼大。”

  遥云看他笑,不免也眼带笑意。

  待遥云的背筐装满了,两人下了山,刚到山下的独木桥旁,之前钻没影了的胖貉和猞猁终于也出来了。

  它俩还不单单只是自己出来了,两只嘴里还叼着一大一小两只啮齿动物,余冬槿仔细一看,“这不是竹鼠么?”其中一只还是个小家伙呢。

  这两只居然是去抓猎物去了!

  它们出来瞧见山神和娘娘后,想了想,把已经被咬死的两只竹鼠放到地上,然后用爪子把它们往余冬槿这儿推了推,一副要将猎物献给尊敬的山神和山神娘娘的模样。

  余冬槿哭笑不得,连忙道谢并拒绝:“谢谢,不过不用了,你们自己留着吃吧。”

  貉和猞猁歪歪头,只得重新把猎物叼上。

  山下这时,那些伯母婶子和嫂子们都走光了。

  两人看了看天,不敢耽搁,连忙带着牛儿往家里赶,大路上,牛儿肚子饱饱,驮着狸子猞猁和他们的猎物,猪猪走在主人前面,余冬槿与遥云背着筐,大黄被余冬槿放在了身后的竹篓里,又在呼呼大睡,一家子都算是满载而归。

  中午吃完饭,余冬槿带着遥云和爷爷,开始了清明果的制作。

  他们家做的是咸口的,以前余冬槿在现代时,也只喜欢吃咸口的,如今来到这里,昨天他还担心呢,怕这里吃的都是甜口的,他不喜欢,于是便问过了爷爷,好在留云县这儿的口味与余家一样,基本都是咸口,清明果里包糖芯儿的就没有。

  还好是这样,余冬槿知晓后,拍拍心口想。

  做清明果,先调馅儿,余冬槿看了看家里还没长起的菜园,失落得很,想了想,与遥云把上午扳的笋子剥了皮,切了樟子肉,加了干菜,做了个春笋肉馅。

  乐正这时已经将艾草清理干净,余冬槿把艾草煮了,遥云来拧干,然后糯米粉大米粉拌匀蒸熟,再与拧干的艾草叶子和成绿色团团,便可以擀皮开始包清明果了。

  因为也没有什么印花的工具,所以清明果的形状便做的简单,一个个圆溜溜的包着馅儿,被摆在拍干净洗好的圆簸箕上,绿油油的瞧着就很有清明节的感觉。

  一家人一边包果子一边商量遥云的地的事儿。

  乐正:“挖个池塘也不错,不过不必太大,地还是用来种庄稼最好。”

  余冬槿点头,说:“都耽误了,又赶上清明节,不然早就一起种好了。”

  乐正安抚不高兴的孙子,“算了,民不和官斗,这底下的小吏一贯便是如此。你这次多请几个人,快点把地开出来就是,咱家有牛,遥云又利索,地里的活也干得快,不会耽误太长时间的,本来有些播种晚的,也是这个时候才开始忙活。就是稻种得去问问,看谁家还有剩的。”

  余冬槿点头,“我待会儿就去。”

  包完了清明果,余冬槿与遥云忙不迭的,连连去去问了几家,顺利的收到了稻种,路上还顺道和人说了又要开地的事儿。

  第二天一早,他咬着微微发黄但香气扑鼻的清明果,与遥云和几位叔伯一起,又开始忙活地里的事儿。

  不过,这回他偷了些懒,主要负责打下手和送水的工作,还小心谨慎的拆了布条缠在手上,就怕自己受伤,那样遥云就又要不高兴了。

  余冬槿不舍得让遥云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