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攻略冰山总裁【完结番外】>第184章 生死之间

  秦正眉飞色舞地说:“你一定无法想像, 我得到过的幸福,那真是苦辣甜酸咸五味俱全、赤澄黄绿青蓝紫七彩缤纷,相比之下其它一切都索然无味、黯然无光, 能让我这颗超级大脑里七十二个小宇宙有过没有过的念头都能一本满足,连我自己都羡慕得不行,哪儿能换呢?这辈子不行, 下辈子都不跟你换!”

  Helen一看,这人明显兴奋过头、自信过度了,莞尔一笑道:“那你还愁什么?”

  秦正一下子跳下床:“是啊!我得去找他……”却身体一晃差点载倒。

  Helen忙去扶他, 但身子本不灵便哪里扶得住, 眼看着秦正一头栽下来,幸亏杜寒赶回来, 抢上前扶住他才总算没摔到地上。

  但经此一番折腾, 秦正感到头痛欲裂。他用力按着自己的头,发现两只眼睛没法对焦一般两只眼仁儿不受控制地往一起凑, 眼前整个世界变得诡异、纷乱、嘈杂、拥挤得象要爆炸。

  在一切陷入黑暗前, 他只来得及挣扎着说:“阿泽……没时间了……说好……要同归于尽的……”

  * * *

  2015年11月25日。星期三。慕尼黑。

  阿尔法项目的确立给整个军机集团打了一剂强心针,未来五年将有上百亿的订单由此而来, 更勿论由此带来的衍生市场。东方泽不分日夜地带领团队做进一步的细则和执行计划,象在跟死神抢夺时间一般,他的精力和效率令人惊悚。看到他的工作状态, 团队甚至怀疑:人与人如此不同,是因为在有些人眼里,生命是可以透支的吗?

  德国人虽然较为严谨,但还是有着欧洲式的做事节奏和不紧不慢的工作风格, 因此包括利奥这样的高管在内, 整个公司一时之间真难以适应东方泽的效率和做事方法。虽然不至于当面表现出来, 东方泽还是能看出每个人的不习惯,甚至被动地被自己带着跑的不情愿,一时不禁想起孔雀集团那只团队,虽然他们被自己骂得更狠,但坦率讲,从做事效率、工作态度和关键时刻的拼命程度,真不是这只“欧洲军团”可以比的,所以,中国的崛起实非偶然。

  天亮时,东方泽埋首在一堆文件里彻夜未眠,他用力按压着太阳穴,感觉到疲劳象山一样压迫着他的血管,他的肌体急迫地需要养分,哪怕有一杯热水也好。

  他站起来想去倒水,两条腿却僵硬麻木得根本动不了,反而摇晃着差点摔倒。他不由习惯地看向旁边的长沙发,那里空空如野……

  这时,房门被用力撞开,马丁闯了进来:“秦正死了。”

  东方泽似乎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只是本能地身体一挺,一口鲜血直喷出来,摇摇欲坠中才艰难地问道:“你说什么?”

  * * *

  杜塞尔多夫。

  医院地下室的太平间里,秦正躺在床上,他的身体已经完全冰冷,僵硬的脸上再不会有曾经的笑容。

  杜寒小心地介绍道:“周二那次爆炸,有一块弹片射进他的颅腔,虽然当时没事,但周五这个弹片位置变动,压迫到他的脑神经,并导致血管爆裂。虽然抢救了二天,还是没能挽回他的生命,我很抱歉。”

  东方泽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床上那人,冷漠地说:“我知道你尽力了。”

  马丁向保镖及医护人员示意,全体悄无声息地退出,马丁小心地带上门,给他们最后告别的空间。

  东方泽迈着僵直的腿,一步一步挪到床前,俯身看着秦正,用手指小心地抚到他的脸上——触手冰冷,象是地狱里带来的阴冷气息,激得他浑身一颤,泪跟着滴了下来,落在秦正冰冷的唇上。

  东方泽伸出苍白瘦削的手指,帮秦正擦去唇边自己滴下的泪,但跟着更多的泪落下来,眼见着点点滴滴洒落在秦正的眉宇之间——眉还象往常那样又黑又密,却再也不会神气活现地扬起;

  洒落在秦正的唇齿之间——唇还象往常一样微微翘起,却再也不会唇枪舌剑地诡辩说笑;

  洒落在秦正的胸口——那里还象往常一样宽广强大,但冰封一般的身体里再也不会有熟悉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有力地传来……

  东方泽克制住双肩的颤抖,努力俯下身去抱紧了秦正的身体,低声道:“你冷吗?一直是你温暖我,我也想给你温暖,可是我的身体总是比你冷,我以为永远不会有机会……现在,我来温暖你,你感觉到了吗?”

  那身体已僵硬,再也不会有回答。这样沉重的身体东方泽根本抱不起来。他俯下身仍然试图去温暖这个身体,似乎这样就可以感觉他的秦正重又回到他的身边。

  东方泽流着泪说道:“你离开的时候,想到我时恨我吗?我没想到会这样。如果知道我们的时间只有这么多,我一定不赶你走,我一定让你陪在我身边,就象我们曾经的那样,吵吵闹闹但是快快乐乐,每一天都有彼此的陪伴。可是,我有家族的责任我别无选择,陪伴也可以是心里的陪伴,就象我们在白桦树下相约的那样,你为什么就不明白?

  我不想你来德国,你为什么一定要来?我亲眼看着我妈妈死去,我亲眼看着我哥哥死去,我不能,再眼看着你这样离去。你是那么自信、那么乐观、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你为什么就不明白?为什么你就不能听我一回?我回德国才不过三个月,发生的这一切都验证了我的预感,可是为什么你要这么固执?你从来都是嘴上说听我的,你根本就是骗人的!

  我知道你喜欢跟我在一起是因为你向往光明,喜欢看到坦荡世界里自己的样子,我喜欢你看我的眼神,那让我知道你是快乐的,所以我是快乐的,因为我可以帮你成为你渴望的自己。可是在这里,无论军火生意,还是黑郁金香,甚至与美国和欧盟的勾心斗角,这是我无法忍受的邪恶,更是你骨子里最厌恶的黑暗,一靠近就会让你越来越远离希望的自己,我怎么可以把你拉进这处泥潭迫使你去忍受你最摒弃、最想逃离的宿命一样的恶梦和阴影?

  我可以去死,但你不可以这样去生,无论有没有我,你都该作坦然的自己,留在华城、作你的孔雀董事长不好吗?如果你就这么死了,你还没有来得及成为最好的自己,你还有那么多想法、那么多事没有来得及去做,你甘心吗?值得吗?你不是说要我陪你一生一世的吗?我答应你就没反悔过。虽然我赶你走,即便天各一方,今生我绝不负你,你就算负我我也不怪你,这还不行吗?这枚戒指是你和哥为我戴上的,我会一生一世戴着它,我的心意你真的不明白吗?

  你要我说‘爱你’,我不说,你就不知道吗?难道,一切非要说出来才算数吗?可是,你不是说不会死在我前面吗?你不是说不要我做这道选择题吗?你非要我自己来表现什么是坚强要我知道我根本没那么坚强你才罢休吗?就算你非要揭穿我,可是说好的同归于尽呢?你不作我的头号敌人了吗?那终究是你输了还是我输了?你这个骗子!”

  一滴泪,从秦正冰冷的眼角流出来,东方泽惊呆了。

  秦正睁开眼睛,用僵硬的手臂试图去拥抱他:“我没骗你,你不来,我不会死。”

  东方泽瞪着他,突然一记耳光打在他脸上。秦正猝不及防,身子一侧差点没从床上摔下去,幸亏被东方泽一把抓住,秦正反身抱紧他:“别怕,我还在,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孤孤单单地活在这世上。”

  东方泽怒气未消,听到这话还是一呆,眼泪禁不住夺眶而出,再不挣扎,任秦正冰冷的身体将自己死死抱在怀里。

  秦正被重新安置到温暖、明亮的病房里,大家知道东方泽脸皮儿薄,纷纷找借口躲出去,只留两人在房间里了断他们之间的“官司”。

  东方泽赌气站在窗前瞪着窗外飞扬飘洒的雪花,秦正坐在床上暗暗埋怨杜寒给他用的药明显过量,到现在还身体麻木、四肢不灵无法凑到东方泽跟前去哄他,却忘记是自己一再要求杜寒多加量务必要假戏真做得天衣无缝,甚至不惜把戏演到冰冷阴森的太平间里,就是要“死”得象一点儿,千万不能让眼明心亮的东方泽看出一丝半点端倪,以免错失这最佳机会。

  秦正用最虚弱、卑微的声音哀求道:“麻烦你,能把温度调高点吗?我有点冷。”

  东方泽本想佯装没听见,还是白了他一眼,走过去将温度调高了五度。

  秦正心中暗喜,见他眼神转向房门,这是又要走的节奏?忙道:“麻烦你,最后一件事:能给我一杯水吗?我有点渴,还没暖和过来。”

  东方泽无奈,过去倒了小半杯温热的水,走到床前离他半步远的地方伸直手臂递给他。秦正勉强伸出左手,奈何手指僵硬根本握不住杯子。东方泽只好倾身向前,将杯子递到他的唇边,一双鹿眼垂下来认真地盯着他的唇,等着他喝水。

  秦正唇抵着杯口却不喝,只道:“别生我气了,好吗?”

  东方泽没说话,仍然保持着端杯子的姿势,目光带着威胁:快喝!

  秦正心中一酸,泪一滴一滴流到杯子里,哽咽道:“你坐下,我想跟你说一句话——就一句话,可以吗?”

  东方泽的眼圈儿跟着一红,放下杯子,安静地在床前坐下,低头不语。

  秦正近近地凝视着他的脸,控制着声音不要颤抖:“无论老天怎样安排,我能想象今生最大的幸福,就是跟你‘生同衾、死同穴’。答应我,好吗?”

  东方泽的头垂得更低了,半晌方道:“可是……”

  秦正抢道:“不要跟我说‘可是’!你也说过:如果知道我们的时间只有这么多,你还忍心我们分开吗?这世上的事,能由我们决断的太少,周二我们活下来了,但如果没有呢?那就是我们生命的全部,你还要跟我‘可是’吗?”

  东方泽抬起头,两只黑黑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默默看着他却不说话。

  秦正再控制不住,一把搂紧他,伤心地说:“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但是无论福祸,生死我们都应该在一起。我们不要再自作聪明,去扮演上帝的角色,非要把生机留给对方。我们不过是芸芸众生,我们就要愚蠢地生死相依,同归于尽是我们最幸福的结局。经历了这么多,除了老天设下的苦难,我们不要再让彼此伤心了,好吗?”

  东方泽本来一直挺直的背,终于在秦正的怀里不再坚持,而是顺从地由着他搂紧。

  秦正抚摸着他脑后柔顺的短发,轻声说道:“经过这一次,我想到了很多,尤其是我们在一起的时光,当时虽有各种挑战和艰险,回头来看,却发现那时的每时每刻都那么幸福。我不想每次都在它过去了,才懂得这是我们曾拥有过却没抓住的幸福。从现在起,我要跟你一起度过每一天,就象此时此刻你能在我身边,哪怕明天就死了,今生也了无遗憾。”

  东方泽斥道:“别胡说!”

  秦正立时闭嘴。东方泽抬起手,伸到他脑后小心地摩挲着:“那颗弹片在哪里?”

  秦正笑道:“骗你的,你也信?”

  东方泽瞪着他,也不说话。

  秦正一吐舌头:“好象里面是有地方伤到,不过仪器都查不出来,杜寒说应该没有大的妨碍,顶多跟去年你头晕那次一样,可能是有瘀血压迫到那根血管了,慢慢吸收了就好了。”

  东方泽将信将疑,刚要把手收回来,秦正一把按住:“别动!你的手指凉凉的,按在那里感觉好多了,就不痛了。”

  东方泽信以为真,用手指轻轻帮他按摩,小声问:“是这里吗?”

  秦正闭上眼睛享受他手指温柔的抚弄,不管哪里只要他按着就是妥帖无比地幸福,不由从心底里长长吐出一口气道:“啊……就是这里……好舒服……”

  东方泽轻声道:“以后你痛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我帮你按摩,好吗?”

  秦正对上他的眼睛:“你原谅我了?”

  东方泽眼睛亮亮地答:“我就没有怪你啊。”

  秦正急道:“那你还要跟我分手?”

  东方泽狡黠地笑了:“你不是说我没有权利悔约吗?”

  秦正恍然记起自己曾经跟他说过:“按‘可一可二、不可再三再四’的原则,为公平起见,第三、第四次只能由我提出,剥夺你(分手)的权利!”没想到他果然记得的,不由假装气道:“原来你根本没令箭还浑水摸鱼发号施令!”

  东方泽笑道:“你不说我也是骗子吗?这只能说明‘近墨者黑’了。”

  秦正一把将他搂过来用力埋进自己的胸口道:“让你知道骗子的下场!”

  数日来东方泽一直在私下里、在众人面前坚强着,这时被秦正强行搂在怀里,才体会到曾经的那份沉重和疲惫,他不再挣扎,反而伸出手臂揽紧秦正的腰,誓言般低语道:“是,我们的下场。”

  秦正的心里一颤,低声道:“阿泽……”

  东方泽扬起脸,看着他认真地说:“不是说好要同归于尽吗?”

  秦正将泪和着笑吞下,对着他的耳朵说:“好,一言为定。”

  他的心终于放下来,才要安稳地跳动,东方泽的声音从他胸前闷闷地传来:“从现在开始,我们彼此信任不再有秘密——就从你做起。自己交待,都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秦正的笑容僵了一下,毅然道:“好,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 * *

  骑士堡,秦正带东方泽通过上下楼梯来到那个楼层。分开这几天,好不容易两人才有机会单独在一起,秦正很自然地拉着东方泽的手向前走。

  东方泽虽然有些害怕,还是皱眉道:“松手。你不会自己好好走路是不是?”

  秦正只好放手,一边嘟囔道:“这儿又没有外人。”一边自己前面带路。

  东方泽看着他的背影,不经意地笑了,快步跟了上去。

  在那间1255房前,秦正看着东方泽:“不要太震惊——做好准备了吗?”

  东方泽心里打着鼓,还是瞪了他一眼,鼓足勇气推开房门——

  这是一间病房,一位老人认真地打量着东方泽,说:“你终于来了。”声音里慈爱中透着威严。

  这是一位德国老人,身材魁梧、双目威严、颌下胡须花白,静静地坐在那里,只用一双眼睛打量着东方泽。东方泽认出他就是跟蓝博见面的跛足老人,那个蓝博说要介绍给他的“他最敬重的老人”。

  东方泽警觉地问:“你是谁?”

  老人笑了:“你应该叫我亨利叔叔。”

  东方泽吃惊地瞪着他:“就是那个在前线牺牲的叔叔?”

  秦正连忙更正他:“是失踪。”

  老人微笑:“没关系,随便他们怎么报。事实上,我没有死,尽管这对他们来讲是个意外。当时我们和俄罗斯的军队在第三国进行残酷的战争,说是残酷毫不夸张,因为我们这个连队就是去送死的。当时我们1000人进去,活下来的不过11个人,所以绝大多数战友都死在那里。我没有死,是一个俄罗斯军官救了我。他曾经被我俘虏,但是我没有杀他,冒着上军事法庭的危险,我放走了他,因为他向我透露了一个秘密。”

  东方泽轻声问:“什么秘密?”

  老人的眼睛变得伤感起来:“本来我在家族的规划里是经商,我哥哥安德鲁——也就是你的父亲——才是注定要成为政坛领袖的那一个,他从小就被家里寄予厚望。可是,1985年他从中国返德奔丧,飞经苏联领空的时候被击落,这才有了我的中途换道、弃商从戎,我是带着复仇的怒火在战场上与苏联以及后来的俄罗斯军人搏斗。可是,这个俄罗斯军官却告诉我,那架飞机不是他们击落的。那时苏联还没有解体,这个俄罗斯军官曾服务于苏联的情报机构克格勃,当时他们内部也很奇怪为什么美国人要去击落一架西德的战机,因为美国和西德一直是很亲密的北约盟友。只有我们家族的人知道为什么。”

  东方泽眼神如刃:“因为我们家族在主导西德与中国的飞机研发项目,而美国的麦道公司想争夺这个合作机会。”

  老人沉默了一下,象是要平息经年都未能消弥的愤怒,良久才道:“无论商业、政治还是战争,争夺的不过都是利益,不择手段的一方往往更能获得优势,因为它更少顾忌道德上的束缚和灵魂上的罪孽。可是,我们能做什么?去报复控制导弹按钮的军人?杀掉下达发射命令的军官?还是挑战整个贪婪而冷血的美国国家机器?我一个人徘徊在丛林里,百思不得其解,我该去恨谁?我该怎么去做?最后,我只能怨恨战争,怨恨挑起战争的人。”

  秦正同情地说:“所以你回来后就隐藏下来,开始领导黑郁金香,专门挖掘、猎杀纳粹资产?”

  老人点头:“这个时代,杀人已经不是惩恶扬善的有效方式,而是打压恶势力的影响力。所以,我回来后隐居起来,在家族的配合下秘密重启黑郁金香这个组织。但是蓝博不这样认为,他更激进,他要把恶势力的资产为我所用,达到行善的目的。所以,当他大学毕业后开始负责家族业务的时候,他确立UFO策略把纳粹资产逼迫到阳光下为我所用,同时建立兄弟基金会扶持更多力量与我们联盟,从而建立起塞德里茨家族的影响力,并支持他一路进入欧航的董事会,主导军机集团的业务。”

  东方泽的眼神幽暗:“老路易就是你们确定UFO战略后拉进来的第一笔纳粹资产吧?”

  老人察觉到他的态度,平和地说:“是,过去十几年,他的资产都在蓝博的控制之下。”

  东方泽眼神锐利:“你觉得,他毫无觉察?”

  老人并不意外,反而有趣地看着他:“你觉得,他发现了多少?”

  东方泽冷冷地说:“你认为他为什么会制造那封假信?”

  秦正笑了:“原来,你也猜到了?”

  东方泽盯着他:“说得好象你也猜到了似的。那你倒说说看,你又猜到了多少?”

  秦正毫不谦虚地说:“信不信:绝对不比你少。不过你先说,看我们能不能拆解出案件的全貌。”

  东方泽似笑非笑地白了他一眼,解释道:“我们知道老路易因为绝症,制造假蓝信,最后自杀用遗嘱的方式了结纳粹资产的去向。我的疑点在于整件事的起因:他真的只是想处理掉这笔纳粹资产、令他的后代免于遗祸吗?事实证明,乔安娜并未幸免于难。难道老路易这么辛苦运筹,就为了令这笔资产有一个公正的去处?

  我不由想起:从我一开始介入,老路易就一再问我:‘这是蓝博的意见吗?’当时我以为他是尊重我哥是集团负责人。但事情过去这么久,我反复回想却发现:也许这是他在试探,他想知道我哥对于他决定改变与黑郁金香交易方式的反应,因为他已经对我哥与黑郁金香的关系产生了怀疑。

  以老路易的奸诈,他不可能对蓝博出手就搞定黑郁金香全无怀疑,这些年他之所以不敢动手,一方面是惜命从而明哲保身,反正保护费出自这笔寄托在他名下的资产,又不是他自己的钱;同时,他对后手没有绝对的把握,怕万一验证失败,黑郁金香会对他报复。但是,当他得知自己身患绝症之后,他感觉这给了他一个绝佳的借口:既可以置之死地而后生地校验蓝博,同时黑郁金香对于一个将死之人也没办法再加以恫吓。

  而他之所以制造这封假信,就是要验证他的怀疑。如果我哥与黑郁金香有关联,知道他的决定,就会考虑今年的蓝信是否该调整。如果蓝信如期而至,基本可以判定我哥与BT无关。10月1日那天蓝信恰恰没有按时到达,老路易一定以为他的猜测是对的,所以拿出假蓝信来将我哥的军:因为按他的推断,只有真的蓝信人知道这是一封假蓝信,这意味着蓝信的秘密被揭穿了。”

  秦正鼓掌喝彩道:“佩服!虽然我也猜到老路易不是真的想自杀,但是我一直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准备一封假蓝信。听君一席话,醍醐灌顶、豁然开朗啊!”

  东方泽皱眉道:“牵强附会!我可没说,老路易没想自杀。”

  秦正故作惊讶地说:“你都说了,他不是为了处理财产、而是为了验证你哥与黑郁金香之间的关系,他只是用绝症做掩护,那不就是说明他并不想自杀吗?”

  东方泽气道:“你——”一时偏又无法反驳,只好顺水推舟道,“那你倒说说看,你怎么推断他没想自杀?”

  秦正一笑:“如果你是从事件的起因入手,我则是从事件的结局落笔——问题就出在那封遗嘱上。你想:当时我们跟妮哈的谈判陷入僵局,正是这个遗嘱将维基解密适时纳入视线,令美方警觉这可能是我方的后手,才不得不重新回到谈判桌上。你不觉得,从时机到内容,这封遗嘱对我方的配合都过于理想了吗?”

  东方泽眼神一冷:“你是说,这是我哥的手笔?”

  秦正微微一笑:“这个一会儿再说。你记得乔安娜在老路易死后那个星期二来找蓝博,曾说过一句话:‘我没想到他会自杀。’她还说:‘他一向那么倔强,从不向死神低头,他怎么可能绝望?’当时我就有一个直觉:老路易本来就没想要自杀,但他不得不假戏真做,一定是中间出现了转折点——他所意想不到的局面出现,逼迫他不得不自杀收场。”

  东方泽皱眉道:“你以为,什么才是真相?”

  “真相只有真正的蓝信人清楚——”秦正将目光转向老人,“我们猜得对吗?”

  老人欣慰地看着俩人道:“你俩果然不错,一个从起因发问,一个从结果推导,如若联手,当真是珠联璧合。的确,我就是真正的蓝信人。每年的蓝信都由我在乡下的家里准备,由扎克安排发出。所以,蓝博告诉我,你们居然发现了打印机的秘密,我很意外,这个细节太小,说明你们的观察力很敏锐。”

  东方泽撇了下嘴,没说话。

  老人一笑道:“是的,是我派人把那位修理师傅请到家里陪我住一段时间,我不想你们那么早就找到我,因为那时蓝博还没想好让你们了解多少。”

  东方泽一皱眉,秦正一拉他:“不急,先听叔叔讲。”

  东方泽虽然不服,但拗不过他,只得作罢。

  老人看在眼里,微笑着继续道:“10月1日那天蓝博知道你们收到老路易的假信,平时这些信件的投放都是扎克控制的,蓝博并不知道扎克是否投递了真信。但仅凭老路易制造假信这一点,蓝博就断定老路易的企图,所以10月3日那天,他约见了我们这位老伙计,当着老路易的面撕毁了他此前偷偷立下的遗嘱,出示了将被执行的遗嘱——也就是后来公布的那个版本。这个版本一旦公之于众,无论BT还是纳粹的人都不会放过老路易。但以蓝博的势力,老路易根本没法反抗,他最后妥协希望能保全女儿的性命。所以他只有自杀,承担这份遗嘱的全部责任。只是,我们没想到纳粹那边还是对乔安娜下了手,这令蓝博非常生气。”

  东方泽的目光无意地从秦正面上扫过,问老人:“但是,扎克为什么不知道这封假信的事情?”

  老人道:“之前我和扎克都不知道,蓝博让马丁约扎克周二到他办公室就是想告诉我们这一变故,不想他临时出差,扎克遇到了乔安娜,发现真的蓝信居然在她手里,才引出了后面的事情。”

  东方泽声音分外地沉重:“所以,那份遗嘱果然是假的。”是他哥哥造的,只是他说不出口。

  老人遗憾地看着他,坦然道:“是的。当时追查天津案,美方出手炸死了法国代表,我们需要一个第三方来配合披露美方的真实嘴脸,而维基解密就是一个理想选择,所以需要马上把这一点公布出来,令美国不敢再贸然制造爆炸暗杀行动,尽快回到谈判桌上来。”

  蓝博的目的是好的,老路易也是罪恶的。东方泽目光沉郁,良久不语。

  秦正连忙转移话题道:“所以,一直暗中支持维基解密的德国兄弟基金会就是你?”

  老人一笑:“对,是我们家族成立的兄弟基金会。我们一直希望建立一些非政府主导的民间机构,是因为我们发现,很多政府最后都成为某些利益的代言人,反而变成更大的邪恶势力。我们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来约束这些贪婪的人类豺狼,也许只能寄希望于维基解密这样的组织,告诉他们‘人在做、天在看’,让那些人多少有所忌惮。”

  秦正向东方泽解释道:“我已经将天津案及巴黎袭击的证据,通过亨利叔叔转给维基解密,如果美方敢轻举妄动,这些证据就会被公之于众。”

  东方泽一声冷笑:“当年发动海湾战斗的所谓证据已经在联合国大会被当面揭穿,但是美国人有一丝一毫的愧疚吗?只要没人能挑战美国作为世界超级军事强国地位,他们对自己造成的杀戮和罪孽有一丝一毫道德上的负罪感吗?”

  老人伤感地看向东方泽:“所以,蓝博一直梦想着复兴德国的军事强国时代,他希望象安德鲁那样成为一个军事领袖,成为一个民族英雄。但是,之前他几乎放弃这一梦想。还好,你回来了,他才能从容地去做这一切,不然他始终不能放手一博。当然,还有你,”他将目光转向秦正,“你让他可以放心地托付这个黑郁金香组织。蓝博在去中国之前特意约我谈关于黑郁金香以后的安排,我就是那时知道你会成为黑郁金香新的首领。”

  秦正轻声道:“去中国之前,他就已经决定了?”

  老人点点头:“他对你非常满意,无论你对阿泽的理解和照顾,还是你的头脑和能力,都让他确定你是最理想的人选,这是为什么他在中国会将这块表送给你。”

  秦正低下头,轻轻抚摸着朗格表清澈而坚硬的镜面。

  东方泽惊道:“可是,我哥也给Vivian一块手表啊!”

  老人宽容地笑了:“那块是凯西买的,款式很新颖时尚,Vivian应该会喜欢。但这块,却是上世纪初订制的,很少有人认得,我们家族一共只有两块。”

  说着,他将衣袖拉起,露出腕间一块款式与秦正那块一模一样的朗格表,不同的是秦正的是黑色镜面,而老人的是白色的。

  两块表靠在一起,象平行时空里的并行世界,只不过一黑一白。

  东方泽出神地盯着那两块表,老人递过一枚放大镜。东方泽看到:黑色的表壳上有大写的字母B,白色的表壳上有大写的字母T,是古老的花体字,炫丽而奔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