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泽意外地问：“就是说, 成功了？”
老路易看了他一眼，说：“的确，尽管他没有说明具体原因, 我知道，虽然蓝博出道不久，但你们家族还有军中势力。所以, 要么是他借助军中势力帮我挡掉了，要么就是他代我从合资公司的费用中走掉了，我乐见其成, 并没有追问。
但第二年的同一时间, BT的信又如期而至。我交给蓝博，他出面处理, 反馈同样是不用我支付任何费用。之后, 年年如此。我每年借助他免去这层烦恼，但我从来不知道, 他为此付出了多少代价。
所以, 今年我听说他几次遇险，我内心很不安。我不知道这是否有内在的关联, 但我感觉自己在这件事上有可能为他引来了麻烦。所以我决定，从今年开始，我同意支持BT要求的金额, 不再由UFO出面处理这件事。
这就是前因后果，你还有什么问题？”
东方泽道：“谢谢您。您这儿还有此前BT寄给您的信函吗？”
路易道：“每次，我会影印一份给蓝博做参考，但原件我都保留着。如果你需要, 我可以拿给你。”
东方泽点头：“我可以把原件借用几天吗？”
路易的一双老眼锐利地注视着他：“除非, 你告诉我, 你要它们何用？”
东方泽坚定地说：“保护你的家族，和我们共同的资产。”
路易沉默了半晌：“好，你等我一下。”起身离去。
* * *
回到办公室后，秦正躺在沙发上，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纸郁金香，正是昨天东方泽丢在他桌子上的那只。他下意识地摆弄着，目光飘起，想起昨天的一幕：东方泽用手指擦着花边上的一处。
他翻转纸花察看，被擦得有些发亮的那片花瓣上沾有一滴墨迹。这些花都是秦正在开会、讨论事情或者等东方泽的时候随手折的，往往手边有什么纸就用什么纸，这张纸上有这么一处黑色笔迹，原也没什么奇怪，被东方泽注意到也没什么特别，毕竟东方泽是一个有轻微洁癖的人。
但是……
秦正的眼前又现出东方泽的手指在纸上反复擦过的一幕，似不着意，但手指在那一点上擦过八次……
秦正盯着眼前这滴墨迹，感觉有些东西在思绪中涌动却不明朗，就翻身坐起，拿支笔在笔迹上无意识地点画着，那墨迹渐渐浓重、一点点晕开，整个花瓣被涂成了黑色，接着，整枝花被涂成了黑色——眼前是一朵泛着墨香的黑郁金香。
他跳下沙发，打电话给陈立：“帮我调查路易。路易·冯·施陶分贝格，要快。另外，马上去查BM公司调查蓝鸟时拿到的那个法国租车人的信息，要做最详尽的背景调查，马上。”
这时，东方泽的电话打进来，秦正忙把陈立的线掐断：“领导，有何指示？”
东方泽咳了一下，道：“我这边走不开，中午不回公司了。”
秦正不由追问了一句：“你在哪儿？”
东方泽道：“客户这边。”就挂断了电话。
* * *
东方泽的面前，放着一叠淡蓝色的信封，信纸都是考究的暗纹信笺，字体居然是机打的印刷体英文，签名处却用炫丽的花体签着Black Tulip（黑郁金香），尤其开头的首字母B，以三个连贯的、从小到大的圆起笔，华美而精致，完全是来自莎士比亚时代的味道。
东方泽仔细观察纸的材质，老路易又道：“纸是市场上环保再生材料的书写纸，上面的暗纹是再加工压上去的，一般念旧的老贵族才会用这种方式，德国有一些小型的作坊会承接这种生意，但因为小并且不正规，很难查到。并且我相信，敢给他制作这种信纸的人，一定会替他保密的。”
东方泽将信纸放在鼻尖前轻嗅。
老路易微笑：“奇怪吧？居然有种淡淡的香水味，是森林型香味中混合郁金香的花香调制的，我特意去查过，不是目前市场上可以买到的品牌商的产品，应该是定制的。”
东方泽皱着眉头仔细看签名，对比前后几年的不同版本。
老路易像是看透他的心思，说道：“签名笔迹是同一个人的，这是唯一重要的线索，这种笔迹就象他的身份标识，只要看过，一定不会忘记，一眼就可以识别，你可以去问问蓝博看，他应该明白。”
东方泽无言地看了看他，掏出手机，将信、尤其是签名，拍了不同角度的几张相片。
* * *
秦正独自来到办公楼旁边的咖啡厅想快速解决午餐，正赶上吃饭时间，咖啡厅里座无虚席，秦正决定买份三明治回公司吃。突然手机响起，难道是东方泽临时改变主意回来陪自己吃吗？秦正惊喜地接通，却失望地听到：“在你身后——三点钟方向。”
秦正回头，詹妮弗坐在窗边对他微笑，黑黑的大眼睛向旁边的空位置眨了眨，当真是风情万种。
秦正一笑，快步走过去坐下：“谢谢，帮忙占位，让我立时有了大学食堂的感觉。”话一出口，他不由想到：什么时候带东方泽去大学食堂吃饭？一定可以好好捉弄他。
詹妮弗饶有趣味的注视着他：“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了吗？”
秦正忙收起嘴角的笑意，夸张地说：“有美女共餐，幸何如之。”
詹妮弗眼神明显不信，却不深究，只是一笑。
秦正倒有些兴趣了：“你在这里等我吗？”
詹妮弗有些敏感地问：“为什么这样问？”
秦正笑道：“早上我邀请你喝咖啡的，本来还想：当时没有说好时间，总不能一整天坐在这里等你吧？中午来碰碰运气，没想到就碰到了你。所以，幸何如之。”
詹妮弗面容沉静：“我每天都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吃午餐。所以，不必误会我在这里是为了等你。”
秦正道：“你太犀利了，就不能让仰慕你的男士有一点小小的虚荣心吗？”
詹妮弗看了他一眼，低头吃饭：“客气了，你不需要。”
秦正眯着眼睛道：“你跟一般的美女还真不一样。”
詹妮弗妩媚地一笑：“这是一种赞美吗？”
秦正倾身向前：“不，表达兴趣。”
他的身形离詹妮弗的脸很近，黑黑的脸上带着帅气的微笑，就那么近近地盯着詹妮弗那双轮廓鲜明、清澈明亮的大眼睛，甚至可以看到瞳仁里的自己……
詹妮弗有些意外，却不慌乱，也不避开，笔直地回视着他道：“只是兴趣，所以你不必这样靠近我。周围可能有公司同事，你应该不希望他们误解，毕竟您的身份显赫。”
秦正一笑，向后靠在椅背上：“你不怕他们误解？我不知道，印度女孩子这么开放。”
詹妮弗妩媚地笑道：“我们有信仰，所以不怕被误解。”
秦正道：“原来信仰可以这样使用，我还是头一次听到。不过，我很好奇，你在这个公司里具体做什么工作？”
詹妮弗饶有兴趣地答：“你猜呢？”
秦正竖起手指，轻点着她道：“你是美国出生、欧洲工作的印度裔，毕业于麻省理工学院，在欧航军机集团工作四年左右，目前在工程院研发中心作项目助理。在这里四年却一直没能很好融入慕尼黑这个城市，与交往多年的男友在半年前结束关系，目前单身，并且没有定居于此的打算。”
詹妮弗的眼神象猫一样地闪了一下，装作好奇的样子问：“这些真是你猜出来的？”
秦正不无炫耀地说：“你的英语发音是很地道的美式发音，应该出生并成长于美国；军机集团在过去四年一直在加大研发人员的招聘，尤其从美国高等学府，所以你有可能是从美国学院校招来的；你的风格显示你应该是理工科专业，从你的谈吐可见你接受的是精英式教育，源于技术专长的自信从而习惯目无一切，所以你应该是从麻省理工学院毕业；
你的年纪在26岁左右，应该大学毕业四年，所以你在军机集团工作四年左右；麻省最优势的专业是计算机，尤其是软件专业，最近军机集团在专项评估软件研发能力，由工程院研发中心负责，你送重要报告给副总裁，证明你应该在研发中心工作；
你非常懂得用职业装来衬托这么美好的身材，而不象一般的程序员或者工程师那样着休闲装甚至工装，证明你已不再介入实际的技术工作，而你的资历表明你还没有达到需要着职业装的管理岗位，所以你应该是项目助理的角色；
吃饭、喝咖啡这种典型的交际场景，你都是孤身一人，说明你没多少朋友；这里的职业女性要么盘上长发，要么是技术型的短发，你的头发这样自由飘洒、散发不羁的女性魅力，证明你对这个公司的氛围格格不入，没有归属感，可能会离开；每一次遇到你，你都来去匆匆，说明你对身边的事物毫不在意，也就是，你对这个城市并没有一见倾心，即便现在不走，将来离开也不会太眷恋，说明你从来没有融入这里的生活。”
詹妮弗并不掩饰自己的震惊，问：“为什么说我刚刚结束了一段关系？”
秦正道：“你很美，很享受自身充满女性魅力的诱惑产生的效果，但并不在意其它人的赞美眼光，这说明你曾经有一个情人给予你长期、稳定而亲密的情感关系，你在心理上并不饥渴；但你对周围的男性很冷淡，由不需要到淡然排斥，应该是你现在的两性关系比较负面，或者以你不希望的方式中止了，你仍然在伤感中，并因此迁怒其它男性，所以这段关系结束的时间还不够久——久到让你坦然开始新的生活。”
詹妮弗的眼神中有一种谜一样的魅惑：“再补充一点，我就相信你是福尔摩斯再世：何以见得我现在是单身？”
秦正一笑：“不然，我应该不会这么容易吸引到你的注意，不要说是因为我的魅力太强，我会骄傲的。”
詹妮弗终于对他真诚地微笑：“你的魅力的确很强，只是我比你想象得更孤傲——放心，我没有爱上你。”
秦正吹了声口哨：“我应该释然呢，还是失望呢？”
詹妮弗道：“我们应该不会再见面了。我已经辞职了，这周四是我的最后工作日，之后我会离开这座城市。”
秦正有些意外，戏剧化地说：“我还期待着我们的不断偶遇，你真的就这样一走了之吗？”
詹妮弗玩味地一笑：“别让我信以为真，你就后患无穷了。一直在谈我，这不公平，现在来说说你吧？”
秦正点头：“公平！我来德国拓展业务，顺便在军机集团作蓝博的助理。我对这里还不是很熟悉，本来以为你可以一尽地主之谊。”
詹妮弗有些好奇地问：“你是顺便在军机集团工作？”
秦正明白，“顺便”还能作到总裁助理这样高的职位，的确不太正常，只好说：“我只是帮蓝博推进一个项目，所以严格来讲，我不能算是军机集团的正式员工。只能说，蓝博慧眼识人，发现我的过人之处，觉得我最适合帮助他完成这个项目，我就勉为其难吧。”
詹妮弗有些难以置信，还是说笑道：“好吧，你确实有过人之处，就是适合侦探推理，不要告诉我蓝博让你来作侦探的。”
秦正得意地吹牛道：“还真别不信，如果是的话，你可以透露下一步的打算吗？毕竟，我希望更多这样与美女共餐的机会。”
詹妮弗摇头笑道：“不是我不信，军机集团虽然从事军火贸易，但是我们与FBI或者军情六处完全不在一个世界。我相信如果不是你在误导我，就一定是你误解蓝博了。”
她笑的样子，既有成熟女性的温柔，又有孩子一般的纯真，还真是让人无法拒绝。
秦正盯着她道：“如果不是骗你，有什么回报？”
詹妮弗看着他认真的表情，有些吃惊地问：“那么，是真的吗？你到底在做什么？”
秦正道：“真想跟你详细分享，只是这里恐怕不方便，约个安静的时间吧。”
詹妮弗四下看了看，道：“好，电话再约吧。我该回去上班了。”
两人出来，并肩往回走。将到楼门前时，一辆黑色奔弛快速驶进车道，嘎然停在楼门。秦正本能地一把将詹妮弗推进旁边的商店门里。车门开处，东方泽挺拔的身姿闪现，快步走进大楼。
秦正悄悄松了口气，才发现詹妮弗被他情急之下推到墙上紧紧地挤在胸前，两人的脸几乎正对着，眼睛到眼睛的距离不过一指，呼吸相闻，甚至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心跳……
秦正忙放开她，特意站开一点，绅士地解释道：“抱歉，那辆车速度太快，有点担心你……”
詹妮弗盯着他，眼神里不知是调笑、还是奚落：“你也会害羞吗？”
* * *
东方泽回到办公楼，直接去秦正的办公室，今天的发现太重要，他要马上同秦正讨论。
昨晚，秦正的话打动了他。之所以迟迟不动手，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他在德国无兵可用，身边全部是蓝博的人，就算他想调查蓝博的计划或者BT组织，都没人可以帮他。而秦正不同，至少他有陈立以及国内孔雀部署可用。虽然，他曾担心蓝博某些不能见光的业务会对秦正有不好的影响，甚至担心这些可能把秦正已收敛的危险性再给激发出来。但现在蓝博处境的危险，已不容他再犹豫，毕竟对于秦正他还有信心可以施加影响，而哥哥的安危是他不能冒险的。所以，与秦正达成共识后，今天一早他就去找路易追问BT线索。回来后，他打算跟秦正一起讨论。
出乎意料，办公室里没有人。难道是外出吃饭还没有回来？
东方泽在办公室里转了转，眼睛不由被办公桌吸引：办公桌上放着一只纸折的黑色郁金香。
* * *
秦正回自己的办公室放下风衣，就急匆匆来东方泽的办公室：“领导，你可回来了。吃过饭了吗？”
东方泽从电脑上抬起目光，淡然道：“是。”
秦正倚坐在他的桌子上：“你上午去见那个老路易了？”
东方泽敏感地问：“你怎么知道？”
秦正一呶嘴：“那个罗伯特告诉我的。你一个人去，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要问那个老头？”
东方泽反问道：“你觉得能有什么事？”
秦正觉得他好象有点不对劲儿，却说不上来，试探道：“要我猜啊？”
东方泽白了他一眼：“不然呢？”
秦正只好说：“你上周刚见过他，昨天我跟你讨论之后，你今天一早就去约他并且没带罗伯特，说明：他与你家的业务一定有问题，你上次就觉察到不正常，所以今天单独见他一问究竟。我想，这多半跟你哥正在进行的计划有关，或者与你哥受到的威胁有关。领导，我猜得靠谱吗？”
东方泽不经意地笑了一下，板着脸道：“胡说八道！我去是跟他讨论下一步投资的方向。”
东方泽看出秦正有些失望，故意问道：“你呢？上午在干嘛？”
秦正应答机一样立即回答：“很忙啊！特别忙……”
东方泽探身到他口袋里去掏手机，秦正想闪避，只来得及动了半下身子，东方泽脸儿一沉，坐下瞪着他不说话。
秦正连忙把手机掏出来双手奉上，嘴里一个劲地解释：“领导想检察，说一声就成了，我不是怕你闪着腰吗？”
东方泽不理他，查过短信，查通话纪录，最后呼入的是詹妮弗。东方泽抬起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秦正。
秦正慌忙解释道：“不是，我去吃午餐，没有位置，她刚好在那里，旁边有位置……”
东方泽淡然道：“所以，你们一起吃的午餐？”
秦正本来还心底无私气自刚来着，现在汗都快出来了，忙道：“不，这次不是约好的……”
东方泽点头：“下次约好了？”
秦正觉得自己的心脏病都快要犯了，决定一次性把关键点解释清楚：“领导，我和这位女士根本不熟，只是在你的办公室门外见过一面、交换一下电话号已而……”他及时收口。
一想到他那天在门外不知道骗了多少女职员的电话，东方泽眼神凶悍地瞪了他一眼。秦正明白，自己好死不死刚刚又捅了另一个更大的篓子。
* * *
由于家里中餐厨师到位，再加上西餐厨师帮手，晚上的家宴超级丰盛，当真是中西合璧、五味俱全。凯西好不得意地向大家一再推荐，一向彬彬有礼的东方泽倒是很捧场，每样菜式都尝过，还逐一点评给厨师提出建议，尤其那几道荤菜吃了好多，让凯西好不开心。
但一向活跃有余的秦正今晚却出奇地沉默，一直闷头只吃面前摆着的蔬菜色拉，凯西示意佣人把盘子调换一下，秦正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东方泽一眼——东方泽面无表情，秦正超低势态地把色拉盘移回来，小声说：“我今天只吃蔬菜。”
凯西奇道：“你喜欢吃色拉？”平时，他都是无肉不欢的主。
秦正还没回答，东方泽一边夹起一块肥而不腻的烧鹅，一边代他答：“他以后只吃素。”
秦正张大了嘴巴，然后伤心地合上，低声说：“是的，我以后要作与人民无害的素食主义者。”
小陆嘴角带笑、翻眼看天，毫无诚意地叹息摇头，做足势态后，立刻开足马力一快朵颐。陈立貌似平静、心有不忍，最后还是果断夹回了一大筷水煮牛肉。
秦正无奈地看着一众畅快淋漓的吃相，突然感觉这顿饭好漫长啊。
夜里，秦正提前一刻到东方泽的卧室送牛奶。东方泽坐在床上看书，对他理也不理。
秦正讪讪地说：“这么晚还用功呢？小心把大脑饿瘦了，喝杯热牛奶，早点睡吧。不然你哥哥、嫂嫂、小陆、陈立、里里外外的人都会心痛的。”
东方泽接过牛奶却不喝，问他：“饿了？”
秦正摇头，没言语。
东方泽故意挖苦道：“你不是吃了挺多菜吗？”
秦正只用眼悲愤地看着他：你还要怎样？
东方泽挑着眉头气他道：“蔬菜不是菜啊？吃了白吃是吗？”
秦正终于发作道：“我又不是兔子，光吃草能饱吗？”
东方泽将眼里的得意稍微收敛一点，问：“你去倒牛奶的时候，食肉动物的本色没有原形毕露？”
秦正委屈地说：“你要是说我只是今晚吃蔬菜，我就去搜罗了；可你说我要作素食主义者，要是吃肉再被他们撞见，不是揭穿你吗？让你多没面子。”
东方泽看向他的眼神不由柔和下来，掀开被子下床。
秦正吓一跳：“你干嘛？”
东方泽道：“我有点饿，你陪我一起再去吃点吧，今晚几道菜味道不错。”
厨房里，东方泽拣了几样秦正喜欢的菜帮他热了，秦正大口大口地吃着烧鹅，一边口齿不清地说：“不用太热，不然只能看着却吃不进口，得多捉急！”看到东方泽端上来的水煮牛肉，忙着要吃，左手抓着烧鹅、右手夹着松鼠鱼，根本闲不出来。
东方泽皱眉道：“你能有点儿吃相不能？”
秦正抱怨道：“反正这儿只有你，我都快饿死了，你就让我吃痛快一回不行吗？”一看手边，都是叉子、勺子，只有东方泽手里有筷子，他张开大嘴：“喂我一口，陈立吃的时候都馋死我了！”
东方泽看四下没人，就夹了一筷子，特意吹凉了一些，隔着桌子喂到秦正嘴里。秦正闭着眼睛大嚼，吃得无比满足的样子。
东方泽忍不住笑道：“真有那么好吃？还是你太馋了吧。”
秦正咽下，才道：“真的好好吃啊！你也尝尝。”
东方泽皱着眉头笑：“算了吧，我没你那么饥不择食。”
秦正叫起来：“真的很好吃！再说，你不吃，我一个人吃，倒象下人跑厨房里偷食似的，就算我给你家当长工，你都不能屈尊陪我吃口饭吗？东方少爷。”
东方泽白了他一眼：“我刷过牙了，再说，这么晚吃东西胃里不容易消化，你还是自己享受吧。”那意思：再挑挑拣拣，就没得吃了。
秦正只好道：“成成成。那你再夹一口给我，这个味太痛快了！”
东方泽只好又夹了一筷子，隔着桌子递过去，秦正伸长了脖子够得好吃力：“少爷，你能坐这边来吗？滴这一路不嫌累吗？”
东方泽只好坐到他边上，秦正一口吃了，又道：“汤汤汤！”
东方泽瞪着他——他举起被烧鹅和鱼占住的双手，东方泽气道：“你八把叉是吗？你就是十把叉，不还是一张口吗？你能不能……”
秦正求道：“就一口，回头再训我成吗？”
东方泽只好拿勺盛了汤小心地递到他嘴边，秦正凑近了，似乎嫌烫，小口气儿吹着。
东方泽只能端着，不信地说：“有这么烫吗？”
秦正噘着嘴道：“你自己尝尝。”
东方泽端回嘴边，低下眉眼小心地品了一口，那小心、乖顺的样子戳得秦正心头一跳，转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东方泽一惊怔住，秦正也怔住——凯西站在门口，正看到这一幕。
象干坏事被家长逮到的中学生，东方泽脸当时就红了，连脖子都红透了。秦正紧张地看看东方泽，又看看凯西，不知道该不该说点什么，也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凯西微笑着看着两人，突然说了句英文：“What’s going on ”（什么情况？）
东方泽前所未有的窘迫，说了声“我去睡了”，起身飞也似的逃掉了。
秦正担心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又不好马上追过去，只能尴尬地对着凯西傻笑。
凯西微笑道：“两位绅士，不会我的问题没人回答吧？”
秦正挠了挠后脑勺，果断抬头道：“凯西，我在追求阿泽，你可以帮我吗？”
凯西象个姐姐一样打趣道：“你从中国追到德国来，还没追到吗？”
秦正脸带羞涩地垂下头：“我的确一直在努力，但革命尚未成功。”
凯西笑了，亲切地问：“加油噢！要我怎么帮你？”
秦正真诚地说：“阿泽这边我会加油，你能在蓝博面前帮我美言几句吗？”
* * *
东方泽在卧室里真是坐立不安。他从来没有面对过这种情形，上次秦正问他要不要公开关系被他直接否决了，一方面考虑蓝博这边事情千头万绪还没搞定不想添乱，另一方面他无法想象如果家人都知道了，他该怎么面对大家？一想到这里，他就紧张、甚至羞涩，简直手足无措。尽管他知道一定会有那么一天，但是他情愿象鸵鸟一样，宁愿看不到、宁愿现在不要面对就好。
可是，刚刚那一幕，他该如何跟凯西解释？他该如何面对凯西？这比他处理过的任何一次竞标、策划的任何一个方案都难得多，他简直无从下手，他觉得自己都要不会思考了……
手机响起，是秦正。他立刻接通，发泄道：“你还敢打电话！”
秦正的声音怯怯地传来：“我能过去吗？”
东方泽喝道：“你敢！”
秦正道：“所以只有打电话喽。你放心，凯西已经搞定了，安心睡觉吧。”
东方泽心中一喜，忙问：“你怎么……跟她说的？”
秦正迟疑了一下，说：“其实，她早就知道了。你是不是跟你哥说过？”
东方泽愣住。
秦正继续道：“她还问我，为什么还不公开？害得大家只能装作看不出来，有时候都替我俩着急。”
东方泽跌坐床上，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里跳个不停，只是说不出话来。
秦正继续道：“我只好跟她说：因为一开始没有说，后来再说总得有个由头，我们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当家的，我这么解释，正确吗？”
东方泽含含糊糊地“唔”了一声。
秦正继续说道：“凯西倒是挺能理解的，她说年青人谈恋爱有时候会不好意思，她可以理解，既然大家都知道了，也不必找机会特正式地宣布，让我俩不用刻意遮掩就好。她，还祝福我们俩呢，原话就不跟你说了。总之，你放心，好好睡吧。”
东方泽仰躺到床上，大睁着双眼盯着天花板，脑内一片空白。本来，那般紧张、羞涩甚至有些尴尬的处境，在秦正一番汇报后，竟变得如此简单、轻松、而且自然？他实在想像不出，这一变化是怎么发生的。
只是，想到他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很自然的样子，这个问题就算解决了，他简直……难以置信地……喜悦！
直到此时，他的脸上才浮现出微笑，带着些羞涩、带着些憧憬，那么，家人都知道了他们的关系，所以，在家人面前，他们是在恋爱吗？
他翻了个身，将脸贴到雪白的被单上，脸，好烫……
早上，东方泽跑完步，冲洗、更衣，下楼用早餐。凯西微笑着向他问好，小陆用眼睛跟他打招呼，陈立帮他拉开椅子，甚至那个胖厨师也用平常一样严谨的德国笑容跟他说话，并小心地递过滚热的咖啡……
果然，一切跟从前并没有什么两样。
东方泽放下半颗心，开始喝咖啡。
秦正跳跃着进来，欢快地跟每个人问好，最后好不自然地坐在他旁边，亲切地问了声“早上好”，埋头吃面包。
东方泽放下另外半颗心，开始他的早餐。
小陆对东方泽说：“昨晚夜里彼得给我电话，提醒今天国防部会来人商谈阿尔法项目的一些细节，提醒你早点到。”
这样的话题东方泽实在是太喜欢了，马上道：“好，我们马上出发，八点半就可以到公司，来得及提前过一下准备资料。”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跟凯西打招呼，一边催秦正“快走”。
秦正大口嚼着面包，叫道：“这个彼得怎么回事？这个会议重要的话，就应该提前通知，最后一分钟才说是什么规矩？哎，领导，这不是你一向教导我们的吗？怎么到这儿就放低标准了？”
东方泽皱眉道：“你走不走？不然我先走，你自己过去吧。”说完向外就走。
秦正一把拉倒旁边的椅子，正挡在东方泽的腿前，东方泽猝不及防，差点没绊个跟头。他狠狠地瞪了秦正一眼：你怎么能当众这样——
然后他发现：所有人都带着“毫不意外、早有预料、原该如此、请继续”的搞笑表情看着他们俩……
他赶紧匆匆逃掉了。
秦正得意地向大家眨眨眼、挥挥手，抓起一块面包，紧步跟上。
* * *
小陆走进东方泽的办公室：“你找我？”
东方泽点头，示意他关上房门，看着他在面前坐下，却一言不发，只是盯着他。
小陆感觉到他的严肃：“有什么任务？”
东方泽沉默地注视着他，目光里看不出一丝情绪。
小陆敏感地坐直，不再发问。
东方泽盯着他的眼睛，问：“我可以相信你吗？”
小陆意外地看着他，吸了口气，问：“需要我做什么？”
东方泽道：“这件事，关系到我哥哥的生死，答应我：除非秦正以命相逼，不要告诉他。”
小陆敏锐而桀骜的眼神里飘过一丝温柔，爽快地说：“我答应你。”
东方泽从抽屉里取出一打蓝色信封，放到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