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惶惶。

  摔砸声响起,慧娘心里一跳,讪讪出声,“督主,您瞧,咱们也是敞开门做生意,您这么一通打砸,惊了客人,往后的生意,可不好做啊。”

  “后院还安置着一堆姑娘们,要被粗手粗脚的莽夫撞见,可不得羞愤欲死。”

  楼上楼下的人全被赶到了一起,这么一番对峙搜寻的功夫,该跑的早跑了。双眼在人群堆里逡巡,目光微顿,还真瞧见了几个熟悉的身影,正是京城有名的纨绔子弟。

  感觉到落在身上的目光,畏之如虎的纨绔子们哆嗦着肩膀,往人群里缩了缩,心里暗暗叫苦,怎的听个曲喝个茶,还能如此倒霉碰上这尊杀神。

  纨绔子,沈言双眼微动,一副画面挤进脑海,风月楼,季山河。骨节轻敲膝头,为跟踪告密的副将,假扮女子混入花楼,结果被宿醉的纨绔子强上,还被掳去府中当个一段时日金丝雀,日夜操劳。

  这般理由,如此进展。

  想到这,他心里不由古怪,那册子,作画之人当真不是对季山河恨之入骨?

  青衫男子端坐于堂,孔武有力的内监力夫侍其左右,越发衬得他清瘦纤弱,然而,在场之人无一敢轻视他,威名赫赫,执掌大权。闫闪廷

  纵然近些年来深居简出,众人仍未忘记那年宫廷之变,东厂血染京城的壮举,越发不敢发出一丝声音,生怕一声令下,就血溅当场。

  不知眼前的提督心中所想,自知花楼经不起查,双眼不由掠过张灯结彩的大柱,垂眼,试图劝说眼前人高抬贵手,借着袖子的遮挡,慧娘凑到男人跟前,巴结媚上,“当然,若是督主亲临……”

  强塞过去一锭成色极好的小金条。然而,还没碰到男人的手,就被斜伸出来的手给拍掉了,“也不看看什么成色,督主还缺这点货色。”

  风风火火的身影掠过。

  “哒。”金灿灿的金子落在地上,发出轻响。

  感觉到周遭打量嘲笑的目光,脸上的谄笑一僵,仿若一个响亮的巴掌拍在脸上,慧娘何曾受过这般委屈,但是,为了大汗的伟业,她硬生生忍了。眼底划过一丝狠色。

  待八旗铁蹄踏破中原,定要让这些走狗阉奴不得好死!

  “是是,都是奴家……”

  压根没有理会女子斡旋之言,陈赦低头,脸色难看,低声道,“督主,我……”

  “回去再说。”

  没有错过在场人的神色,混杂在人群中,有几个有明显外族特征的走商,这里的管事,沈言分了一个眼神过去,五官平和,没有明显异域风情,行走动作间却是泄露了端倪。

  沈言沉吟,“所有人,通通带走。”

  慧娘猛地抬头。转眼,看向人群中的几人,目光微闪。

  “冤枉啊。”

  “大人饶命。”

  此起彼伏的讨饶喊冤声响起。

  “督主?”陈赦懵然,这,这里头也有好几百号人,就这样,说捕就捕了?他们甚至还没有手令。

  这到底查的哪个案子?

  不是他们自发探查贩粮通敌一案的幕后主使?要暗中行事?

  风月楼的背后靠山可是圣上的皇叔,老王爷,与先帝情同手足,在皇室中,地位颇高。得罪了他,便是圣上想护,也少不得一通责罚。

  一片喧闹声中,男人站了起来。哭喊声一滞,复又哭喊的更加大声起来,情真意切,闻者伤心。

  然而,不管是群龙无首的缇骑,还是东厂鹰犬番役都习以为常,不为所动,番子听令,呈合围之势,将中间瑟瑟发抖的羔羊们看紧了。

  时刻紧盯阉狗动作的慧娘心里一紧,却见对方目标明确,向那三人合抱的柱子走去。眼神一厉,垂在袖间的手微动。

  混在人群中的突厥人突然暴起,砍向最近的人,“噗嗤。”弯刀挥砍,血色氤氲。

  “救命啊!”人群一阵骚动。求生本能驱使,众人连滚带爬地往外逃。惊惧之下,爆发出的强大力量,竟冲破了番役的拦截。

  仗势欺人的番役哪里见过这般动静,拿着刀的手不住颤抖,下意识大喊,“通通不许动,谁再敢动,格杀勿论!”

  极快地反应过来,陈赦暗骂一声。骤然拔刀,迎了上去。粗通拳脚的四大内侍亦悍然出手。

  然而,被凶狼驱使的羔羊哪还有理智可言,面容惊惧扭曲,死死盯着大敞的门口,竭力向生的方向奔跑,我不想死啊。

  不期然被人群冲散,无法靠近,陈赦气急,“你们……”

  余光瞧见吓得呆傻的番役们,大喊出声,“蠢货,赶紧拦住他们啊!”

  听到这声,惊惧的百姓跑的更快了,拼命推搡着挡路的人。

  混乱中,被携裹前进的人群不甚摔倒在地,后来的人不管不顾,踩踏其上,哀嚎混乱,自幼锦衣玉食的纨绔子弟们,哪里见过这种动静,双腿发软,冷汗津津,心里一阵绝望。

  “跪下。”

  嘈杂声中,阴冷的声音穿透了耳廓。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膝盖一软,竟就跪了下来,呼啦啦几百号人不约而同地跪倒在地。

  险些被推搡着摔倒的纨绔子们,慢了半拍,亦跪倒在地,身形一矮。

  追砍、混在人群中的突厥人反应一滞。

  “铮。”破空声响起。

  寒芒一闪。

  头颅飞起。鲜血喷溅。

  回转的大刀仿割草收麦的镰刀,猛地扎进了三人合抱的柱子里。

  一室安静。

  猛地被兜头溅了一脸血,一身绫罗绸缎的纨绔子呆傻在地,眼睛愣愣地追逐着寒芒的踪迹。

  骨节分明的手握住刀柄,男人的动作很稳,没有一丝颠簸,几近透明的肤色,青色脉络微突,若隐若现。

  “嘚。”一声轻响。像砸在了众人心里。

  心里一颤。

  “哒哒哒。”没被堵住的菽米顺着破口哗哗而下。

  没了脑袋的尸体轰然倒塌。

  青衫独立的男子淡然收刀,细长的双眼微垂,面白如玉,天生上扬的嘴唇似笑非笑,“东厂,从不滥杀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