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过去,贺炤仍旧没有苏醒的迹象。

  乔曦守在他身边,已经把新的香囊做好了,手里另外捏着一枚尚未雕琢完成的红玉簪。

  红玉簪是从贺炤的怀里找到的。乔曦认出来这是他从前说过要送给自己的那块玉石。

  乔曦把香囊和玉簪放在一块儿,伸出手去与贺炤紧紧相牵。

  他垂首下去,额头抵住贺炤微凉的掌心,喃喃道:“为什么你还不醒来。”

  门口,东方谕提着食盒,悄声走进来。

  妄为道长把乔曦献祭鲜血救贺炤的事情告诉了东方谕。知晓此事后,东方谕很惊讶,随后便感到惭愧,开始心疼起乔曦。

  好在法术进展到一多半的时候,妄为道长就感知到贺炤的生机变得平稳,适时停了下来,并未真的用掉乔曦一半的血。

  但到底还是消耗了不少气血,乔曦又有孕在身,难免亏空。

  东方谕便问妄为道长求了补血安胎的方子,每天亲自煎了,给乔曦送来。

  走近后,东方谕见到躺在床上毫无生机的贺炤,鼻尖酸涩起来。

  从前他总是狠心把贺炤推开,可临到这种生死时刻,东方谕才惊觉,若是贺炤就这样去了,那他们之间当真再也无法挽回了。

  只要人活着,总有解开误会、重归于好的希望。

  可若是人没了,便万事休矣,再想说什么、想弥补什么,都无可奈何。

  自己活了大半辈子,却连这点道理都不懂,一次又一次地推开贺炤,他该有多伤心啊?

  东方谕拿出食盒中的药膳,端到乔曦的身边:“小曦,该用膳了。”

  “我请教了厨子和妄为道长,把补血安胎的药做成了膳食,会好入口一些,吃点吧。”

  乔曦转过头来,对东方谕扯出个勉强的微笑:“先生放在那里吧,我待会儿就吃。”

  “放着你又要忘记,等想起来时,已经凉透了。”东方谕不太赞成,“你这样守着,不顾自己的身子,孩子也会跟着你吃苦。”

  “我实在是没胃口,吃不下。”乔曦还是摇头。

  东方谕干脆不与他多言,直接捉起勺子,舀起碗中的粥,凑到了乔曦嘴边。

  乔曦被迫张开嘴喝了一口。

  见他愿意吃,东方谕趁机又喂了两口。

  三口下去,乔曦着实不好意思,终于接过碗:“我自己来吧。”

  东方谕欣慰地笑起来。

  碗不大,乔曦很快就喝完一碗,递了回去。

  东方谕还想给他盛粥,被乔曦拒绝了:“我吃不下了,多谢先生。”

  东方谕不再勉强,把碗放回食盒,又劝到:“你在这儿日夜不离,守了整整三日了,不如下去休息一会儿,换我来守着,陛下若是醒了,我立即叫人告诉你。”

  然而乔曦握紧了贺炤的手,不愿松开:

  “先生去休息吧,如果累了,我会趴在床边睡一会儿的。我……我想他醒来第一眼就能看见我。”

  东方谕无奈,不再劝,提着食盒准备离开。

  结果转身的时候,刚好碰见妄为道长走了进来。

  乔曦听见动静,望向妄为道长,问他:“道长,你不是说起死回生之法起效了吗,可为何他到现在还没有醒来?”

  妄为道长叹气,说:“恕贫道无知。不过贫道听师父说过,此法成功与否,与伤者自身的求生之志息息相关。之前连劾醒来那样快,也有他自己极为想活下来的缘故。”

  乔曦蹙眉:“道长的意思难道是陛下并不想活吗?”

  “可以这样说。”妄为道长点点头。

  “为什么?”乔曦长久地注视着贺炤,“难道你就这般轻易地抛下了活着的人,抛下了我……和孩子吗?”

  乔曦的话如落入大海的一根针,没能掀起丝毫波澜。

  贺炤陷在了深深的梦中。

  在梦里,他回到了万寿节那天。

  兵部尚书郑大人在南书房求见,说是有要紧的边地军务想要与贺炤商议。

  然而向来重视政务的贺炤却对晏清吩咐:“把郑大人打发走,叫他有什么事等万寿节过后再来烦朕。”

  晏清露出意外的神情,连忙说:“是。”

  接着贺炤吩咐摆驾鸾月殿,他要准时参加自己的万寿节宴会。

  可就在去鸾月殿的路上,一名小太监急慌慌撞了上来,贺炤记得他,名叫安和,是在乔曦身边伺候的。

  晏清拦住他,训斥道:“毛毛躁躁,成何体统?”

  安和跪了下来,话语间带上了哭腔:“陛下,乔公子被太后关起来了,您快去看看吧!”

  贺炤沉下脸色,刻不容缓地抬步:“带路。”

  在安和的带领下,贺炤来到了孤云殿。

  孤云殿已被滔天的火海吞没,晏清见状吓得丢了魂,赶紧叫人灭火,而贺炤一声不吭,义无反顾地冲进了火场。

  身边伺候的宫人全都惊惶不已,大喊着“陛下”。

  贺炤几步来到了孤云殿的正门处,大火烧坏了门扉,他用肩膀去撞,没两下便撞开了门。

  进入殿内,一根裹着火焰的横梁轰然坠落。

  隔着重重火海,贺炤看见乔曦倒在床边,已晕了过去。

  贺炤跨过横梁,去到了他的身边,把他打横抱起,救出了火场。

  从孤云殿出来之后,呼吸到新鲜空气的乔曦渐渐转醒。

  他睁开眼,看见贺炤的脸,虚弱地喊了声:“陛下……?”

  贺炤心中变得柔软,一股脑地说:“朕会对你好的,慈恩寺的那个人是朕的生父,你不要误会。朕会护着你,你不要走,留在朕的身边好不好?”

  贺炤与乔曦额头相抵,与他诉说着心底的情意。

  接着,贺炤感觉到乔曦点了点头,回抱住了自己。

  他们就这样说清了所有的误会,不再有后边的波折。

  没过几天,贺炤带乔曦去见了东方谕,东方谕很喜欢乔曦,他们一见如故。因着乔曦的面子,贺炤成功把东方谕接入了宫中奉养。

  之后贺炤日日与乔曦相守,直到某日用膳时,乔曦犯了恶心,叫来康太医把脉,验出了三个月的身孕。

  贺炤喜不自胜,乔曦却显得有些害怕担忧。

  贺炤对他说,一切都不用担心,好好养着身子,自己会扫平二人之间的所有障碍。

  再后来,北琢来犯,贺炤借此机会出兵北境,打算终结四十余年来的憋屈,拓宽大衍的版图。

  贺炤钦点了衡王出征。衡王不需要再假装残疾,带着大军奋勇无敌,一路征战,长驱直入,攻破了北琢王都。

  北琢国破的好消息传来,当日,乔曦临产。

  贺炤既欣喜快意,又不可避免有些担忧。

  他在屋外焦灼地等着乔曦生产,手边的茶水凉了便撤下去换新的,这样换了一杯又一杯,屋里却迟迟不见动静。

  贺炤想象着他与乔曦的孩子,会是男孩?女孩?

  长得如何?是像乔曦多一点,还是像自己?

  要给孩子取什么名字?

  忽然,周身的所有景象都开始变得扭曲。贺炤以为是自己等太久,有些头晕了。

  但很快,贺炤不再能听见身边晏清的呼唤。反而隐隐约约听闻乔曦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陛下,快醒来吧。”

  “你难道真要抛下我吗?”

  乔曦的声音颤抖着,像是要哭了。

  “贺炤,你如果再这样吓我,我就走了,我再也不回来了。你不要后悔。”

  乔曦听起来有些生气,他说他要走。

  别走。

  贺炤感觉到两股相对的力量在撕扯自己。

  一股力量往下坠着他,不许他离开。另一股力量往上拉扯着他,似乎想要带他去其他的地方。

  “贺炤,贺炤。”乔曦的声音再次响起,“叫你的名字是不是大不敬?你不生气吗?你生气的话,就睁开眼睛治我的罪吧……”

  贺炤分辨出乔曦的声音是从上方传来的,于是他立即挣开了往下坠的那股力量,任由上方的力量带着自己不断上浮。

  终于,他感觉自己越过了一道无形的边界,全身瞬间变得沉重,像是刚刚出水的人。

  贺炤缓缓睁开了眼,看见了陌生的殿阁。接着他发觉自己的手有些濡湿,低头瞧过去,只见乔曦的头顶。

  乔曦埋在贺炤的掌心中,默默啜泣着。

  这副样子登时让贺炤揪心起来,他一开口,嗓音嘶哑:“怎么哭了?”

  听到贺炤的声音,乔曦还以为自己又产生幻觉了。

  这三日中,他时常幻听,总听见贺炤在叫自己,可每每看过去却永远是贺炤闭着眼睛的样子。

  现在,乔曦也害怕会是幻觉,他不敢抬头,怕幻想太早被戳破。

  直到贺炤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撩起他的额发:“怎么不抬头?睡着了?”

  乔曦这才慢慢地、僵硬地抬起头,对上了贺炤的眸。

  “贺炤……”

  乔曦还是不敢置信,多眨了眨眼睛,发现贺炤依旧是醒着的。

  贺炤忍俊不禁:“傻了?”

  反应过来之后,乔曦猛地扑上去,抱住了贺炤的脖颈。

  这一下不小心压到了贺炤的伤口,他吃痛地吸了口气,却不舍得放开乔曦。

  乔曦听到他痛呼,赶紧往后退,结果反而被贺炤紧紧箍住,不放他走。

  “陛下,小心你的伤。”

  乔曦挣扎了两下,不敢乱动了。

  贺炤埋首在他的肩窝处,贪婪地嗅闻着熟悉的气息,说:“你方才不是叫了许多遍我的名字吗,怎么现在又叫我陛下了?”

  “我怕对你不敬。”乔曦闷闷地说。

  “你心里根本没敬过。”贺炤戳穿他,“以后私下里,你就别喊我陛下了,你再叫叫我的名字?”

  乔曦犹豫着,喊了:“……贺炤。”

  贺炤默然片刻,说:“从前除了先帝,无人叫我的名字,你叫来总觉得怪怪的。”

  “那我还是叫陛下吧。”乔曦从善如流。

  贺炤不满意:“人人都这样叫,不好。”

  思索片刻,贺炤想到什么,说:“叫夫君如何?”

  贺炤眼中盈满了笑意:“这个没人叫。”

  乔曦挣扎着起身,别过头去,回避了这个话题:“陛下既然醒了,我得去告诉东方先生他们,免得他们还跟着忧心。”

  说完,乔曦赶紧跑了,不给贺炤纠缠自己的机会。

  贺炤被扔在床上,无奈地摇头。

  陛下苏醒的大好消息很快传开,其实绝大部分兵士根本不知晓陛下原来受伤昏迷过。

  东方谕和妄为道长闻讯赶来了寝殿。

  看见醒来的贺炤,东方谕多日来憋闷在心间的情绪终于决堤。

  他眼泪啪嗒啪嗒不停往下掉,无奈只能转过头去,用袖子遮掩。

  “爹爹……”

  贺炤难免动容。他还从未见过东方谕为了自己这般忧心的样子。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东方谕擦去眼泪,红着眼眶道。

  接下来东方谕略显笨拙地问贺炤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肚子饿不饿,要不要用膳。

  贺炤不愿东方谕担心,张口就想说:“不必……”

  乔曦却拽了拽他的衣角,代替他回答:“陛下昏睡这几日,肯定饿了,东方先生,你之前给我做的粥味道很好,再做给陛下尝尝如何?”

  东方谕破涕为笑:“好,我这就再去做,端过来你们俩吃。”

  说完,东方谕转身出去。

  妄为道长见他们至亲之间叙旧结束,面色严肃,对着贺炤作了一揖:“陛下,贫道有几句话,想要单独对您说。”

  乔曦意外,看了眼贺炤。贺炤点点头,让他先出去歇一会儿,自己与道长说话就好。

  乔曦只好暂且退出去,眼神落在二人身上,不知道长要和贺炤说什么,还非要避开自己。

  等到殿内只剩下了两人后,道长才缓缓开口:

  “贫道接下来说的话,或许会有所不敬,还望陛下恕罪。”

  贺炤对他态度恭敬:“卿卿已告诉朕,是道长鼎力相助,才救了朕的性命,朕感激还来不及,怎会怪罪?”

  “乔小友与陛下说是贫道救了陛下吗?”

  贺炤反问:“难道不是吗?”

  “是,也不是。”妄为道长摇了摇头。

  “为救回陛下,贫道施展了师门的一种名为起死回生的秘法。这法子能救活濒死之人,但代价不小。”

  “此法在陛下之前,曾在另一人身上用过。那一次,耗尽了贫道五十年功力。所以当陛下受伤时,以贫道仅剩的修为,根本不足以支撑起死回生之法。”

  “道法自然,贫道的修为,其本质,乃生生之气。没有足够的生生之气,便无法起死回生。”

  “是乔小友献出了全身将近一半的血液,补足了缺失的生生之气。才让法术成功施展。”

  贺炤听着,惊讶地睁大了眼。

  他原本对待这种奇门法术的态度很是不屑,因为先帝晚年沉醉寻求长生之法,反而死在了这上面。

  但亲身的经历已让他对修行的态度变得恭敬。

  紧接着,贺炤担忧地问:“那乔曦会不会落下什么病根?”

  为了救自己,他居然愿意献出那样多……

  而且他还不在自己面前提起,如果不是妄为道长,只怕乔曦以后也不打算告诉自己了。

  “乔小友在孕中,如此亏空。”妄为道长叹息,“只怕是……对寿数有损。”

  有损寿数。

  这四个字仿若晴天霹雳,叫贺炤心痛不已。

  妄为道长继续道:“原本乔小友就身负双生契,命数混乱不已,遭逢此劫,恐怕没有几年可活了。”

  “什么?”贺炤彻底慌了,“道长,可有什么办法能够强健他的身子,为他延年益寿的?无论什么办法,朕都能做到。”

  “有。”妄为道长坚定地点了点头。

  “道长请说。”贺炤全神期盼地望着妄为道长。

  “那便是尽快解除双生契,把命数换回来。”妄为说。

  贺炤追问:“这样就可以延长他的寿数吗?”

  “若乔小友原本的命数够强,那献血只会折损些许气运。”妄为道长说,“但如果乔小友本就是个平凡的命盘,那……就要再想别的法子。”

  贺炤沉思片刻,眼神灼然:“道长,朕会派人全力搜查那清无居士和乔晖的下落,等抓到人后,就拜托道长为乔曦解契。”

  妄为道长朝他鞠了一躬。

  “这件事,先别告诉乔曦。”贺炤吩咐,“朕怕他忧心。对他的身体无益。”

  “自然。”妄为道长点头,“贫道之所以选择单独告知陛下,也是有此考虑。”

  ·

  贺炤到底年轻,醒来之后,身上的外伤没过几日就好了个大概。

  好起来后,他立即召见了大臣与将领们商议北琢战败一事,期间还常把连劾带上旁听。

  最终,贺炤决定三日后举行受降仪式。

  北琢二皇子赫连淳继位新任北琢王,将代表王室,臣服于大衍,他会在王庭广场上跪拜大衍皇帝,并签署附属契约。

  受降仪式当天,春和朗日。

  贺炤一大早就把乔曦从床上薅起来,说什么也不许他睡懒觉了,要他陪自己一起接受北琢的投降。

  乔曦嘀咕着:“我又不是朝廷官员,这种麻烦事,干什么非要我去……”

  贺炤软下语气,请求:“朕一个人站在那儿,显得多傻啊,你陪朕一起,就不傻了。”

  “只怕会两个人一起傻。”乔曦回呛。

  话虽如此,但乔曦想着起都起了,还是陪着贺炤去了受降仪式。

  但他没想到自己会站在贺炤的身边,与陛下在无数大衍和北琢臣子的面前紧紧牵着手。

  “这、这成何体统?”乔曦想缩回手。

  贺炤赶紧抓回来,不许他躲:“怎么没有体统?朕就是体统。”

  乔曦还在别扭,台阶前,身着沉重华丽王袍的连劾已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他表情肃然,没有屈辱,更没有波澜,走到了乔曦与贺炤面前。

  连劾没有看贺炤,反而一直盯着乔曦。

  春日阳光照在他深色的皮肤上,浸染着属于草原与荒野的勃发气息。

  接着连劾脱下了那顶镶嵌着硕大翠玉的王冠,在乔曦面前跪了下来,双手捧起,把王冠进献出去。

  乔曦吓了一跳,想躲开,却被贺炤抓住了手。

  他听见贺炤低声在耳边说:“这是他执意要求的,他说宁愿不当这劳什子北琢王,也不跪朕。但他愿意把王冠献给你。”

  “我……”乔曦不知所措。

  “接过来吧。”贺炤继续在他耳边提醒。

  为了保证仪式顺利,乔曦只好硬着头皮接过王冠。

  而后连劾起身。接下来就是签署契约,北琢正式臣服,变为大衍的附属王国。

  与此同时,老北琢王和三名成年的皇子被推上了法场。

  连劾在契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拿起北琢国印,盖了上去。

  铡刀落下,老北琢王与成年皇子身死。

  自此,北琢归顺。大衍疆土往北开拓了近千里。

  ·

  小半个月后,北琢的事已经告一段落,贺炤的伤也几乎好全,是时候班师回朝了。

  出发前,连劾纵马来到王城外送行。

  起先连劾不过是说些场面话,等到不得不分别时,他才总算忍不住,悄悄在乔曦身边说:

  “你若是觉得京城待不下去,就随时到北琢来。我北琢虽败了,但藏一个人还是做得到的。”

  没想到他会说这些,乔曦顿时尴尬不已。

  贺炤抓着连劾的肩膀推开他:“北琢王放肆了,朕还没聋,听得见。”

  “切。”连劾退后几步,冲乔曦挤挤眼睛。

  乔曦汗如雨下,只当没看见。

  四月初夏已至,乔曦身子愈发沉重起来,贺炤怕舟车劳顿累着乔曦,便嘱咐车队缓缓前行,一路上走走停停,也可去周围县府散散心。

  没几日,圣驾抵达了钧凤州府。

  贺炤知道乔曦在这儿有个名为宋书的好友,便专程把宋书一家接来与乔曦相见。

  不过令陛下没想到的是,宋书已然生产,出现的时候怀里抱着个小娃娃。

  得知乔曦还认了小崽子做干儿子,贺炤连夜找人打了一把长命金锁,在第二日见面时,送给了小苗苗。

  这可是御赐之物,宋书差点要行大礼谢恩。

  乔曦拉住他们:“算了,这是私下里,不必行礼了,对吧陛下?”

  贺炤无所不依,笑着说是:“卿卿做了你家苗苗的干爹,朕也算他的干爹,见面礼而已,不必言谢。”

  宋书见到乔曦很高兴,但也舍不得他过几日就要回京城。

  乔曦答应他:“我会给你写信的,你也记得给我回信。”

  “嗯。”宋书红着眼睛答应。

  “不过你爹爹人呢?怎么一直不见他?”乔曦感到奇怪。

  宋书也不知:“爹爹今天早晨就出门去了,举止还神神秘秘的。”

  钧凤城内某酒楼雅间,宋家爹爹正在与陆江会面。

  陆江把一叠子契纸展平,放在桌面上,转了个方向,推到了宋家爹爹面前。

  “这是城郊四十亩良田的地契。这个是城内临街的二进院子一间,还有这个,是主街的一间铺面。”

  宋家爹爹看了看契纸,又抬眼打量陆江,挑眉问:“陆将军这是做什么?”

  “一点心意。”陆江腼腆笑起来,“都是给您的,算是……补偿,也是孝敬。”

  宋家爹爹抄着手:“无功不受禄,我可不能收。还请陆将军拿回去吧。”

  “请宋先生一定收下。”陆江又往前推了推契纸,“以宋书的才华,本应科举入仕,是因了我才耽误了他今年的院试。这些东西,等宋书成了举人,都是唾手可得的。我这算是补给他的,没有旁的意思。”

  这话说得宋家爹爹心情舒畅。

  他拿起契纸看了看,奇怪道:“说是给宋书的,可这契纸怎么都写的我的名字?”

  “我这不是怕宋书知道了,不愿意要。若是写他的名字,他转头就给卖了或是还回来。就写了您的名字,您得了这些东西,肯定就替宋书好好收着了,和给他是一样的。”

  陆江说话滴水不漏。

  宋家爹爹冷哼一声:“想不到陆将军如此会做人。”

  “哪里哪里。”

  “咳咳……”宋家爹爹清了清嗓子,把契纸装进了怀中。

  “既然如此,那我就收下了。不过就像是陆将军自己说的那样,这些都是给宋书的补偿,收下后我们就两清了,以后我与宋书走我俩的独木桥,陆将军走你的阳关道,互不打扰吧!”

  陆江起身相送,跟着附和:“是,您说得都对。”

  离开酒楼后,宋家爹爹实在忍不住,重新拿出契纸看了又看。

  哈哈哈!这下不愁养苗苗没钱了!说不定以后还能给苗苗请个先生,教他读书,使他科举入仕!

  宋书这孩子哪儿都好,就是书读多了,性子有些迂腐。

  若是今日换宋书来,绝不可能收下陆江的东西。

  宋书有读书人的傲骨,可他爹不要脸啊!

  傲骨值几文钱?不如这些实实在在的东西令人安心。

  当年他一个人拉扯宋书,吃了多少苦,受了旁人多少白眼,他不能让宋书再重蹈自己当年的覆辙。

  有了这些,他们一家子的日子就能好过许多,起码再也不用紧巴巴地讨生活了。等宋书养好了身子,也可以继续当初因为家贫而中断的学业……

  乐过之后,宋家爹爹重新将契纸收了起来,决心不能让宋书知道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