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月殿偏殿。

  贺炤坐在正位上,表情藏在黑暗之中,喜怒不知。浑身则散发着浓重的煞气。

  宫女们已经帮太后整理好了仪容。她坐在贺炤左下手的位置,闭着眼睛,显得相当气定神闲。仿佛今夜的事与她全然无关。

  打扮成小太监的通慧端正跪在殿内,低头不语。

  乔晖也在场。他知自己方才露了行迹,此时也不敢再说话。

  除此之外,殿内还有宁王以及另外一名宗室。

  按辈分来说,那名宗室算是贺炤的叔公,是皇家现存辈分最高的长辈。

  一时之间,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直到贺炤抬眼看向太后,问她:“今晚之事,太后作何解释?”

  太后双手交叠,收在腿上。

  她环视殿内的所有人,故作轻松地问:“这阵仗,是要审判哀家了?”

  而后她的目光回到贺炤身上,质问到:“皇帝,你身为人子,要枉顾孝道,来审问嫡母吗?”

  贺炤闭目,按了按太阳穴,没有回答。

  宁王抢白:“皇嫂,你今日所作所为,乃是对先帝的不忠。你最好能给出一个解释,好保全皇家的颜面。”

  太后深吸了一口气,接着缓缓吐出。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会否认通慧的指控时,太后却说:

  “是,我不忠。可先帝已然过世,难不成还要我替他守节一辈子?”

  “这……!”宁王语塞。

  年老的皇叔公颤声发言:“历来嫔妃在帝王驾崩后,都是要寡居一生的。从前还有嫔妃殉葬的成例,相比之下,我大衍朝对后妃已经足够宽仁了。”

  太后直接呛了回去:“皇叔,你对先帝忠心,为何不遣散了妻妾,自己为先帝一辈子居丧?”

  “咳咳咳!”皇叔公一口气憋住,脸色瞬间变得如同猪肝。

  宁王赶紧过去帮他顺气,别叫人当场过去了。

  “哀家即便是做了不忠之事,你们难道还敢声张出去?”太后嗤笑,“你们把皇家颜面看得比天还重,只怕替哀家遮掩还来不及吧?”

  太后有恃无恐,她敢做,就是知道宗室们不可能把她如何。

  “而且皇帝。”太后看向贺炤,“在替你父皇找回颜面之前,何妨先看看你自个儿身边的人,恐怕也不是那么清白吧?”

  乔晖浑身一震,迅速自辩道:“陛下,不要听太后诬陷,她、她是想要转移今日的重点,好逃脱问责。”

  贺炤的眸子好似深黑夜空中的一点星光,把乔晖看得头皮发麻。

  紧接着,贺炤一句话,让乔晖如置炼狱。

  陛下说:“宴会已经毁了,有什么事,今日都算清楚吧。别把腌臜事留到明年了。”

  贺炤手中捉着一只手工粗劣的香囊,玩弄着上边的穗子,神情悠闲,似稳坐明堂的判官,冷眼审判着与自己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太后,你想说什么,说罢。”

  太后转向秋菊,对她说:“去把那人叫来。”

  秋菊已是心惊胆战,赶紧领命去办。

  少顷,一名身穿锦衣的男子走进殿内。

  男子形销骨立,面容憔悴,眼神如死水。

  “庶人贺灿,参见陛下、太后、宁王、常王。”

  时隔数月,再见到大皇子,乔晖震撼于他巨大的变化。

  从前那个鲜衣怒马的天之骄子,终究是陨落了。

  随即乔晖眼中划过厌恶。

  之前贺炤给了他十日时间来证明自己的清白。乔晖自然第一个想到去找大皇子为自己作证。

  谁料大皇子根本不见自己,竟是铁了心要站边太后。

  因而乔晖才不得不策划了今日之事,打算釜底抽薪,把太后整垮,再推说一切都是她诬陷自己。

  在场宗室们见到贺灿,物伤其类,相继别开眼不忍多看。

  太后对贺灿说:“把你带来的东西呈上去吧。”

  “是。”

  贺灿低眉顺目,拿出一本册子,递了上去。

  “此乃草民原先府中的记档,与宫中的彤史类似,记载了草民与妃妾们同房的日子,以作子女出生时的参照。”

  晏清接过册子,转交给了贺炤。

  “陛下请翻看今年五月的记档,当月乔公子与草民同房四次,次次皆有记录,刚好能对得上乔公子的有孕的日子,望陛下明察。”

  说着,贺灿磕头下去。

  贺炤翻到五月的记录,果真详尽,连两人何时熄灯就寝都一清二楚。

  乔晖怒而起身,先指着贺灿骂:“胡说!我与你清清白白,你为何要污蔑我!”

  接着他朝贺炤跪下:“陛下,此人定是受到了太后的指使,微臣从未与他有过任何逾矩。是太后想要她身边的晴雪做陛下的皇后,才拼命往微臣身上泼脏水,想要毁了微臣!”

  太后冷哼:“你自己做过的事,哀家不过是揭发出来,谈何污蔑?你好歹也是个男子,竟连自己做过的事都不敢认,可笑。”

  乔晖转身,瞪着太后,他太过生气,已然口不择言:“太后,你难不成想要我把你曾经养过的面首一一找来吗?”

  两人吵作一团,肃穆的鸾月大殿变成了嘈杂的菜市口。

  “都住嘴。”

  贺炤挥手将砖块般厚重的记档砸在了乔晖身上。

  乔晖的脸被砸出一道红印子,他回过神,惶恐闭嘴。

  贺炤不断揉着太阳穴,好似头疼不已。

  他发问:“皇叔公,皇叔,此事你们怎么看?”

  皇叔公方才受了太后的气,他身为长辈,哪里咽得下。

  因此他给出的处置相当严厉:

  “太后不忠先帝,犯了七出,应当贬为庶人,从玉牒除名,圈禁终身!”

  宁王还保留着理智,他明白若是这样做,郑家必定要闹。

  于是宁王斟酌道:“孝道大过天,且事关皇家颜面,陛下不可对太后处置太过。否则招致天下人揣测。以臣之见,面上必须要过得去……”

  “那乔晖呢?”

  贺炤没说可与不可,而是问了下一个问题。

  乔晖终归没有太后那般尊贵的身份与强硬的娘家。

  宁王无甚顾忌,直接说:“他毕竟不曾有过正式的名位,说到底也只是个庶民,按欺君之罪处置便好。”

  跪在地上的乔晖猛地抬头,他哭哭啼啼膝行几步,柔弱地求情:“陛下,微臣怀着您的孩子啊,即便看在孩子的份儿上,您不能杀微臣……”

  “好了,朕已经有决断了。”

  贺炤从位置上站起。

  他身材颀长,高高在上,不怒自威。

  “太后郑氏,因先帝去世,悲痛过度,自请永居长乐宫不出,余生与青灯古佛为伴。朕感念太后诚心,会在长乐宫筑一尊佛像,好叫她潜心礼佛。”

  听到这个处置,太后轻蔑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悲痛过度……”

  “好啊,不愧是皇帝,还真是保全了你和先帝的颜面。”

  她已然有些行为疯癫,无人理会。

  接着贺炤瞥了一眼乔晖,道:“乔晖犯欺君之罪,按律当斩,即刻收监,留候问斩。”

  说完,乔晖惊惧万分,还撕扯着嗓子哭喊着求情。

  贺炤不想再看见他,抬了抬手:“拉他下去。”

  几名侍卫上前,拖着乔晖离去,他的声音也跟着变小、消失。

  皇叔公和宁王见贺炤心绪不佳,不敢久留在此惹眼,也赶紧起身告退。

  很快,殿内只剩下了贺炤一人,他高坐堂上,面前两盏长明宫灯烛火绰约,他的眼底亦有火焰跳跃。

  随后贺炤捧起了手中的香囊,在上面印下了轻轻一吻。

  ·

  大年初一,京城大雪纷飞。

  原本花团锦簇的长乐宫一夜之间变得死气沉沉。

  晴雪换回了宫女的衣服,提着食盒,推门进了寝殿。

  太后跪在佛龛之前,双手合十,口中念着经文。

  “太后,到午膳时间了。”晴雪提醒。

  太后停下了念经,睁开眼,对晴雪没好气道:“没规矩,谁叫你进来的,出去。”

  “奴婢把饭放在桌上了,您记得吃。”

  晴雪对太后还保持着最后的恭敬,只不过到底还是不如往日那般畏惧。

  “小丫头,你以为哀家倒了,就可以怠慢哀家了吗?”

  太后举起合十的手,一边拜佛,一边说。

  晴雪道:“奴婢并非怠慢太后,而是这长乐宫中只剩下你我二人。秋菊姑姑和几个大宫女因为与您亲近,已获罪被处死。醒醒吧,您已经不是往日那般一呼百应的太后了。”

  太后扬起念珠,朝晴雪猛地扔去:“滚!”

  晴雪被砸中,心中委屈,可又不敢与她纠缠,只好退了出去。

  大牢。

  乔晖缩在牢房角落,抱着膝盖,闭眼睡得极为不安稳。

  因而一听见狱卒们毕恭毕敬、齐齐喊出“陛下”时,他立即便惊醒了过来。

  贺炤身着玄色金龙常服站在牢房外,他周身气势华贵,与破败阴暗的牢房格格不入。

  见到他,乔晖立即扑了过来,抓着栏杆,哭了起来:“陛下,微臣实在冤枉啊,求您放了微臣……”

  贺炤不为所动,只冷声问他:“别装了。朕查过乔家,之前入宫的其实是你的弟弟乔曦,朕都没碰过你,你怀哪门子孕。今日朕来,是想问你,为何你与乔曦长相如此相似,你们应当不是双生子吧。”

  闻言,乔晖的哭求顿时哑然。

  “陛下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不是乔曦的?”他喃喃问。

  贺炤难得有耐心,回答:“见到你的第一眼。”

  乔晖顿时瞪大了眼睛,看着贺炤,好半晌,终于反应了过来。

  随即,他爆发了一阵极为凄厉的笑声:“哈哈哈哈哈!第一眼!”

  他形状疯癫,举着一根手指,怼在了贺炤的眼前。

  “陛下,您第一眼就认出我不是乔曦,又何苦与我做戏那么久?”乔晖自嘲地笑起来,“我知道了,您是故意叫我以为我有可能成为皇后,好让我成为您的刀,帮您除掉太后是吗?”

  “因此,朕可以赐你全尸。”

  贺炤坦然承认。

  “哈哈哈哈!!”

  乔晖又放肆大笑起来。

  他慢慢抬起头颅,这么多日以来第一次直视了帝王。

  “陛下,您不是想知道我为何与乔曦长得如此相似吗?”

  贺炤蹙眉,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乔晖狰狞地咧开嘴角:“因为我与他之间,存在着一道双生契。我们共享生命,犹如双生,同生共死啊。”

  “您杀了我,乔曦也得给我陪葬!”

  贺炤冷哼:“你这是要死了,所以疯了么?满口胡话,觉得朕会信你的胡言乱语?”

  “陛下您不信啊?”乔晖嘿嘿一笑,“没关系,您杀了我啊,您把我杀了,看乔曦死不死,哈哈哈……”

  贺炤藏在宽袍大袖里的手已捏紧成拳。

  许久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了,他十分艰难才压下了心头的怒火。

  但乔晖很快发现了贺炤的迟疑,他尖声发问:“陛下,您不敢杀我了是吗?莫非您真的爱上乔曦那小子了?”

  “为君王者,可不能动情,否则别人拿乔曦威胁您,您是不是连割地赔款都愿意,是否还能为他烽火戏诸侯?”

  乔晖自以为拿捏了贺炤的把柄,再也没了忌惮,说话极为挑衅。

  忍无可忍,贺炤转向狱卒,声音森寒到近乎凝冰:“开门。”

  狱卒有些迟疑,害怕乔晖疯疯癫癫伤到陛下,但对上贺炤的眸子,他吓得抖了抖,赶紧听话开门。

  贺炤步入了牢房。

  贺炤幼时即练武,随身带着一柄防身匕首。

  他抽出匕首,接着扼住了乔晖的下巴。

  手起刀落,鲜血大颗大颗滴下。

  一条舌头被扔在了地上。

  “啊啊啊唔唔唔!!!”乔晖痛苦地打滚。

  贺炤用手绢擦去了匕首上的血迹,转身离去。

  ·

  梦云县。

  妄为道长一手捉着乔曦的脉象,一手捋着自己的山羊胡。

  他的神情已从起初的轻松,变成了凝重和迟疑:“嗯……”

  乔曦心有戚戚,忙问:“道长,我身子到底如何了?”

  别是什么罕见病吧?

  古代医疗水平不高,若真是重病,那基本没救了。

  妄为道长收回手,默然片刻,才说:“没病,你这是怀孕了。”

  “什么?”

  乔曦和宋书的声音同时响起。

  “不可能。”乔曦下意识否认,“我是男人,怎能怀孕?”

  脱口而出后,乔曦看了一眼宋书,反应过来此话不妥。

  他改口道:“我是说,我已检查过,自己并非特殊体质的男子,应当是无法怀孕才对。”

  妄为道长摸着胡须,说:“所谓特殊体质的男子,其实都是南凰古国的后裔。”

  “南凰古国?”

  “没错。”道长点头,“这是一个曾存在于南方山林之中的国度,乃世外桃源,与外界隔绝,所以关于这个国家的记载很少,当世知晓的人不多。”

  “南凰国的百姓外表观之都是男子,不过其中一半人口身上生有粉痣,面白无须,拥有女子般孕育后嗣的能力。”

  “后来南凰国覆灭,少数后裔留存下来,与中原百姓混居,久而久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已然分辨不清。”

  “南凰后裔与中原人的后代有男有女,其中男孩还是有少许可能会保留生育的能力。”

  说到这儿,道长指了指乔曦与宋书:“哈,你俩说不定一千年前是一家子呢。”

  宋书是头一回知道这等典故,眼睛亮亮地听着。

  可他身旁乔曦的脸色则相当沉重,紧抿着唇。

  沉思片刻,乔曦还是不愿相信。

  他问:“道长,你会不会诊错了?我从前认识一位医术高超的郎中,他说女子怀胎的脉象不可套用到男子的身上,或许……”

  “不会有错的。”

  道长打断了乔曦。

  “贫道并非把脉,而是一道真气探入你的经脉,切切实实感知到你体内有另一道不属于你自己的搏动从腹部传来,必定是有了心跳的胎儿。”

  “可我身上没有痣。”乔曦坚称。

  道长说:“或许是长在了你看不见的地方,贫道探脉,绝不会有错。”

  这话彻底打消了乔曦的侥幸之心。

  他顿时面色发白,颓然坐在了凳子上。

  道长这才看出他并不期待这个孩子。

  也对,接受自个儿能怀孕也是需要时间的嘛!

  宋书也凑过来,顺着乔曦的脊背摸摸,安慰他:“最开始是很难接受,但、但慢慢就会好的。”

  乔曦怔愣着,无知无觉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那里一片平坦,还什么也感觉不到。

  为什么老天要与他开这样的玩笑?

  他已决心不再与贺炤有任何关系,可现在却被告知他有了贺炤的孩子?

  只要有这个孩子的存在,自己便永远无法真正彻底斩断与贺炤的联系。

  即便自己可以假装这个孩子与贺炤没有关系,就当作自己一个人的孩子养大,可孩子要是问起他“母亲”怎么办?

  如果留下这个孩子,他注定会面对一个残缺的家庭。或许还会受到旁人的冷眼,说他是没娘的孩子。

  对古人来说,子嗣为重,多生几个,只要能活着,养得多么粗糙都无所谓。

  可乔曦认为,如果不能给孩子最好的,那他宁愿不生。

  再想得自私些,生下孩子之后,自己就要多出一份割不断的责任,要给他吃、给他穿,供他读书,为他操持婚事、帮他带孩子。余生无论走到哪里,都要带个小拖油瓶。

  而且……若是贺炤得知了这个孩子的存在怎么办?

  他是皇帝,又没有别的孩子,他若是知晓,定会想方设法把孩子夺走。

  皇家不可能承认身为男子的自己是皇子“生母”,到时候自己会不会被暗中处死?

  短短几息,念头已千回百转。

  乔曦想明白了,坚定道:“我不能生下这个孩子。”

  没想到他沉默许久,最终得到了这样的结论,宋书惊惧地问:“那你的意思是?”

  “我要堕胎。”乔曦咬牙狠心,“这孩子是个拖累,我不会生的。”

  宋书小声惊呼:“你当真的?”

  妄为道长亦有些意外:“堕胎有违天和,不过你自己的事,还是你自己决定为好。”

  乔曦点头:“既然决定不要孩子,那请你们就当不知今日的事,就当孩子从不曾来过,不要与任何人提起。”

  宋书和道长自然答应。

  翌日。

  有了怀孕反应后,乔曦向来睡不够,昨晚还是头一回整晚都没睡着。

  宋书在做早饭,看见乔曦从屋子里出来,与他打招呼。

  乔曦心不在焉地回应他,走过去帮忙,说自己打算吃过饭就去医馆,求堕胎药的方子。

  妄为道长是懂医术的,但他声称自己不知道堕胎药的方子,让乔曦去找别的郎中开方。

  宋书是有身子的人,心疼孩子,闻言神情低落,不过他还是说:“我陪你去吧,这种事,还是要有人陪着才没那么难受。”

  乔曦蹙眉:“我不难受。”

  是的,他一点都不难受。肚子里的现在根本算不上是个孩子,只是个胚胎,他不会对胚胎有感情的。

  宋书觑了一眼他的脸色,看见他眼底的青黑,不再多言。

  吃过饭,估摸着医馆差不多开门后,两人出了门。

  相当碰巧,今日坐诊的还是昨日的那名郎中。

  他问乔曦:“哪里不舒服啊?”

  乔曦这回没有请他把脉,而是直接说:“先生,我想求一副堕胎药的方子。”

  “嗯?”郎中睁开满是皱纹的小眼睛,“你个男子,求堕胎药做什么?”

  乔曦没想到郎中还会细问,随口胡诌:“家中……家中夫人要用。”

  谁料郎中还是不给开药方:“夫人要用就让夫人来拿。”

  乔曦与宋书对视一眼,再度尝试:“实在是我家孩子太多,养不起了,我家夫人面皮薄。请先生通融。”

  郎中固执地摇头:“我怎么知道你拿去做什么用,这药到底能伤人。你夫人真不想要孩子就叫她自己来拿。而且你年纪轻轻,能有几个孩子?”

  所有漏洞都被郎中堵了回来,乔曦暗自懊恼。

  无奈,他与宋书只好先离开医馆。

  走在回去的路上,宋书宽慰他:“没关系,我们可以再想别的办法,或者再去其他医馆看看?”

  “多谢你安慰我,我没事。”

  乔曦心不在焉回答着,忽然经过一家铺面,吸引了他驻足。

  这是一间成衣铺子。

  乔曦略加思索,迈步走进了铺子。

  宋书不解他要做什么,跟了上去。

  “掌柜的,买一套女子的衣裳。”乔曦说。

  掌柜赶紧来为他介绍:“公子打算送给谁?我们这里有深颜色的,适合老夫人。还有新到的粉蓝色,年轻小姐穿来最相宜。”

  乔曦指着自己:“我穿。”

  掌柜:“??”

  在掌柜的疑惑目光下,乔曦选了一件淡蓝色的衣裳,又挑了块轻纱面巾,借用铺子的里间换了衣服。

  宋书留在前面柜台付账,心想乔曦当真是铁了心不想要这个孩子啊,为了求堕胎药方,甚至不惜扮做女子。

  很快,乔曦换好衣服出来。

  他骨架纤细,除了比寻常女子高了一头外,穿起女装竟丝毫不见怪异。而略长的面巾刚好遮住了他的喉结,乍看上去根本无法分辨。

  “走吧,回医馆。”

  不过一开口说话,还是暴露了他是男子的事实。

  这回宋书不好进去了,怕郎中认出自己,就在外等候。

  乔曦再度坐到了老郎中面前,伸出手给他把脉。

  老郎中摸了摸脉门,立刻说:“姑娘你这是有喜了啊!”

  “我不要这孩子,你给我开堕胎药的方子,多谢。”

  乔曦挤着嗓子,拙劣地表演了一个公鸭嗓。

  老郎中叹气,好好的姑娘怎么生了副这样的嗓子,然后又想,今日怎么连着有人来求堕胎方子,难道朝廷的人头税又加重了不成?

  最终,乔曦成功地拿到了药方,毫不犹豫去药房捡了相应的药,包成一包,提在手上往回走去。

  回到家中。

  妄为道长正在拿着木棍练剑,一转头看见身着裙装的乔曦,没能认出来:“这是哪家的姑娘?”

  乔曦揭开面巾:“是我。”

  道长惊讶:“你……你为了拿到方子,居然扮成女子去看诊?”

  “是,不然郎中不开给我。”

  不知为何,乔曦心情不大好,沉着脸去找药罐子。

  接下来,乔曦冷着脸加水,加药,点火,坐药,动作行云流水。

  一个时辰后,苦涩黢黑的药汤熬了浓浓一碗,摆在了桌上。

  乔曦死死盯着药碗,看见药汤面上映照出自己的脸。

  只要喝下这碗药,肚子里的小家伙就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