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酒楼回来后,乔曦手上多了一包桃酥。是他专程去点心铺,用陆江给的一两银子买的。

  乔曦把打包来的饭菜交给安和,请他帮忙摆上桌,待会儿吃饭。

  接着自己去了宋书屋里。

  关上门,乔曦把桃酥放在宋书手边:“给你的。”

  宋书闻到了点心的香味,感激地冲乔曦笑起来:“怎么忽然想到买点心给我?多谢。”

  “羊毛出在羊身上么。”乔曦随口说了句。

  “什么?”宋书不解。

  乔曦没有解释,而是沉思片刻,还是决定直接与宋书说清楚:

  “我在外面,遇到个叫陆江的人。”

  宋书正打算打开点心包,结果听见乔曦这句话,瞬间慌了:“你、你说遇见了谁?”

  “陆江。”乔曦重复了一遍,目光沉沉,看着宋书,“他在找你。他就是孩子的父亲对不对,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

  宋书站了起来,旋即又摇摇欲坠,重新跌坐回了椅子上。

  “小心点。”乔曦去搀扶他。

  宋书低下头去,两只手拢在身前,不停转着手指,像是在纠结。

  乔曦默不作声,耐心等他考虑清楚。

  约莫几息时间后,宋书长长叹了口气:“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他,确实是我孩子的父亲。”宋书把头埋得低低的。

  “我之前说过我是钧凤州府逃过来的,而陆江他……他是钧凤州的守尉。”

  “我只是一个贫苦人家的孩子。爹爹独自把我拉扯大。会遇见陆江,是因为我家距离驻兵地不远。一次出门,陆江骑马不小心冲撞了我。”

  “陆江并未因为我是平民就仗着官位欺压我,而是把我带去了军中,给伤口涂了药膏。”

  “后来他骑马送我回家,见我家贫困,又得知我会认字,就发了善心,叫我去他手下做了个整理文书的小吏。”

  “我很感激能得到这份差事,每月能拿一两银子的俸禄,爹爹喝药的钱就有了着落。”

  说到这里的时候,宋书脸上不自觉露出微笑,似是在怀念曾经的美好。

  然而很快他又低垂眸子,声音变得沉闷。

  “……可五个月前,陆江不知受了什么挫折,彻夜买醉。我、我去劝他,结果不知他是不是将我错认成了别人,就……”

  “我就是我爹爹生的,所以早知晓世上有很少一部分男子能够怀胎生子。原本我还抱着侥幸的心思,觉得我或许不会那样巧就是能怀孕的那类男子。”

  “结果……某日我与爹爹吃饭的时候,忍不住犯了恶心。爹爹见我这般,当时就生出了怀疑。逼问之下,我就告知了爹爹真相。”

  “爹爹骂我不小心,也自责没早告诉我自己体质特殊的事。他说这世间能接受男子怀孕的人没有几个,他自己就是懵懂无知,怀了我,显怀之后被相好之人视作怪物抛弃。”

  “为了我以后的前途计较,爹爹替我寻了堕胎药,让我打掉孩子。”

  宋书摸了摸肚子,像是在安抚里面的孩子。

  “可、可我犹豫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我想留下这个孩子。我甚至想、想和陆江坦白。”

  “但事实证明爹爹是对的。在决定坦白前,我偶然得知陆江要与知州女儿订婚的事情。陆江他有大好的将来,他官位显赫,即便我身为女子,与他也极为不相配。他理应迎娶门当户对的官家小姐,我不该耽误他,也……也不应当告诉他真相。”

  “但如果继续留在钧凤,我怀胎的事情迟早会瞒不住。爹爹知我不愿让陆江知晓真相,就劝我暂时出来避一避,等到瓜熟蒂落,再回去也不迟。”

  “事情就是这样,乔公子,对不起,这着实算不上一件好事,我不知如何开口,所以才瞒着你们。”

  全部说完后,宋书如释重负,长舒一口气。

  乔曦听着宋书的经历,越听越感到如芒在背。

  他总觉得这个故事的走向有点熟悉。除了自己没揣小崽子在肚子里、贺炤没和别人订婚之外,其他大的转折好像都能和自己与贺炤的纠葛对上。

  乔曦打了个寒噤,把乱七八糟的想法从脑子里扔出去。

  随后他抓住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细节,问:“你说那个陆江……是守尉,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州守尉是正三品对吗?”

  “嗯?是的。”

  宋书没想到乔曦的关注点如此奇怪,有些没反应过来。

  乔曦声音幽幽,又问:“四品以上官员,都有权上奏章,直达天听对吗?”

  宋书茫然眨眼:“是啊,这怎么了吗?”

  乔曦咬牙:“我们得跑,越快越好!”

  他怎么能想到路上随便遇见一个男子,竟然是一州守尉,官居三品。万一他是贺炤的眼线可如何是好!

  他与陆江搭话,本意是想知己知彼,方便隐藏宋书的行踪,结果现在反而暴露了自己。

  实在是命运弄人!

  乔曦赶紧去把安和叫过来,三人凑在一块儿,商量怎么跑。

  安和自告奋勇表示:“我可以去找车马,有上回出逃的经验,我已经知道去哪里能找到最好的车马了。”

  宋书:“?”

  上回出逃?

  自己这是上了什么贼船吗?

  乔曦拍板:“好,安和你去找车马,我与宋书赶紧收拾细软,等车马齐备,我们就出发。”

  一个时辰后,一架低调的马车朝着梦云县城外开去。

  很快,三日后。

  段远指挥着两名捕快,不停地敲着眼前一扇紧闭的院门。

  他们敲了许久,无人应答。

  段远的耐心耗尽:“算了,砸门吧。”

  见他风风火火毛毛躁躁,陆江及时阻拦:“不可。我们今日又不是来抓犯人的,不好私闯”

  段远挠头,烦躁不知如何是好。

  他们弄出的声响不小,惊动了断指张。

  老者面带戒备走过来,质问:“你们做什么?”

  段远刚要开口,陆江怕他吓到旁人,抓住他的手臂,自己上前半步。

  “我们来找这一户住的人家,想必老人家是这边的街坊,可知晓他们去了何处?”

  断指张吸了一口旱烟,吐出云雾:“我是这里的东家,他们搬走了。”

  “搬走了?”陆江喃喃思索,“什么时候?”

  “三天前。”断指张回答。

  陆江与段远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果然如此”四个字。

  三天前与乔曦碰见之后,陆江便认出他是陛下要找的人。可惜陆江当时没能问他的住所,后边陆江去县府衙查问,花了三日,才从两个捕快口中得知此处的地址。

  他们赶紧来找,竟慢了一步。

  准确地说,不是慢了一步,而是彻底来迟。

  “这小子,还挺机灵。”陆江无奈一笑,“他定然与宋书在一块儿,两人交换过消息,就反应了过来,所以才逃得这样及时。”

  段远问:“现在怎么办?”

  陆江转向断指张,客气请求道:“这里住的人牵扯进了一桩案子,我们是官府的人,要进去确认一下。”

  断指张眉心出现一道深深的沟壑,他啧了两声:“官府的人,果真横行霸道。”

  说着,断指张掏出钥匙打开门:“去瞧吧,小心点,别把屋子弄乱了。”

  陆江带着段远进去查看。

  院子里的确是人去楼空,东西收得干干净净,像是没住过人般。

  除了能确认他们跑了之外,这间院子已经看不出什么了,陆江让人简单找了一圈,便退了出去。

  与此同时。

  乔曦三人已乘坐马车跑到了几十里地外的某个小庙里。

  连着赶路几日,他们都累了,乔曦便主张下车在庙里歇歇脚,也让马儿吃点草。

  小庙只有两名僧人,白发老僧和小沙弥。老僧说庙里没有客房,只能委屈他们在院内石桌旁歇一会儿。乔曦表示无妨。

  而后乔曦拿出二十文算作香火钱,小沙弥甜甜说了句“多谢施主”。

  乔曦揉了揉小沙弥的脑袋,回去石桌旁找安和与宋书。

  坐下来后,乔曦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哎——好不容易安顿下来几日,现在又要逃了,真是劳累呀。”

  听见这话,宋书面露愧色:“抱歉,都是我害的。”

  乔曦反应过来自己这话引人误会,忙说:“这事不怪你,当日就算只有我一人,我也是要逃的。”

  “为何?”宋书疑惑。

  乔曦挠了挠脸颊,有些尴尬:“怎么说呢……总之我要躲着官府的人,尤其是高官们。我、我也惹了一点祸。”

  见他似有难言之隐,宋书识趣的不再问。

  安和拿出三个白面馒头,分给两人:“吃饭吧。”

  乔曦与宋书接过馒头。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你们三个,把馒头分老夫一个,否则你们将会有血光之灾!”

  三人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名身着灰扑扑、烂兮兮道袍的老人。

  老头下巴上一撮山羊胡子,因为太过激动而抖了起来。

  老头形容憔悴,衣服也破了许多洞,看起来像是饿了不少日子。

  乔曦掰开馒头伸出手:“馒头可以给你吃,但你也没必要诅咒我们吧?”

  老头跑过来,从乔曦手上拿过馒头,狼吞虎咽,三口就吃了个干净。

  吃完后,老头一抹嘴,对乔曦道:“说的就是你,老夫观你煞气缠身,马上就会遭遇不祥,甚至会有生命危险。”

  安和生气,冲到乔曦前面把人护住:“你这个老头子,我们都分给你馒头了,你还说这些,小心犯口业!”

  老头吹胡子瞪眼:“老夫可不是胡说八道。这位小友身上中了一种极为阴狠的咒,若不解开,几年之内,必定丧命!”

  “你!”安和撸起袖子。

  乔曦拦住他,对老头道:“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说破财解灾?”

  这话激怒了老头,他两只小眼睛瞪得溜圆:“大胆!老夫师从玄妙门,乃天下有名的神算子,可不会为了几个臭钱张口胡吣!”

  一直没有开口的宋书弱弱道:“你既是神算子,那为什么会沦落到连个馒头都吃不起的地步?”

  老头被噎住,“你”了半日,脸都憋得通红。

  宋书无辜地眨了眨眼。

  而后老头终于重新找回了语言,叹气道:“老夫我之所以会这般狼狈,是因为在追一个宗门孽徒。”

  “那人与老夫师出同门,学了一身本领却不用于正途,反倒为非作歹,大肆使用丧尽天良的禁术。老夫追他途中不慎中了他的迷障,被引去了北地。”

  老头摇头不已:“北地战事频发,老夫的盘缠包袱竟都被那群蛮子抢走了,实在可恶!”

  说到蛮子抢了他的包袱,老头气得原地直蹦跶。

  见状,安和凑到乔曦耳边,悄悄说:“这老人家,怕是疯了吧?”

  不料老头听力超群,竟捕捉到了安和的窃窃低语,指着他骂起来:“老夫没有疯,你这个后生好不知敬重长辈!”

  说着,老头再度看向乔曦:“你的身上中了双生契和折花咒。如若不信,你们大可以当今日不曾见过老夫,过几日便知道厉害了!不,用不着几日,那折花咒今日就得显灵。”

  ·

  长乐宫。

  宫人们分成两排,站在宫殿大门边,齐齐行礼,迎接圣驾:“恭迎陛下。”

  万寿节后到现在,足有月余,这还是陛下一个月来第一次踏足长乐宫。

  贺炤进入正殿。

  太后早知道他会过来,已坐在位置上等他。

  今日太后没有了往日的嚣张气焰,甚至还扯出了个勉强算是温和的微笑,对贺炤道:“哀家原以为皇帝要与哀家生分了。”

  “朕怎会与太后生分?”

  贺炤说话相当客气,可动作毫不留情面,不等太后招呼,直接随意找了位置坐下。

  他是皇帝,太后不能苛责他,只能当做没看见,继续道:“也是,你我母子一场,哀家养你多年,又没有自己亲生的孩子,已经将你视如己出,如何会生分呢?”

  “太后说得是。”贺炤道,“郑指挥使贬谪一事,朕也是瞧物议如沸,为了平息朝堂上的声浪,才不得不委屈他。等到日后有机会,再晋升回来就是了。”

  贺炤这番话倒是真的说到了太后的心里去,让她舒坦不少。

  接着太后起身招呼:“去偏殿用膳吧,哀家准备了皇帝爱吃的姜汁鱼片。”

  今日贺炤本就是过来陪太后用膳的,便没有推辞,跟去了偏殿。

  刚踏入偏殿,贺炤便闻到了馥郁的花香。

  抬眼,一名身着粉白荷花裙的女子出现在眼前,香味正是从她身上传来的。

  贺炤多瞧了两眼才认出她是晴雪,往日宫女打扮时她毫不出挑,今日盛装起来,竟真有几分美人风骨。

  贺炤如何不知太后的心思,便赞扬了一句:“你这样打扮很好看。”

  年轻的帝王本就生得极为俊朗,书卷文墨浸泡而成的芝兰之气与长居高位养出来的帝王威严,在贺炤身上恰如其分地结合起来,令人见之难忘。

  晴雪从前不敢肖想,可现在意识到自己有可能成为皇后之后,她心中便不可自抑地对丰神俊朗的帝王生出了倾慕。

  即便晴雪心知肚明她根本没与帝王发生任何事,但那个位置背后代表的权力与富贵,又如何叫她不动心呢。

  晴雪红了脸颊,低头:“多谢陛下赞赏。”

  见他二人有来有往,太后乐见其成:“皇帝,你既宠幸了她,也该给她一个位份才是,不要耽误了女儿家。”

  “不急。”贺炤端起茶盏,“过段时间朕会给她一个最合适的位份。”

  太后立即问:“最合适的?也不知是什么位份?妃,或是贵妃?”

  喝了口茶后,贺炤不疾不徐道:“太后已将她收做了郑家女儿,她便不再只是个小宫女,而是身份尊贵的超品国公之孙女,妃和贵妃朕都觉得有些委屈她了,不是么?”

  闻言,太后与晴雪的心狂跳起来。

  不过贺炤没再继续说下去,而是表示:“朕饿了,快用膳吧,之后还有政务要处理。”

  吃过饭,贺炤告辞离去。

  殿内留下了太后与晴雪二人。

  太后瞧了眼晴雪,说了句:“你倒是好福气,哀家的亲侄女都没你这般好命。”

  即便已经将晴雪认进了郑家,太后还是瞧不起她出身低微。

  晴雪现在依附于太后,不敢有忤逆之言,只能忍了委屈,低眉顺目:“太后说的是,奴婢只是碰巧走了运,哪里配成为陛下的人呢。”

  “好了,都是要做皇后的人了,收起你做奴婢时的习性吧,叫人看了笑话。”

  太后摆摆手,打发她离去。

  随后太后叫来秋菊,询问:“那乔家的最近在做什么呢?”

  太后手下的眼线定期都会汇报消息给秋菊,再由她禀报太后。

  秋菊回答:“他最近没生什么事。就是常常去太医院求养颜丸。”

  “养颜丸?”太后嗤笑一声,“一个男人竟这般狐媚,真是令人不齿。”

  秋菊继续:“他还引荐了一个道士给陛下。陛下相当喜欢,还赏那道士做了观星阁司命呢。”

  “神神鬼鬼,不可理喻。”太后揉了揉太阳穴。

  “但是娘娘,那道士似乎总是说什么我大衍朝阴阳乾坤不调,要立男后才能保国运昌隆的话,您看这……”

  太后睁开眼,神色变得狠厉:“那小子竟真有成为男后的野心,白日做梦吧。”

  她压低声音:“大皇子那边,你接触的如何了?”

  秋菊笑起来:“娘娘放心,大皇子虽还未松口,但他终归心疼自己的女儿,迟早会帮我们这个忙的。”

  听闻此言,太后惬意地往后一靠:“那就好,一个勾结过乱臣贼子的罪人,还妄想成为男后?别笑掉旁人的大牙了。”

  ·

  紫宸殿庭院。

  碎雪与红梅错落,贺炤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外衫,独自坐在院内饮酒。

  雪花落在贺炤的肩头,旋即化作一小滩水渍。

  登基之后,贺炤每日都被繁重的政务填满。没有时间饮酒作乐。为了保持头脑清晰,更是除了宴会外滴酒不沾。

  晏清已经很久没见陛下这般肆意饮酒的模样了。

  他带着侍候的人站在院子的角落里,暗暗着急。

  寒冬腊月,陛下这样定是会着凉的,即便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这样在雪中饮酒。

  顾翎过来时,就看见陛下独自一人坐在院中,贴身侍奉的晏清站得老远,想必是被陛下打发过去的。

  一见顾翎,晏清就赶忙上前拦住他,同时把手中的大氅递出去:“顾大人,您来得太好了,陛下不愿添衣,您帮着奴才劝劝?”

  顾翎接过大氅,来到贺炤面前,正要行礼。

  贺炤却阻止了他:“别跪了,雪天地上凉。过来陪朕喝一杯。”

  顾翎重新站起来,躬身双手呈上大氅,劝道:“陛下怜惜臣在雪天下跪会着凉,臣也希望陛下能珍重己身,请陛下添件衣裳吧。”

  “你倒是会劝朕。”

  贺炤抬了抬手指,顾翎心领神会,抖开大氅为陛下披在肩上。

  随后顾翎在贺炤对面坐了下来。

  对雪独酌,紫宸殿中央的庭院风景如画,还挺雅致。顾翎有些散漫地想。

  “你觐见,有何事禀报?”

  贺炤身量高,手掌也大,捉着小巧的碧玉酒杯,很不相称。

  顾翎回神,恭敬回禀道:“派出去的人传回消息,说是找到乔公子了。”

  闻言,贺炤攥紧了手中的酒杯,碧玉杯为了追求剔透,做得太薄,不一会儿竟发出了咔嚓的碎裂声。

  “当真?”

  十几日以来,派出去的人仿佛石沉大海,没能带回半点关于乔曦的消息,贺炤几乎要忍不住去猜,是不是路途遥远,世道动荡,他出了什么意外。

  顾翎抱拳:“若非消息确切,微臣也不敢贸然禀报。是钩月楼在钧凤州的探子发回的消息,说他们见到了乔公子。”

  “乔公子带着安和,还有一名偶然遇见的陌生男子,一同租住了梦云县的房子。”

  碧玉杯碎了,被贺炤随手扔弃。

  贺炤不禁追问:“他如何了?”

  顾翎有些迟疑:“这……信中说得不甚仔细,想必是平安的。”

  顿了顿,顾翎又问:“陛下,接下来我们应当如何,把乔公子带回京城吗?”

  贺炤陷入了沉思。

  他当然立即就想要乔曦回京,亲眼瞧着人。

  可是现在京城全是烂摊子,乔曦回来也无益。

  “罢了,就让他在那儿吧。”贺炤长叹,“别打草惊蛇,暗中护着他,别让他出事。”

  “是。”

  等顾翎离去,贺炤又变成独自一人。

  他从怀中拿出了一只做工不算精巧的香囊。

  贺炤将香囊举起,放在鼻尖,想要找到或许会残留在上面的某人的气息。

  可他失败了,香囊里的香粉气息侵占了他的鼻腔,却无半点那人身上清新的味道。

  贺炤叹出一口气,团团白雾模糊了他的面容。他瞧着香囊,眼中微光闪烁。

  率土之滨,莫非王土,他是这天下的帝王,乔曦自然也是属于他的,即便是天涯海角,他也要把人抓回来。

  ·

  慈恩寺,后山茅草屋。

  东方谕手中捏着黑子,目光沉沉,盯着眼前的棋局。

  他已花费了三日来解此残局,明明即将大功告成,可那一闪而过的灵光忽然消失不见,让他焦躁不已。

  东方谕扔开棋子,脑子嗡嗡作响,不想再看。

  “樱桃。”

  他呼唤小侍女的名字。

  小侍女正在一旁打盹儿,被声音惊醒,抬袖擦掉嘴角的口水,应了声:“在呢!”

  东方谕这才发现樱桃刚刚在瞌睡,面露愧色。

  “茶凉了。”东方谕似是在解释自己为何会呼唤她。

  樱桃赶紧去拿茶盏,想为他换一杯,却被捉住了手腕。

  “别忙了。与我说说话吧。”

  樱桃眨眨眼:“先生想说什么?”

  东方谕沉默片刻,才说:“今日方丈来过,告知我陛下打算立后了。不知是不是上回陛下说的那个人。”

  樱桃茫然:“我也不知道。”

  她的回答天真直率,东方谕无奈:“也对,你只是个小丫头,你能知道什么呢?”

  樱桃有些不服气,回答:“我知道陛下肯定会对皇后很好很好的,因为他喜欢皇后娘娘!”

  东方谕摇了摇头:“他是帝王。你可知什么是帝王?他们是天底下最无情、最自私的人,他们不会懂什么是爱。”

  “啊……”

  樱桃糊涂了。

  东方谕抿唇,而后喃喃道:“罢了,你只是个小姑娘,你能知道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