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月是第二天上午,在谈寂的陪同下来的公司。
“我的记忆有问题?”小傻子在地铁里小声逼逼,“那我身边的人怎么都没发现?”
这会并非通勤的高峰期,车厢里除了他俩,只坐了一个闭目养神的耳机哥,显得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你身边那会儿有人吗?”谈寂无情道。
禾月感觉心口被戳了一刀。
“没人知道你的家庭情况,也没人知道你喜欢祁冽。”谈寂孜孜不倦的补刀。
禾月觉得再不反驳一下,就要被他刀死了,挣扎道:“我已经不喜欢他了!”
“入局之后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谈寂无视了他的挣扎。
小傻子想了一会,说:“我记得有张纸条上,写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规则,非逼着我在天黑之前回家,我遵守了一段时间,但母亲实在有些过分了,我就……”
“就?”
“就破局了。”禾月肯定道。
谈寂深吸了一口气:“局里有谁你还记得吗?”
“记得啊,除了我家里人以外,有你,有祁冽,还有一个莫名其妙出现的黑衣大佬。”
唯独没有顾流光,就像是有人在禾月的记忆里加上了一把锁,封存了属于顾流光的一切。
“祁冽?他来找你干嘛?”谈少爷的演技依旧在线。
“记不得了,奇怪,似乎那会我就不喜欢他了,不对,我应该从来都没喜欢过他。”
禾月突然想起了高中的毕业聚会,记忆里难得的热闹景象,班里不是和大家关系太差的同学,基本都来了,刚参加完高考的孩子们,个个都疯得厉害。
也不记得是谁把自己给灌醉了,醒来时,他衣裤整齐的躺在宾馆房间里,身上财物皆在,唯独找不到手机。
醉酒之后不慎遗失手机,是相当常见的事情,却没成想几天之后,一个不曾有过交集的同学找上了他。
那个同学说:“你的手机和我那款实在太像,聚会那天喝懵了,一不小心给拿错了,不好意思啊。”
自己是那会被人动的手脚吗……禾月如今想来,不禁一阵后怕。
谈寂有些意外的问:“这么确定没喜欢过?万一当年眼光不成熟呢?他不是踩着七彩祥云,救你于水火之中的King吗?”
不得不说,谈少爷的嘴,还是那么的损。
“问题就出在这里,祁冽根本不是我喜欢的类型,”禾月认真道,“哪怕我从小缺爱长大缺钙,也不至于因为有人替我出头,就暗恋他七年吧。”
我以为恋爱脑是这样的,谈寂心想。
禾月说:“他帮了我,我可以当他是兄弟,对他好,给他物质上的帮助,但没必要非得喜欢他吧。”
“合理,”谈寂点头,“你的结论是?”
“我猜,当年替我出头的根本不是他,有人用祁冽的身份,替换掉了这段记忆,”禾月想了一会,大胆猜测道,“原本救我的那个人,应该才是我喜欢的类型,一见钟情,从此喜欢了七年,多浪漫。”
似乎也没有那么傻,谈寂挑眉,问:“那你喜欢什么类型?”
“叮——”地铁到站了。
***
悬命线科技·研究有限·公司,伫立在一条繁华的商业街上,禾月仰脸看了看这座独栋的五层写字楼,有种问问他们还招不招人的冲动。
他跟着谈寂一起通过门禁,立刻受到了热烈的欢迎。
“又来了一个美人。”角落里的阴暗逼率先发出了声音。
禾月吓了一跳,发现一楼的大厅里,春笋一般的冒出来了好几个人。
“不一样,”波斯人评价道,“柯神家那个很酷,这个是漂亮。”
谁是柯枫家的?谈寂黑着一张脸。
“新的小哥哥。”小萝莉坐在沙发的扶手上看他。
“感觉年纪挺小的,是柯神说的那个执棋者吗?”安婉笑眯眯的说,“来,姐姐疼你。”
禾月表情呆滞,看着面前这位踩着高跟鞋,比自己高了不少的漂亮大姐姐,害怕的往谈寂身后缩了一下。
“行了别调戏人家了,”柯枫终于炫完了早饭,站起身来说,“一会把那谁整生气了。”
春笋们迅速缩了回去。
“早饭吃了吗?”柯枫看向谈寂,对方今天换了件浅灰蓝的卫衣,衬着他白皙的皮肤,十分养眼。
“没有。”
就是唇色有点浅,大约是饿的。
“那正好,先去三楼做个入职体检,咱们公司需要做的项目比较特殊,”柯枫一手揽过谈寂,看到了还在状况外的小傻子,“你也一起来吧。”
“啊?哦哦!”禾月小跑跟上。
谈寂原本以为,特殊项目会是一些对于体能和心理素质的检测,他茫然的跟着三楼的工作人员,做了一系列的常规检查,边量血压边看禾月光脚上了身高体重测量仪。
“身高,一米六九……”冰冷的仪器顿了一下,发出了更冰冷的声音,“点五。”
“噗!”门外来凑热闹的春笋们没有绷住。
禾月觉得这个倒霉机器在嘲讽他,但他没有证据。
常规检查做完之后,谈寂和禾月被引进了两个不同的房间。
“这是要检查什么?”谈寂问医生。
“命线,”柯枫跟了进来,答曰,“并不是所有的弈者都拥有且可以使用命线,公司会在每一次入局时,安排至少两位可以使用命线的弈者,以防万一。”
谈寂点了点头,等待医生调试那个古怪设备,随口又问了一句:“禾月那边也是?”
“不,那边是心理治疗室,我们想要看看,他的记忆,总共被更改过多少次,”柯枫说,“当然,会事先征求本人的同意。”
“嗯。”
谈寂丝毫不惊讶的将左臂放在到了仪器要求的位置,然后他淡漠的表情,就出现了一丝裂痕。
“未检测到弈者拥有命线。”
“检测到弈者可以使用命线。”
这位看起来有些内向的医生,活活被仪器给气笑了,怒骂道:“这机器今天什么毛病,钱包里是空的还能往外花钱?”
柯枫沉默了一会,突然笑了,说道:“其他人不行,但他可以花别人的钱。”
医生:“?”
用别人的命线?!
检测到自己钱包里是空的的谈少爷非常不爽,他花柯枫的钱吃了一顿早饭。
“为什么我检测不到命线?”谈寂啃着手里的牛肉馅饼问,“当年究竟发生过什么?”
柯枫又递了一杯现磨豆浆过去,答道:“我一直在寻找当年那个实验的相关人士,就是因为,我也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过什么。”
“那你现在知道了多少?”
“很少,”柯枫叹气,“我的老师,是这个实验的研究人员之一,三年前死在了一场意外之中,在此之前,他曾向我透露过,实验方内部出现了极大的分歧。”
“这么巧的意外?”谈寂冷笑。
柯枫也笑了笑,继续道:“那会儿距离实验被叫停已经过去了六年,按理说,他们早已不再有利益的冲突,但老师猜测,对方依旧在寻找,实验中唯一成功的0号实验品,实验方喜欢将其称之为,「神明」。”
谈寂有些诧异的问:“什么才算成功?”
“大概就是,比其他孩子更淡漠,在局里不会和任何情绪产生共鸣,因而没有弱点,也能够在任何情况下使用命线,能够使用别人的命线,甚至……能夺取别人的命线。”
柯枫静静的看着谈寂,眼里少见的没了笑意。
谈寂闭了一下眼。
他下意识的想要解释点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解释不了。
十二岁之前做过什么,他一丝一毫都不曾记得。
他从未像这一刻这么迫切的想要知道,曾经究竟发生过什么,才能说出那句,“我并未做过恶”。
“豆浆要冷啦,”柯枫轻拍了一下他的肩,“下次入局找人带你一起,我们一起去探寻当年的事情。”
谈寂没有说话,一口干掉豆浆,抓了只笔,签了茶几上,那份早已准备好的入职合同。
***
公司大门“滴”的一声开了,顾流光两指勾着个便利店的购物袋走了进来。
他原本是打算上楼的,抬眸时看见禾月从楼梯拐角走下来,便又顿了一下,走向了大厅的沙发。
“你的记忆被改动过三次,分别在你十四岁,十五岁和十八岁的时候,”禾月身后跟着的医生说,“对方的手法相当高明,若想用现世的手段恢复,风险极大。”
“那不用现世的手段,是要入局吗?”禾月问,“我的朋友说,破局之后,属于自己的局就瓦解了,所以是要成为弈者,入他人的局?”
“对,在局中特定的情绪刺激下,你也许能想起当年的事情。”柯枫拉了一张单人沙发,示意禾月坐过去。
签完入职合同的谈寂抬头看了一眼,行,大厅里那么多沙发,他就偏选了顾流光身边的。
“你很想恢复那些回忆吗?”
禾月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问自己,他下意识的向身旁看去,突然想起了早上那个,没来得及回答的问题。
那你喜欢什么类型?
我喜欢……他这样的。
“我听你的朋友说,你现在生活得很不错,念着喜欢的大学,能够自食其力,身边有三五好友,”顾流光认真的看着他,“如果那些记忆并不美好,如果你曾喜欢的那个人,和你想象中并不一样,如果这些东西会给你带来痛苦,你还想恢复它吗?”
“想。”禾月的回答很坚定。
顾流光有些意外,他看了看自己左手的手腕,苦笑道:“你还很年轻,还可以爱上新的人,入局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轻松,可能会受伤,也可能,你根本活不到找回记忆的那一天。”
谈寂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被拍了一下肩膀,他仰脸看去,柯枫无声的对他摇了摇头。
顾流光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自己比任何人都痛苦。
“我知道,”禾月也认真的看着他,“我没有觉得入局很简单,但让我怀揣着对某个人的心思,就这么装傻的生活下去,去爱上别的人,我做不到。”
“如果我有了新的爱人,有一天机缘巧合,又想起了之前的事,无论是对那个人,还是对新的爱人,都不公平,”禾月继续说道,“就算那个人和我想象中并不同,至少,我应该先放下他。”
顾流光愣了一下,原来他想要保护的人,早已从无人照看的幼苗,长成了参天大树。
“情深意切,感人肺腑,顾King你就别劝了,”柯枫眯着眼笑了一下,“祁冽他不得好死。”
“柯神,”禾月抹了一下眼角,不好意思的笑道,“你们公司招大三的实习生吗?我可以不要工资。”
“这种事情,得公司里的各位投票,同意的举手。”柯枫说着,率先举起了右手。
在场七个人,唯独顾流光没有举手。
“顾King?”柯枫看他。
顾流光一脸认真:“不能不要工资。”
“……”
“行,实习生,工资拿你的一半,满意了吗?”柯枫气结。
对方这才点了一下头,却伸手给了禾月。
他说:“正式认识一下,我叫顾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