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口离他更近了些。

  手腕微微颤抖。

  安澈看着夏,他的眼神像受伤的狼崽子一样凶狠、警惕。

  “南,不用过来。”安澈声音平静,看不出半点慌乱,“出去等我。”

  脚步声停了,随后是南带着歉意的声音:“抱歉,那我先出去。”

  门被带上,发出一声轻响。

  那个带给他极强压迫感的人一离开,夏就松了口气,但还没到彻底放松下来的时候,他看着面前比他略矮一些的安澈,只觉得万分棘手。

  他能隐隐约约感觉到南跟他是一类人,加之最近感受到的身体异变更加严重,甚至半夜起身他会发现身体上长出了软绵绵白花花的触手,就算切掉也会源源不断长出来。

  他压根儿不知道怎么操纵这些诡异的东西,只能徒增恐惧。

  原本在他眼里善良又温柔的人如今变得无比可恶,甚至昨日对他步步紧逼,花言巧语来迷惑他。

  装得那样温柔,一定是想用糖衣炮弹骗他,骗到手了随手就扔。

  他……他才不会上当!

  夏吸了口气,努力保持镇定:“你们果然跟那个组织有关系,做他们的帮凶也要进看管所的,要是你跟我一起把他们逮捕,我会替你向公会求情的。”

  安澈一开始还担心猎人会发现不对劲,但一看见来的是夏便放松了。

  这个好糊弄。

  “那你擅自跑出来出任务就不会被责罚了?”

  “谁说我是擅自出来的!”

  安澈半点不怕他手里的枪,突然抓着他胳膊,扣着他肩往前一带,他退了一步,将夏拉进屋内。

  “保险栓都没拔,这就是公会教你的枪术?”

  夏猝不及防被拉住,但以他的身体素质迅速反应过来,进了病房踉跄一下立刻站直,抓着枪的指尖发白,看向安澈的眼神更警惕了。

  此时此刻,他有点入了狼窝的感觉,但现在被拉进来的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别紧张。”安澈摊开手,他看起来依旧像平时那样,清瘦、柔软,看着无害又温柔,“我只是担心你站在外沿会掉下去,所以才拉住你的。”

  夏握着枪的手没有半分放松。

  看来是没信,安澈心里有点遗憾,虽然他有心想再耗一耗夏,但外面怪物公会的人到底是个定时炸弹。

  安澈看着夏凌乱的衣服,心知夏没跟着大部队一路肯定很不容易,真惨。

  “你不想让凌辰知道你擅自行动吧。”

  夏暗自咬了咬后槽牙:“你想怎样?”

  “要不你干脆跟我们走,别跟公会了。”安澈像是真的为他着想一般,有些惋惜,“我把你培养得那么好,公会却一点都不珍惜,把你放在这么个尴尬的位置上。”

  夏定定看着他:“你跟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安澈语气里带了些感慨。

  “我明白你的价值,但他们不会明白的。”

  没等他再说什么,外面一阵骚动,隐隐约约听见南的声音响起,也有陌生声音,看起来不止一个人。

  公会的人来了。

  夏下意识偏头往门边看,余光有影子闪过,登时手腕一麻,枪滑落在半空中被接住。

  他仓促回头,只觉得腰间被冷硬的东西抵住。

  “别跑。”安澈清亮的眼睛看着他,“跟你的同伙说一声,你不干了。”

  “你要是告诉他们我的事,我就操纵你把他们都杀了。”

  夏脸色苍白,看起来是想起了昨晚那种身不由己的无力感。

  当然,原主他不知道,但现在的安澈是没办法直接操纵人偶的,他们独立性太强,一旦有了自己的意识,那么控制起来困难是成倍提升的。

  他的身体支撑不了他这样使用力量。

  在很早之前安澈就看明白了,之所以后来的瓦约街损失如此惨重,都是因为主角和反派身处两个不同阵营,他的死去顶多算是导火索。

  他观察了很久,发现这两人都不是什么毫无人性喜爱弑杀的魔头,剩下的隔阂便只有组织不同,这个简单,要不重创组织把它打压瓦解掉,要不让他们归属同一个阵营。

  就南的性格和西尔希的关系,南是不可能倒戈向怪物公会的,那么答案就分外明显了。

  “我会给你最好的。”安澈怜惜地抚摸夏的脸,“比现在要好很多很多,我能把我毕生所学都传授给你。”

  嘎达。

  门被打开,安澈错身躲在他身后,悄然藏着枪。

  在前面的夏首当其冲,对上凌辰的目光,两人的表情都很愕然。

  凌辰深深看了他一眼,对身后的猎人挥手:“找。”

  后面两个人悄无声息地走进屋子,开始翻箱倒柜地找些什么。

  他们看起来干练健硕,肌肉并不夸张,随着动作不时紧绷着,安澈看了一会儿感觉事情败露后打起来胜算顶多五五开。

  安澈猜凌辰手里的线索并不多,并且错关的人太多了,激起了不少民愤,不过一旦凌辰发现些什么,顺藤摸瓜找到些东西,不止他们,连还在监禁室里的芙斯托都很危险了。

  凌辰环顾了一圈病房,走到夏面前:“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

  “你知不知道你的冲动会造成什么后果?你没有指令是怎么上来的,你一个人会打乱多少人的计划?”这大约是凌辰第一次这样疾言厉色去批评自己的手下,更何况这是他尤其喜爱的小辈,“我对你太失望了,自己回去领罚吧。”

  夏嘴唇颤了颤。

  他低下头,似乎陷入挣扎,但一直到最后都没说什么,大概是被安澈最后那句话深深扼住咽喉。

  屋子里只剩下翻找声和安静的呼吸声,门边的南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安澈跟他交换了个眼神。

  “他们在找什么?”

  凌辰目光落在一直安分当着花瓶的安澈身上,没说话。

  安澈察觉到他的警惕。

  挂在墙上的钟表嗒嗒地走,凝重的氛围扩散开,安澈觉得有些无聊,半开着的窗没有风吹进来,很沉闷。

  直到外面传来一阵骚动,女人的尖叫声和男人的怒骂声混杂在一起,病房里诡异的气氛瞬间被打破,安澈抬头望去,就见凌辰大步流星出了门,另外两个猎人也先后出去。

  夏似乎也想出门,被安澈按着肩膀留下来:“你凑过去干什么,挨骂吗?”

  夏甩开他的手,脸色很难看:“关你什么事。”

  “等等!”

  他根本不愿意听安澈说话,转身看到南挡在门口,绷着脸想出去,肩膀瞬间被扭住,紧接着一阵剧痛袭来,骨头断裂的声音响起,他像随手丢弃的垃圾一样被扔在地上,疼的他眼冒金星。

  一双纤尘不染的皮鞋绕过他朝安澈走去,居高临下的眼神带着冰冷的嫌恶。

  “我不是安澈,我可不会惯着你。”

  夏捂着肩膀狼狈地爬起来,那整只胳膊都在颤抖,扭成极其诡异的形状。

  “我都说让你等一下了。”安澈怜惜地将他额角冷汗擦拭干净,理了理凌乱的衣服,“南不太好说话。”

  夏僵硬地任由他动作,终于是学乖了,不敢肆意躲避。

  “别害怕,你跟他熟悉了就好,他人不坏。”

  话音刚落,南冷笑一声。

  安澈当做没听见,继续诱拐:“他就是我做的人偶,厉害吧?你跟我学一段时间,保证比他还厉害,要知道你可是我做的最优秀的人偶。”

  不然怎么是主角。

  夏眼神闪了闪,似乎有些犹豫。

  “最近是不是总觉得身体不对劲?每个人偶都要经历这些的,只要回到制造者的身边,让制造者帮你梳理身体就好,你会让所有人都刮目相看的。”安澈摸了摸他的脑袋,“你在外面一个人闯荡当然厉害,但你身上弄得那么多伤,停下来休息才最好。”

  夏咬牙切齿:“这些伤不是你们揍的吗?”

  南在一边摩拳擦掌:“你还想再来一次?”

  夏: “……”

  “好了好了,别冒头。”安澈按着夏,跟南一唱一和尤为娴熟,“我以后说说他,真是没大没小的。”

  夏快气死了。

  安澈又连哄带骗一阵,成功把夏框了进来。

  临走的时候他跟南竖了个大拇指,要不是有这么个好用的助攻,他还得跟夏耗一阵子。

  ……有点像慈母严父教训叛逆儿子。

  安澈把这个奇奇怪怪的想法赶出脑袋,莫名其妙笑了一下。

  外面的骚动大概已经解决好了,安澈过去的时候看到凌辰面色铁青教训着一个人,那人低垂着头,安澈看到他胸前灰色的徽章,腰间鼓鼓囊囊的包,认出是公会的猎人。

  “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那些龌龊的心思藏好掖好了,你在外面丢的是公会的脸!”凌辰尽管极力压低声音,也依旧难掩凌厉,他戳着那人胸前的徽章,厉声道,“回去给我把章交了,滚回家反省,什么时候反省完了再滚回来!”

  那人似乎也被激怒了,瞬间抬头大声反驳:“你有资格赶我回去?你是不是忘了这里到底是厄比子爵管事?公会里大家都一样烂,我们都被那些报刊骂成什么样子了,你现在才想管我们?我告诉你,晚了!”

  凌辰气得一拳砸在他脸上,看着他跌倒在地上痛呼出声冷冷道:“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