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知道安澈并不算很穷,但不论是那缝了又补的衣服,还是他瘦弱的身体,过得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怎么也不算家庭条件好的人养的小孩。

  但是这样的安澈说要教夏认字。

  放任身边所有人沉沦,自己浑身污泥,却要拼命把夏拉出去。

  凭什么夏能得到他所有的喜爱,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半点不领情,对安澈一点礼貌都没有。

  告完别,夏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

  在即将进门的时候他回了个头,发现安澈站在原地目送他一直走进孤儿院,见他看过来露出一个甜甜的笑,他飞快回头,步调快了些,背影看起来有些狼狈。

  直到建筑遮挡再也看不见夏的身影,安澈才收起笑容,像是在惆怅:“他就那么讨厌我吗。”

  冬脸紧绷绷的:“是他的问题,又蠢又傲慢。”

  这是毫无保留的偏心,要不是怕安澈不高兴,他甚至还能骂得更难听。

  安澈有些诧异,毕竟冬作为一个被常年藏在家里的人偶性格一向温顺,居然会说出这么尖锐的话。

  而且剧情里冬和夏简直一见如故,几次接触下来冬跟夏也熟悉了,后来夏也是第一时间想策反冬,让冬“脱离苦海”。

  原来他们之前的关系这样恶劣吗?

  可能冬是后来渐渐被夏的行为打动的,剧情里他在安澈这儿并不快乐。

  安澈摇头:“别这么说他,他只是性格有点急。”

  “我查过了,他那个条件下长大的小孩子性格都这样。”

  冬紧紧抿着嘴唇,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无可救药的恋爱脑。

  他不明白。

  夏其实也不太明白,他每次跟安澈见面都能拿到东西,尽管他并不想要,这样的感觉太奇怪了,第一次有人不求回报地替他做这么多事。

  他从小到大深谙一个道理,免费的才是最贵的,他从来没有得到过什么上天的恩赐,天上掉大饼的事儿都见鬼去吧,他不想去信。

  天色越发晚了,他匆匆赶到屋,孤儿院小孩子太多了,他住的是四个人挤在一起的屋,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木柜子,用来放衣服,也能当床头柜用。

  里边他的衣服清出来大半,另一半工工整整摆着书,夏把今天拿到的书放进去,关上柜子,就见旁边一个怯生生的小孩儿犹豫地朝他过来。

  夏起身挡着柜子,不动声色瞥了他一眼:“干什么。”

  这小孩儿十四五岁的模样,叫童生,大概做了他一年的室友。

  童青声音很小:“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吃饭吗?”

  “不要,自己去。”夏不假思索地拒绝,他还想去拿阳台上晾着的衣服,“让开,别挡路。”

  童青被他拨到一边,他走到阳台摸了把衣服,却发现原本快干好的布料又湿了大半。

  漏水了?

  夏第一时间这么觉得,但又觉得不太可能,他刚想问问童青,就听见屋子里传来一声沉闷的响声。

  他心一突,拉开门帘,就见童青手里拿着一本书,表情很奇怪:“夏哥,你是从哪儿拿到的书啊?”

  夏立马抢过来,正是之前安澈给他的那本人偶师的书,他仔细检查了一遍没有损坏才松了口气,气得拽着童青衣领狠狠一推:“翻我柜子干什么?你想死吗?”

  童青吓得哗哗流泪,语气却难得硬气起来:“我不是……你这两天偷偷跑出去,是不是偷了院长的书?被他发现你就完了,你要是早点还给院长,我就不告密。”

  夏直接翻了个白眼:“谁偷院长的书了,这都是我朋友送我,我警告你别乱说话,小心我揍你。”

  童青气得要死:“我只是担心你,你哪门子的朋友能给你送书,跟你混在一起的都是些暴躁狂,撒谎也不真实点!”

  当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就后悔了,更让他后悔的是夏挥过来的拳头,几乎直接把他砸倒在地,脸颊火辣辣的疼。

  他不敢说话了,也明白夏的性格了,他说要揍就是真揍,半点不含糊。

  夏冷冷道:“出去!”

  童青捂着脸瞪了他一眼,看他有过来的意思,连忙拽开门跑了出去。

  屋子总算安静了,夏将柜子里的书用床单包好一齐放在床底下,又将床上的毯子往下拽了拽,彻底把缝隙遮住,想了想,把那本造人偶的书塞到自己衣服里绑着,便去了食堂。

  孤儿院只有一处吃饭的地方,食堂的桌子不够多,孩子们便端着饭碗满院子逛,台阶上、花坛上是吃饭聚集最多的人。

  夏端着饭去了个人最少的地方,他心思不在这里,还想着吃完了该去看会儿安澈给的书,结果吃到一半,就看见童青带着几个人从主楼出来。

  他们环顾一圈,往夏这边望了过来,好像有人说了些什么立刻朝他这边走。

  夏心里一突,想走已经来不及了,最前面那个是一向跟他不对付的人,个子高,强势又下作,不知道跟他作对了多少次。

  他碗被按住,高个子明晃晃露出一排黑黄的大牙:“有人举报你偷院长室的书,跟我走吧。”

  夏侧过头,刚好看到童青畏缩的身影。

  他被强行拖走,一路到了房间,里面居然已经站了不少人,他的柜子被翻得乱七八糟,衣服被子胡乱扔在地上,还有他的书……被翻了出来,那人抱在怀里:“就是这些了,肯定是偷来的,他哪能搞到这些书?”

  “无耻的小偷,这些书没收了,他揍一顿扔出去吧,流浪两天就老实了。”

  他们一向看不惯夏。

  每天想着法子找他麻烦,这回的书也是,高个子随意抓起一本书,力度有些大,导致脆弱的书皮直接被撕成两半。

  他还分外嫌弃:“这都什么垃圾,这么容易坏。”

  夏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了,他猛地挣开束缚,一把掐住高个子脖子往墙上狠狠一贯,又拎起来,眼里的疯狂愈发明显,他的感官渐渐衰弱,只剩下机械般的动作,他抢过书,拳头砸向那个高个子。

  周围人慌乱的尖叫越发响亮,手下的人挣扎渐渐微弱,意识有些恍惚。

  他从没发现自己力气这么大,这些人完全不是他的对手,甚至他被重创而骨折扭曲到诡异弧度的手臂都能立刻掰回来,只有疼痛,半点不适应都感受不到,还能抓着童青的胳膊,差点撕下来一层皮。

  他脸被飞来的刀划伤,裂出一道大口子,血肉翻飞,开口那样深,却只有几滴猩红液体缓缓流下来。

  喧嚣远去。

  夏恢复意识的时候是在反思室。

  这里只剩下冰冷与黑暗,一扇扇铁门隔着关进来的人,能听见隔壁微弱的呼吸,与喋喋不休的梦话。

  他摸着坚硬厚重的铁门,心里忽然冒出一个毫无理由的想法。

  ——他能轻而易举砸坏这扇铁门。

  不止,如果他想,他可以将这里荡为平地。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就被夏抛在一边,真是魔怔了,他是纯种人类,又不是怪物,哪儿能把这里破坏了?

  他摸了摸上杉,发现衣服没换,怀里绑着的那本书还在。

  还好。夏松了口气。

  他被关了三天。

  这三天里,他无数次想过破门而出,明明他跟安澈约好了要见面,没想到他这边最先出了岔子。

  安澈会不会以为他后悔了,不愿意跟他学?

  这样也好,他连自己的生活,自己的自由都掌握不了,还是不去给安澈添麻烦了。

  其实安澈那边也遇到了些麻烦。

  他回去的早,留了个心眼把冬放在柯洛那边,自己上楼。

  在楼梯间的时候他又遇到了他那个邻居,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段时间跟邻居偶遇的次数变多了起来。

  邻居很高,安澈之前一直没有认真看过他的脸,这时候看过去,才发现他长得很俊美,高挺鼻梁,眼窝有些深,琥珀色瞳孔看起来很温柔,是很容易让人感到亲近的长相。

  他太高了,靠近别人时很容易产生压迫感,安澈悄悄离他远了一些。

  是邻居先开口的:“好巧。”

  安澈瞄了他一眼,看到他手里提着一个大号的黑色袋子:“是好巧。”

  邻居注意到他的视线,解释道:“刚刚出门买了猪肉。”

  安澈十分诧异,那一口袋肉重量十分可观,无比庞大几乎要撑破袋子,哪儿有人一次性买这么多肉回家的?就算不怕坏了,一个人哪儿吃得完?

  这个邻居这么有钱吗?

  他好奇问道:“诶?是在罗尔那家铺子里买的吗,他们家客人还挺多,你们家有人做客吗?”

  邻居摇头:“不是。”

  “不是肉?”

  “不是在罗尔铺子里买的,也没客人,我一个人吃。”

  “……啊,你胃口真好。”

  “是啊,快入秋了,胃口一下子大了不少。”

  不知道为什么,安澈轻轻打了个寒战。

  除了罗尔那家铺子,哪儿还有买猪肉的地方?他倒是知道临近郊区的地方有零散的店铺,但步行都要一个多小时,他也没看见过这邻居有什么代步工具,究竟是怎么把这一大袋猪肉弄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