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试进行的很快,每一个从里面出来的人神态自如,不管结果如何,都不会把情绪轻易放在脸上,轮到庄陶时,他深吸口气,轻敲了下门,听到声音后走进去。

  一进门,他微微愣了下,白深并没有在他的休息室,而是坐在面试席的中央,神色淡淡看着眼前的报名表,听到声音也没有抬头。

  在他两边各坐了三名评委,庄陶扫过一眼,这七个人里有五个都是他能在电视上的音乐频道经常看见的人物。

  他收回视线,轻了轻嗓子,“各位老师好,我是117号庄陶。”

  “嗯,把你的履历简单说下吧。”

  庄陶在准备时就知这方面他不占优势,毕竟经验不足,拿的奖项太少,他简单概括几句,这时候在心底感谢乔续之前让他参加的两场比赛。

  “履历上看,你所有有关小提琴的活动都是从今年开始的,”一位面试官说:“为什么这么晚,难道你今年才开始学琴吗?”

  这个问题倒是吸引了其他面试官的兴趣,连带着白深也抬起眼皮,毕竟所有参加他们面试的人中,每个人的琴龄至少十年起步,拿过的奖项在一张纸放不下。

  “我对小提琴一直保持着很高的热情与兴趣,”庄陶从容道:“之所以很晚参加活动,是因为我之前一直生活在一座小城,缺少音乐方面的资源,直到今年才有机会做出改变。”

  面试官点点头,“那请你开始吧。”

  演奏曲目是艺术团定下的,会在面试的五天前发给庄陶,后者以前只是听过,却从未弹过这首曲目,他手心微微有点出汗,调好琴弦,琴弓轻放在琴马上,缓缓拉出第一声琴音。

  整整三分钟的演奏,庄陶松口气,放下小提琴,“我演奏完毕,谢谢各位老师。”

  “好的,容我们商讨一下,”几名评委探头互相耳语几句,有的点点头,另一位耸了耸肩膀,就在这时,一直未发一言的白深忽然开口:“庄选手,你手里的琴是怎么来的。”

  庄陶说:“家里人送的。”

  白深忽然笑了笑,“那真是有点可惜。”

  “什么?”

  “很抱歉,”白深说:“但我认为,以你现在的水平来看,你不配使用这把琴。”

  “真是难得,”阮海棠看着沈宵忙碌的背影,“你今天怎么有功夫来给我干活了儿子?”

  沈宵站在货架前,把单子重新理了遍,“今天有空。”

  “这样,看来我儿子平时还挺忙的,”阮海棠笑笑,自从吴凯进去以后,她的笑容越来越多,云秀之时常夸她越来越年轻了。

  “海棠,宵宵,”云秀之端着一盘水果从厨房出来正好经过,“别忙了,吃点水果吧,估计陶陶也快回来了。”

  阮海棠摘下围裙走出去,没去客厅,而是匆匆去了后厨,“对了,我烤了一盘奶油曲奇,正好小少爷回来就做好了。”

  可等那盘曲奇烤好,甚至拿出来放凉变软了,庄陶才踏着冷风进门。

  “宝贝回来啦,”云秀之笑眯眯的,“累不累?”

  “一大早就出去了,早饭都没来得及吃,”阮海棠说:“饿了吧?我再端点吃的上来。”

  庄陶的头发不知是不是被风吹着了,有些凌乱,他勉强牵起唇角笑了笑:“不用,我不饿,妈妈,阮姨,我先回房了。”

  阮海棠和云秀之对视一眼,“这孩子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要不夫人等会去看看,”阮海棠担忧道,“今天降温,小少爷穿得又少,别是感冒了。”

  “我去吧,”沈宵站在后厨门口,看着庄陶离去的背影,神色沉思下来,“看着像有心事。”

  庄陶坐在琴凳上,垂眸看着手中的琴,白深的话似乎还在耳边:

  我能感受到你拉这首曲子时的生涩,这不仅仅是对它的不了解,在参加面试之前,你有多久没摸过琴了?

  我们甚至不能确定你是随便当成爱好来拉还是认真的把小提琴当成一辈子的陪伴,不管从哪方面来讲,你暂时不适合进入艺术团。

  乔续说看他能通过几轮面试,没想到刚第一轮就被刷下来了,庄陶有点想笑,笑到一半又觉得苦涩,琴房门被轻轻敲了两下,他赶忙抹抹眼睛,“进。”

  本以为是云秀之,没想到进来的人却是沈宵,他问:“有事吗?”

  沈宵端着盘水果走进来,注意到他发红的眼尾,没说别的:“刚回来就扎进琴房,不累?休息一会。”

  “我不想吃,”庄陶实在没胃口,脸侧对着他,声音没什么起伏:“想在这坐会。”

  沈宵把盘子放在桌上,看了他一会,忽然伸手掐了掐他的脸。

  “痛!”庄陶没防备,被狠掐了一下,“你干嘛啊!”

  “看看你是不是被夺舍了,”沈宵道:“平常是阳光开朗小男孩,今晚变成精致的木头人了。”

  “谁是木头人……”庄陶撇撇嘴,头发挡住看不清表情,“我就是,累了。”

  一块饼干被塞进嘴里,有点甜,但是不腻,沈宵在他旁边坐下,“累了就回房间睡觉,睡醒就好了。”

  “你当睡觉是把自己灌醉?”庄陶觉得好笑:“睡醒了还是会记得。”

  “记忆的确不会消失,”沈宵说:“但情绪会被平复,有时候你觉得很难过的事情,过段时间再回头看,其实根本不算什么。”

  庄陶安静下来,肩膀靠着沈宵的肩膀:“怎么忽然讲这些啊,我不爱听。”

  沈宵觉得有趣,这人平常看着细心又洒脱,其实别扭起来也挺倔,“那我不说了,换个话题吧。”

  “什么话题?”

  “朋友新开了一家猫咖,人气不错,”沈宵说:“我手里恰好有两张免费的券,去不去?”

  走的时候他们特意绕到司司那,庄陶蹲下身摸了摸它的头:“司司,主人不是不要你,别多想,等我回来身上要是沾染了其他动物的味道,不准生气啊,给你买小零食吃。”

  他本想拒绝的,可沈宵偏偏打开手机里的照片给他看,里面一个个小猫咪可爱得不行,每一只都软软的,庄陶怎么能忍住不动心?

  还有一个原因,尽管沈宵没明说,但他知道对方是来安慰他的,虽然的确很郁闷,但庄陶不想让沈宵太担心。

  洗手消毒穿鞋套,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两人上了楼,刚在楼梯拐角处转弯,一只布偶喵的一声扑过来,正好扑进庄陶怀里,两只爪子挂在他白色的毛衣上,“喵呜!”

  “好可爱啊!”沈宵还怕它突然出现会吓到庄陶,结果后者眼睛亮起来,两手把它举到胸前:“小家伙,你刚才是故意吓我吗?怎么这么好玩?”

  一旁的工作人员笑道:“这只小布偶可活泼了,是最喜欢和顾客互动的一只,经常躲在这吓唬人,但没一个顾客会被它吓到。”

  布偶被庄陶搂在怀里也不消停,爪子勾着毛衣的线团,动不动翻起身体,庄陶见状赶忙把它放到沈宵怀里:“我的衣服都快被你抓坏了,你去这个哥哥的怀里待会吧。”

  原本沈宵只是在一旁看着他们,冷不丁一只温暖柔软的猫被放进怀里,他僵硬一瞬:“我不要。”

  “为什么?”庄陶看着他们一人一猫,布偶张牙舞爪,沈宵一脸木然,忍不住把他们拍了下来:“它看起来很喜欢你啊。”

  二楼的猫咪更是不计其数,关键大部分都比较亲人,简直是爱猫者的天堂,庄陶刚进去就被几只小猫团团围住,他拿着逗猫棒和小鱼干,坐在沙发里和猫咪们互动,偶尔仰起脸冲沈宵笑笑,柔白的高领毛衣和棕色卷发在暖光下漂亮的不可思议。

  沈宵看着他,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拿出手机给他拍了几张,思索一瞬,把图片转发给了庄尔星。

  他们的联系方式是上次庄陶受伤时加上的,庄尔星怕沈宵哪天把庄陶拐跑,逼着他加了自己的微信。

  沈宵:【图片】【图片】【图片】【图片】

  不消片刻,对面庄尔星传回消息:【你们出去玩了?猫咖?】

  沈宵:【嗯,庄陶心情不太好,我带他出来。】

  庄尔星丝毫没思考沈宵为什么要告诉自己以及他话语中隐藏的一丝炫耀,噼里啪啦地发过来一串:【陶陶心情不好为什么找你?】

  庄尔星:【他心情怎么不好了?】

  庄尔星:【快八点了,十点前你俩必须到家。{菜刀}{菜刀}】

  沈宵:【OK】

  庄陶玩的出了汗,猫咖快关门了,不少小猫玩累也跑回自己的窝里待着,沈宵问:“那我们也走?”

  庄陶有点舍不得,但还是点点头:“好,下次有机会我们再来吧。”

  猫咖坐落在繁华的市中心,两人顺着晚风溜达到广场中央的喷泉下,庄陶把玩着工作人员临走时给他拿的小玩偶,忍不住露出两分笑意,沈宵侧眸看着他,忽然问:“你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你果然看出来了,”庄陶放下玩具,“我隐藏的那么不好吗?”

  “你演技还成,”沈宵看着远处亮起的路灯,“但骗不过我。”

  “……嗯,”庄陶不知该说什么,便解释起缘由,“我今天参加白深老师的艺术团面试,第一轮就被刷下来了,所以有些难过,不过现在已经好多了。”

  回来后他仔细想了想,这段时间二哥出事,集训营,加上在国际赛事得奖,这几件事加起来,庄陶的确对自己放松了,疏于琴技,参加这样高水平的面试被刷下来是正常的,他自我剖析道:“我太玻璃心了。”

  “为什么这么说?”沈宵呼出一口白气,“真正脆弱的人不会从千里之外的小地方来到这里,仅用半个月时间便追赶上学校的进度,次次做的更好,更不会成为家人朋友和……的骄傲。”

  庄陶外表柔软,但熟悉的人都明白他内里的坚韧。

  “你对我的评价这么高啊,”庄陶愣了愣,随及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有这么优秀嘛。”

  沈宵说:“你不比任何人差。”

  “……其实我没有那么好,”庄陶说:“仔细想想,我做事真的没有定性,学习,拉琴,似乎很努力,又好像没什么目标,我并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沈宵沉吟一下:“这是正常的,毕竟你还小,你有家人,有朋友,有大把的时间去思考这件事——或者不思考也没关系,只要快乐就行了。”

  “你对我的目标好低,那你自己呢?”庄陶问:“你有什么规划,或者目标吗?”

  路上的行人渐渐少了,广场上除了树下有几对小情侣外,只有他们两人挨肩坐着,“没什么远大的目标,考一所不错的大学,选一个合适的专业,平平淡淡的也不错。”

  说这话时他一反常态的没有看向庄陶,而是盯着地面的瓷砖,后者没有发现异样,“那你有想选择的专业吗?”

  沈宵沉默良久:“……金融吧。”

  庄陶睫毛颤了颤,下意识抬起头,“金融?”

  不怪他多想,沈宵可以选择任何专业,医学,教育,计算机……偏偏他选了金融,和沈氏集团完全匹配的专业。

  “你,”庄陶犹豫半晌,“你还要回沈家吗?”

  “跟沈家无关,”沈宵说:“这个专业我更有兴趣,同专业领域中也是最容易赚取收益的。”

  最重要的一点,沈宵没说,他有想保护的人,且最多只有四年的时间,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强大。

  “回家吧,”他站起身,语气有些愉悦:“再不回去,庄尔星该急的跳脚了。”

  那天晚上庄陶一个人在琴房里坐了许久,黑暗中他的大眼睛闪着光,脑海中闪过一幕幕光景:三四岁摸琴弦的新鲜,坐在琴凳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练习的艰辛,获奖时的喜悦,和输掉面试的难过……

  他抚摸着琴弦,暗暗下定了决心。

  音乐社社长办公室里,白夏听说了庄陶参加白星艺术团的事,不赞同地说:“老大,不是我说,陶子年纪那么小,你让他参加这个干嘛?”

  “参与一下怎么了,”乔续对着电脑屏幕,“又不会掉块肉,当锻炼了。”

  “你明知道他过不去的,”白夏道:“和他竞争的都是什么人?何况你我都清楚,艺术团并不是只看琴技。声望,能否给艺术团带来的价值,这些都是一部分因素,你让他现在参加,不怕他受打击?”

  “有那么严重?”乔续抬起头,“没通过第一轮面试而已,你当初不是也没通过?”

  白夏:“……你闭嘴。”就是当初她很受打击才这么关心的好不好?可怜她年级轻轻的差点没自闭。

  “反正看看陶子状态怎么样吧,”白夏叹口气,“别看白深学长在咱们这挺和善,在艺术团可是出了名的冷面,对他看重的人可不会嘴软,估计这孩子受的打击不小。”

  恰好庄陶放了学,在场地溜达一圈,一会摸摸隔壁组的二胡,一会看看笛子的表演,半天才进了办公室,见乔续和白夏齐齐抬头,庄陶打了个招呼,脸上扬起一抹笑:“嗨,下午好。”

  白夏:“嗨,呃,你还好吗?”

  “为什么不好,”庄陶说:“发生什么事了吗?”

  乔续淡定对白夏道:“你看,他这不是好好的。”

  “不是,”白夏有点懵,“你昨天刚受了白深学长的毒打,今天居然一点事儿没有?”

  “啊,这件事,”庄陶说,“我还要感谢老大,谢谢你让我参加,不然我还想不通自己究竟要做什么……”

  他笑笑:“小提琴是我的梦想,我最热爱的,下决心要坚持一辈子的事,至于白星艺术团,是我会永远为之努力的目标。”

  进度加快一点,陶陶和沈宵会在大学时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