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林鹿明显是药物中毒的模样,顾揽吓呆了,“他,他,”结巴了半晌道:“他一定是吃错药了!”

  集训营的老师从没见过这种情况,但也强忍镇定,迅速疏散同学并叫了120。看着林鹿被转移到救护车上,鸣笛声逐渐远走,庄陶脸色有些白,双手冰冷,旁边的同学同样陷在方才的恐惧中:“他看起来好严重,会怎么样?”

  “不知道,不过顾揽说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出了这样的事,老师和同学都没了上课的心思,竞赛主任跟着120去了医院,临走前吩咐大家注意安全,可以在教室上自习,也可以回寝室休息,但不能一个人独处。

  直到晚上,主任疲惫地赶回来,把学生都叫到了一起;

  “林鹿同学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他家里人给转了院,要住院休养一段时间,也许会休学,但说不好……”主任语气不太好,毕竟出了这样的事情,林家人下午的态度也很差,“家长向我了解原因,具体的我已经告诉他们了。”

  林鹿拿错了药,本想给庄陶吃,却机缘巧合自己吃下了,这事儿无论从哪方面讲都是他本人的过失,可林家人却认为是有人想害林鹿,连主任都无奈,而且不知为何,他父母只安排了转院,林鹿的一切情况都是医生主动说的,他们似乎对这个孩子丝毫不关心。

  “总之,”主任说:“同学们也不必过于惊慌,等林鹿同学康复了也会重返校园的。”

  他的目光扫视一圈,找到坐在后排的庄陶,他看起来状态不太好,主任轻叹口气:“庄陶,你明天在宿舍休息一天,把身体养好了再来,落下的测试后续会有老师帮你补上。”

  庄陶嗯了声,“谢谢老师。”

  “沈宵,你也请假一天,”毕竟舍友是在自己睡觉途中出的事情,主任怕庄陶一个人会害怕,搞不好还会留下心理阴影,于是细心道:“当陪陪同学了。”

  沈宵自然没有异议:“好。”

  等主任离开,同学们小声争议起来:“真恐怖,没想到会出这种事,林鹿也太倒霉了。”

  “我也很倒霉啊,”顾揽现在还觉得四肢发软,“吓死我了,如果林鹿真有什么事,就算跟我无关我也得有阴影了。”

  “不过,”另一位同学忽然道:“你们不觉得这事太巧了吗?”

  “啥意思?”

  他摸了摸下巴,“两盒药如此相似,拿错了还好说,可偏偏林鹿没吃,要给庄陶吃,自己却选择别人的普通药,如果不是庄陶打翻了药盒,现在出事的可就是他了。”

  “你什么意思?”杜颜脸色难看:“你说林鹿是故意把顾揽的药带给庄陶的?他图什么?”

  “我没有啊,”这话自己想想是一回事,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不管真假,要是流言真的传出去,就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了,思及此,他道:“我可没这么说。”

  “林鹿和庄陶无冤无仇,”杜颜不依不饶,加大音量:“他害人做什么?何况他根本也做不出这种事情。”

  另一边,庄陶几人坐在一起,戴美佳听着那边的动静,“你们说,林鹿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不知道,”何华摇摇头,“不过真的会有人那么狠毒吗?大家都是高中生。”

  “反正我觉得没那么巧,”戴美佳收拾好书包,“环环相扣,每一步都让人挑不出错处。”

  庄陶一言不发,垂眸缩在座位上,一旁的沈宵碰了碰他的手,还是冰凉的,“回寝室?”

  庄陶点点头:“好。”

  林鹿脸色青紫,呼吸困难的一幕仿佛就在眼前,不知是不是错觉,被抬上救护车时,庄陶似乎看到他露出的一小片眼睛,微微有些浑浊的目光盯住他,死死地盯着他。

  庄陶不太想待在床上了,他怕睁眼看到头顶的床板,干脆坐在了窗边的凳子上。

  “不嫌凉?”沈宵上前关好窗户,把他拉起来移到自己床上,“凳子硬,害怕今晚就睡我的床。”

  “我不困,”庄陶睁着一双大眼睛,“今天睡了一天了。”

  沈宵坐在他旁边,沉默良久说道:“这不是你的错,林鹿自讨苦吃,你不用为此感到自责。”

  庄陶垂下眼帘,“我知道,我只是……有些害怕。”

  下午他熟睡中时,和他在同一个房间的人正痛苦地挣扎着,也许对方想呼救,但痉挛的气管无法让他做到,只能在痛苦中等待求生的机会。

  庄陶不安的情绪被沈宵看在眼里,“练练太极吧,”沈宵忽然开口,“既然睡不着,干坐着也没用,起来锻炼一会儿。”

  庄陶缓缓眨了眨眼:“可是我不会。”

  “想学么?”沈宵说:“我可以教你。”

  迎着庄陶的目光,他在空地处做了几个简单的动作,起势,单边,云手……一招一式行云流水,先不说起没起到锻炼的效果,庄陶不得不承认,沈宵练太极的时候很帅。

  “其实不难,”沈宵收回动作,“太极柔和,不会过分消耗身体,虽然你病还未愈,同样可以练习。”

  “好,”庄陶回想了下动作,他微微下蹲,双臂抬起来,“第一个动作是这样吗?”

  沈宵走近一步,原本庄陶就比他矮,后者再蹲一些,整个人只到他的胸口了,他端详了下:“不够准确,双脚要与肩同宽,双臂与肩同高……”

  虽然看着简单,但做起来却发现其中的细节并不少,只是一个起势庄陶就用了五分钟,“这回呢?”

  “可以,动作还算流畅,试试下一个。”

  随着四肢的缓慢运转,庄陶的心慢慢平静下来,身子似乎也轻便了不少。

  转眼四十分钟过去,沈宵说:“今天就到这,练这些已经足够了。”

  庄陶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微微出汗,没有疲惫的感觉,相比下午反而更加神清气爽。

  “你什么时候学的太极?”他问:“不仅练得好,教人也有一手。”

  “……机缘下和一个老师学的,”沈宵说:“平常在房间里会练,慢慢就熟能生巧了。”

  “怪不得,”庄陶点点头,夜色逐渐变暗,月光透进窗户洒进房间,沈宵摸摸他的头,“去洗漱吧,今晚睡我的床。”

  昏暗中沈宵的双眼似乎格外明亮温柔,庄陶垂下眼眸,轻轻嗯了声,“谢谢。”

  与此同时,华都的一家私立医院,林鹿靠在床头,手背上连着点滴,已经扎了好几个针眼,空旷的病房内只有他一人,过了半晌,林母才踩着高跟哒哒推门而入:

  “医生说你的情况还算稳定,”林母道:“回家休养还是在医院,你自己选。”

  “……回家吧,”虽然家里也没好到哪去,照旧没有一个人会管他,关心他,但起码可以回房间,好过他自己在病房里待着。

  林母似乎有些失望,“你生个病把自己弄傻了?这种时候难道不是你勾起沈梁宪怜爱的最佳时机?”

  “什么?”

  “你就在病房安心住下来,这一层我已经包下了,不会有人打扰你,”林母道:“过几天我会想办法把你住院的消息传到沈梁宪的耳朵里。”

  林鹿觉得好笑,“妈,你难道忘了他现在在西班牙?”

  林母弄了弄头发,“我当然记得,正是因为他见不着,知道你在医院,反而会加重对你的思念和疼惜。”

  “……随你吧,”林鹿嘲笑道,心悸的感觉上涌,他平缓了下才说道:“机关算尽,你也不嫌累。”

  林母冷笑一声:“我是为了谁?如果你争气,我还有必要处处替你筹划?论能力你不如老大,论样貌和父亲的喜爱你不如老二,你拿什么和他们比?”

  她倚靠在窗前,双臂抱胸:“我跟你们老师确认过了,你拿错了同学治疗心脏病的药,本想给生病的舍友吃,自己却误服了,没那么巧吧?”

  说到这,林鹿攥紧身下的床单,没想到他制定的计划居然以这种可笑的方式失败了,庄陶没事,自己却进了医院……

  “出了一点意外。”

  “呵,”林母嘲道:“这是一点意外?你那些小招式以为我看不出来,没把对手弄走,反而把自己搭进来不说,你敢保证没人怀疑你?”

  “不会,”林鹿漠然道:“我没有表现出对庄陶有丝毫不满,缺少动机,何况认识我的人知道我不是这种人。”

  “那不认识你的人呢?”林母笑笑:“你以为自己隐藏的够好,但事实上,总有人会看穿你。”

  “别太松懈,”临走前,林母轻飘飘地警告他:“你没有第三次机会了。”

  看着窗外幽静无人的草坪,林鹿紧紧咬着唇上的肉。

  沈宵他不会放弃,至于庄陶,这仇他总有一天会报的。

  学生在集训营被120带走,还差点出了大事,教育局紧急修改了计划,原定为期一个月的集训被缩减到了半个月,老师和同学加快速度完成了最后几场测试,这场集训便结束了。

  “爸妈,哥哥!”庄陶下了车,行李刚被接到连昆手上便雀跃着进了门,庄家一家人早已在大厅等待许久,云秀之一把抱住小儿子:“宝贝,妈妈想死你了!”

  “唔,我也是,”庄陶和家人亲热一番,“对了,二哥怎么样了?”

  庄尔烨已经可以下床了,他脸色不错,身上穿着特制的衣服:“医生说可能会留下些疤痕,不过身体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

  庄陶终于放了心,“那就好。”

  “陶陶,”庄尔星道:“不是说集训为期一个月?怎么才两周就回来了。”

  庄陶不想让他们担心多想,便说:“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学校另有安排吧。”

  休息了一个周末,庄陶放了学直奔音乐社,半个月没摸琴,他有点心虚,在社长办公室站了半分钟才敲门;

  “进。”

  庄陶反手关上门,“老大,我来了。”

  “回来了?”乔续从案边起身,淡淡道:“集训得怎么样?”

  “还好,挺充实的。”

  “那就不算白去,”乔续示意他坐下,从桌上的一沓文件里拿出一张纸出来,“把这个填了。”

  庄陶接过来好奇看看,“白星艺术团报名表?”

  白星艺术团,这是白深一手创立的艺术团,全国排名前列,想要进团的人数不胜数,这里几乎不要求年龄,只要够格,十二岁到九十岁都可以报名。

  可庄陶犹豫了下,“老大,能不能让我想想?”

  毕竟艺术团不是学校的音乐社,这里规章更严格,有薪水有等级职位,进去以后就相当于把重心都放在了这上面。

  乔续轻轻笑了下,“想什么,想自己要不要入团?”

  “……嗯。”

  乔续伸手给他一个脑瓜崩,庄陶叫了声:“啊,好痛!”

  “痛就对了,”乔续说,“就是让你清醒一下。你知道白星艺术团有多难进?多少专业音乐人削尖了脑袋也进不去,我让你报名是让你去感受一下专业艺术团的氛围,根本没想你能进。”

  “这么难?”庄陶有些意外,甚至让乔续对他没有一点信心。

  “非常难,”乔续道:“总共三轮面试,看看你能挺到哪一关,回来告诉我。”

  “好,”既然他这么说,那庄陶也不矫情,干脆的在报名表上填了信息,交回去时,他注意到乔续在桌子上的一本资料,是高三数学的,庄陶问:“老大,你看高三的资料干什么?”

  乔续似乎顿了下,“拿来学,不然还能拿来做什么。”

  “什么,”庄陶愣了愣,“可你不是要留学吗?”

  “……改计划了,”乔续把报名表收起来,“你出去吧,好好准备第一轮面试。”

  庄陶疑惑地退出来,他明明记得柏微姐说过两个人要一起出国留学的,老大怎么忽然改变主意了?

  他四面看了看,小提琴社的大部分人都在,唯独……庄陶觉得不对劲,他找到办公室里的白夏,直截了当地问:“白姐,柏微学姐呢?”

  白夏说:“她退社了。”

  “为什么,发生什么事了?”庄陶直觉在他不在的期间有事发生,“是不是和老大有关?”

  白夏愣了愣,“没想到你连这件事都知道。”

  庄陶有点急:“那你快说呀。”

  “他们分手了,”白夏叹口气,“老大的家里人阻拦,他们根本扛不住压力……甚至阻止老大和柏微一起出国留学,让他留在国内上学。”

  庄陶皱起眉:“怎么会这样。”

  “是啊,”白夏身为两人共同的好友,同样感到遗憾:“本来两人约定好去NYU的,可现在……据说老大家里已经在给他物色未婚妻了,要他大学毕业就结婚。”

  沉默许久,庄陶问:“那柏学姐呢,她现在怎么样了?”

  “柏微提前一年留学,过几天就走了,”白夏说:“你去看看她吧。”

  顺着柏微给的地址找过来,庄陶看着面前这座漂亮的小洋房,伸手按响了门铃,没过多久,棕色的房门被缓缓打开,柏微穿着一身粉色睡裙,脸色有些苍白,但还是笑道:“陶子来了?快进来。”

  她给庄陶倒了杯水,“我以为走之前见不到你了,没想到你们居然能提前结束,太巧了。”

  “柏学姐,”庄陶关心道:“你脸色看着不太好,病了吗?”

  “嗯,不过已经快好了,”柏微笑笑,“谢谢关心。”

  看出庄陶的失落,柏微声音很柔:“我只是出国念学,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不用难过的。”

  “太突然了,”庄陶说:“明明才过去半个月,怎么就,”

  他没继续说完,柏微却听懂了,她弯了弯眼角,“没关系的陶陶,也许是我和乔续有缘无分,也许我们的缘分未尽,但时机却未到……一切总有最好的安排。”

  临走前柏微给他带了些自己做的甜品,用小巧精致的盒子装着:“我听小夏说了,祝你面试顺利。”

  庄陶接过,轻轻笑了笑:“嗯,学姐再见。”

  没过多久,柏微便彻底向学校递交了申请,一架去美国的飞机缓缓滑行升起,逐渐消失在远方。那天小提琴社的众人只知道老大独自在办公室里待了一天,开门的时候眼角似乎带了几分薄红。

  时间又流逝几天,转眼来到白星艺术团的第一轮面试,庄陶背着琴盒走入候场,随及被这里的场面镇住了。

  总共几百名小提琴手在一个候场内,随便扫一眼都是在现实中有名气的人物,他们与学校里小提琴社的面试完全不同,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事情,偶尔会有两三个相熟的人聚在一起淡淡讨论着什么,与他们相比,庄陶不得不承认,自己有点像被家长领过来的小朋友。

  他没有气馁,这种场合恰恰不能露怯,没有人会真的把他当成小孩,他的目的是在第一轮面试中取得胜利。

  身后一阵喧哗声,庄陶回头,白深大步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一群同样穿着黑色西装的人,他对这些人吩咐着什么,表情淡淡带着威严。

  白深余光瞥到庄陶,和后者对上视线,庄陶正要打声招呼,他移开目光,头也不回地转身进了休息室,临关门前吩咐道:“人数太多,我没有时间参与每个面试者的面试,开始后不用叫我,按流程办就好。”

  “是。”

  冷漠的样子同在学校与庄陶说话时和善的模样完全不同。

  庄陶抿抿唇,乔续说的没错,白星艺术团,所有音乐者想要进入的地方,在这里没有所谓的关系,不会因为见过两面就对你友好以待。

  在这里,实力决定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