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高温不退,暑气一直蔓延到了他们开学的那天。程旭走路仍然暂时需要拄拐,梁远就早上先早起一会到他家门口等他,然后坐程家司机的车一起到学校。

  过完了一整个暑假,班里的同学好像都有无穷无尽的话可以谈。老师在忙开学典礼的事没空管他们,早读一片叽叽喳喳的吵闹声。同桌滔滔不绝地讲着暑假去东南亚旅游的事,梁远打水时从隔壁班的后窗往里看了一眼,谢之靖不在。

  之前断断续续的听到一些消息,他的舅妈应该是进过几次ICU,后来听说命暂且保下来了,梁远还松了一口气。又过了一阵,他的妈妈说现在舅妈选择回家吃点中药治疗了。

  梁远有些迟疑地问了句这样是说明情况更好了还是更坏了,梁妈妈沉默许久,把他的头扭了过去不让他看自己的神情,语气敷衍道:“小孩子不要管那么多,你都要高三了,还是管你自己的学习吧。”

  梁远挣扎了一会,又听到他妈妈很轻地叹了口气:“万般皆是命。”

  梁远的心就此沉了下去。

  开学第一天没有讲什么实质性的东西,无非是老师讲了讲这一年的重要性,然后分享了下各段时间的学习规划。他们学校的升学率算是相当不错的,本市大学多,学校的管理比起其他地方也要松一些。譬如第一天竟然没有留作业。

  坐在程旭车上时大少爷邀请他晚上去自家,说是要看下他们老师今天讲的学习规划。梁远知道他可能有点别的意思,但是他本来就有别的打算,于是摇了摇头拒绝了:“我晚上有事。”

  程旭皱起眉头:“什么事?”

  梁远说:“我舅妈出院了,我想去看下她现在怎么样。”

  程旭的脸色就慢慢变得不太好看。

  他看着梁远,问道:“你之前对我怎么保证的?”

  梁远尽量耐心地跟他解释:“我舅妈一直对我很好,这种时候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去探望一下。”

  “都已经出院了能有什么问题?”程旭说:“你之前难道没有去探望过吗?”

  梁远深吸一口气,再三提醒自己不要跟他吵架。

  “麻烦你讲道理一点,”梁远说,声音还是有些不受控制地提了上去:“我不需要就去看望我的亲戚这件事得到你的允许——”

  “所以我这几刀完全是白挨了是吗。”程旭打断他。

  他眼睛里的失望慢慢堆积,最后凝结成厚厚的冰原:“你所谓的‘再也不会见他’也只是说说而已,只要谢之靖还是你的‘表弟’,你总会有一千种、一万种理由再去见他。”

  “就算我有实质证据去证明他是个什么样的东西,也一点用都没有。”程旭说,从鼻梁到下颚的轮廓像大理石雕塑一样美丽而冷硬:“就算他捅我几刀也一点用都没有。”

  梁远的气势一下子弱了下去。

  他去摸男友的脸,后者躲了下不让他碰。然而梁远坚持伸过去手碰了碰他的耳垂,语气放温和:“听我说,我保证我只是去探望下我舅妈,不会和他多说一句话——这样可以吗?”

  “你拿什么保证呢?”程旭直勾勾地看着他,窗外的灯光从他的面上滑过,映的那双眼睛如同闪闪发亮的稀有珍宝:“你看不出来吗?”

  路灯一闪而过,与此同时,什么东西在梁远脑子里闪了一下,他好像听过这句话。

  半响,他慢慢地睁大眼睛,许久才开口道:“你,你一直都知道吗?”

  程旭垂下眼睛看他,说道:“哦,所以他终于说出来了是吗。”

  “什么时候?”他的声音几乎像是冰刀似的,每一个字带着要把人割伤的锋利:“是我被他捅刀子在医院的时候吗?”

  “他想要拖你上床的意思隔着八条街都能看的出来。”程旭面无表情地说:“所以每次你傻乎乎往上凑,我都以为你只是傻而已。”

  梁远有些难堪地试图打断他:“程旭——”

  “但是现在你都知道了,他那种肮脏的心思,还是眼巴巴地要靠过去。”程旭靠近他,漂亮的锋芒毕露的脸离他近在咫尺,说话间梁远都能闻到他发间很淡的茉莉洗发水的香味。

  “我绝对无法原谅恋人的不忠。”程旭轻声说:“……我不会像我妈那样,疑神疑鬼地试图抓住一点端倪,歇斯底里之后选择容忍,悲惨的委曲求全,还要在镜头前扮演什么政界模范夫妻。”

  “这次情况特殊,我暂且不说什么。”程旭说:“如果之后再被我抓到,那就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