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忍不住笑了起来,伴随着如同鼓点一般的雨声和心跳声,她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我不会忘的。”

  无论是在怎样的现实里,无论是在怎样的梦里。

  “现在能说一说你最近在烦恼什么了吗?”

  艾尔海森可从来没有觉得弦月的烦恼全部都是因为自己而起,他看得很清楚,那些沉溺的表象之后,是无数次犹豫和徘徊。

  嗯……还是被看出来了吗?

  弦月盯着鞋尖的泥土,因为它的存在,鞋面的整洁美观被完全破坏。她抬起了头,慢慢地说道:“我有些困惑……”

  “一直以来,我以为的,是努力就能得到回报,反派一定会被打败,世界终会得到拯救。”

  “但如果,一个人的努力,有可能会将世界推向完全不美好的真相,那么她该去做吗?”

  “她应该以自己的准则,掩盖所有人的回答吗?”

  努力,付出,坚持这些词语都该指向一个更好的结果,如果不是出于对某种个人的或是集体利益的追求,那么为什么要去做这样的事呢?

  雨还在下,可是势头已经小了许多,被暴雨消弭的世界重新显露出来。

  艾尔海森没有疑惑弦月为什么用“她”这个人称代词来描述这个假设中的主角,也没有顺理成章地问她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只是顺着弦月的思路,询问着更多的细节:“如果她不做出改变,那世界会走向什么结局呢?”

  “如果我,如果她袖手旁观……或许下一刻,或许一百年,或许更久,世界会在某一刻走向毁灭。”

  “她已有答案。”艾尔海森笃定地回答道。

  一个人人生中的所有选择都不是随机的,她的所有经历和人格特征都会毫无疑问地反应在每一个犹豫和权衡上,所谓的自由意志实际上指向着注定的选择。

  她担心的不过是产生变化之后的结果,如果天枰的两端一边是不确定的结局,一边是不知何时降临的灾难,那么弦月的选择并不难猜。

  “我的答案么……”弦月下意识地摸向了自己腰间的神之眼,随着她指尖的轻轻触碰,神之眼仿佛回应一般绽放出了微弱的光芒。

  雨势渐渐小了下来,最终停止。

  空气中一片雨后的清新,若是恰巧有风吹过,树叶上积蓄的雨水就洋洋洒洒地落下,滴在收了伞的行人身上。

  弦月猝不及防地被落在脖颈里的雨水冰了一下,她的思绪也清醒了很多,这段时间被隐藏在心底的,除了让自己束手无措的感情之外,更深的,其实就是这份犹豫不决。

  如果真相不会牵扯那么多人,或许她早就开始了行动,可现在的弦月却瞻前顾后,害怕坚持带来的是事与愿违。

  这段时间的弦月虽然无时无刻不在忙碌之中,可夜深之时,她也会莫名惊醒,然后对着自己的系统面板发呆。

  时至今日,她不会再觉得自己的穿越只是美好的巧合,或者是自己积攒多年的崇高道德终于感动了上帝,自己的身上一定是背负着什么,这是毫无疑问的。

  弦月抬起了头,激动地看向了艾尔海森,黑眸之中满满都是坚定,在这样的心情之下,那份羞怯早就不知道被她丢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们赶紧回须弥城吧。”

  弦月心里计划着,应该赶紧和温迪、纳西妲交流一下自己的猜测,还得收集信息,锻炼也不能忘,这段时间都疏忽了。

  艾尔海森看着弦月好像完全忘了刚刚的事,一副全情投入,恨不得马上开始准备工作的样子,他有些后悔自己早早问起了这件事,深深地叹了口气。

  ……

  在回去的路上弦月就已经想清楚,她会将自己的事全部告诉纳西妲和温迪,那些自己掌握的独家信息也许能为他们提供新的思路。

  之所以先前没有坦白,是害怕他们或许会无法真正接纳自己,但现在弦月觉得,自己应该更信任朋友一些。

  天色已晚,艾尔海森将她送了回去,看着弦月神游天外的样子,他也不想在这种时候再去分散她的心思,所以只是简单地互相道别。

  净善宫内,纳西妲还被困在无穷无尽的公务之中,虽然她已经加大了遴选人才的进度,但那些关键位置的空缺却不是一时半会能补上的。

  看到弦月郑重地走到自己面前,纳西妲有些意外,以为是弦月遇上了什么麻烦,她放下了手中的公务,认真的询问道:“怎么了?”

  弦月理了理头绪,抽出一把椅子坐下,对着纳西妲说道:“下面我要说的事可能听起来很离谱,但是你千万要把它听完。”

  她事无巨细地将自己所知道的全部说了出来,然后握紧拳头,一脸紧张地看着纳西妲的表情。

  纳西妲确实很惊讶,不管是哪一条,都足够让人怀疑眼前之人的精神状态,但她也知道,弦月不会无的放矢,她既然说了出来,那么大概率,这些在弦月看来就是绝对真实的。

  纳西妲的脸色有些严肃,她闭上了眼睛,意识在须弥城之内梭巡,毫不意外地在酒馆之中找到了喝得烂醉,正趴在桌上的温迪。

  在纳西妲的意识靠近的那一刻,温迪立刻睁开了眼坐了起来,眼中哪有半点酒意。

  “我已经把这个消息告诉温迪了,他应该正在赶来的路上。”

  “我需要确定,你的意识有没有被篡改过。”

  若只是天外来客,其实她并不算多么意外,提瓦特的边缘在淡化,有来自其它世界的旅人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只除了所谓“魂穿”让她暂时摸不着头绪之外,这些还不至于让纳西妲如此紧张。

  最让她在意的,莫过于弦月说提瓦特,这个无比真实的世界是一个“电子游戏”的设定,什么是“电子游戏”她暂且不懂,可单单一个游戏她还是明白的,提瓦特若是游戏设定……

  如果这一点业已证明,那此事的信息量可以说是完全超出了纳西妲的认知。

  一阵清风吹开了净善宫的门,在守卫们完全没发觉的情况下,一道人影走了进来。

  “这么急着喊我,发生什么事了,哇,弦月也在。”温迪好心情地向弦月打了个招呼,一边眨了眨眼,八卦地问道:“你的感情关系好像有了突飞猛进的变化,怎么样,可以透露一下吗?”

  弦月先前被种种事情完全占据了思维,此时突然听人提起艾尔海森,才突然反应过来,是啊,自己好像……是有男朋友了。

  艾尔海森、男朋友,这两个词不管哪一个单独拎出来都会让弦月感到一阵害羞,何况这两个词更是在前不久组合在了一起。

  艾尔海森是男朋友,男朋友是艾尔海森……

  迟来的羞涩终于还是逃不过,纳西妲和温迪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刚刚还一脸正色的少女一瞬间脸红得就好像晚霞一般。

  “咳咳,这个……以后再说,别在打趣我了,赶紧说正事!”她立刻求助似地看向纳西妲,让她将自己从温迪那八卦的眼神中解救出来。

  在温迪说出那句话之前,纳西妲甚至不知道这件事,但看着弦月就快将自己塞到椅子下面,她还是贴心地开口,打断了这个话题。

  “我想,世界树的事,恐怕要有新进展了。”

  听到这句话,温迪一秒正经,他认真地听着弦月复述之前她对纳西妲讲过一遍的话。

  “我没发现她的意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一阵清风吹过,弦月还没感觉到什么,温迪就已经做出了结论。

  在他来之前,纳西妲就已经检查了一遍,虽然她的力量远不如全盛时期,但关于人的潜意识,纳西妲还是相当相信自己的。

  不过是现实实在太过难以置信,纳西妲才需要参考另一位神明的判断。

  现在看来,无论再怎么荒谬,这也是无法撼动的真相。

  弦月的意识没有篡改侵入的迹象,她也不会编出如此离奇的故事来骗自己,那么至少,那些话从某种角度来说,就是真实的。

  信息在被个体接收的过程中,无可避免地会经过本人无意识的筛选和扭曲,因此就会产生误差。

  可目前没有第二个人来补充这段信息,纳西妲能参考的只有弦月的记忆。

  “我能问问,在那个游戏的剧情里,都发生了什么吗?”

  弦月回忆着游戏的主线内容:“最开始是温迪的眷属特瓦林被深渊的力量污染,侵扰蒙德城,然后是璃月的岩神伪造自己死亡退位,将璃月由神治推向人治……”

  纳西妲并无一点关于大慈树王的记忆,猝不及防地听弦月说到了自己的经历,她也只有一股说不出的陌生感,自己那些残缺的记忆,会是因为这个吗?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无比详实,而且逻辑上也完全说得通。

  温迪和纳西妲都陷入了沉思,两位神明竭力思索着混乱的局面,试图找出一个能穿起所有事件的线。

  神之心,大慈树王……

  弦月站起身,来到窗边,雨过之后的天空并无云彩,月亮好好地挂在天边,看着净善宫一夜未熄的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