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那边的政令发布下来了,地方州府,自然要全力配合。

  内政的事情,一直都是晏云澈在处理,这段时间也没有出过岔子,根本不需要祁秋年从旁协助,也由此可见,晏云澈是天生的领导人物。

  如果不是出家做了佛子,那个位置,他也是可以去挣一挣的。

  但这次情况不同。

  毕竟这近亲不能结婚,是祁秋年提出来的。

  皇后娘娘的处理方式很好,至少在祁秋年看来,对于目前大晋的情况来说,虽然不是百分之百的完美,但已经是十分妥当的。

  具体如何让百姓接受,这才是一个大问题。

  首先,皇后娘娘的懿旨里就明说了,日后禁止近亲结婚,直系旁系,三代内,都不可以再成婚,一旦违反,男女双方,除了十岁以下的孩子,全家都要被捉去服役一月。

  这服傜役,对这个时代来说,是一件很重大的事情,因为有可能会丢了性命。

  有了这个惩罚,想必百姓即便是有怨言,也不敢再犯了。

  然后再是那些已经结婚的近亲。

  已经成婚的近亲,允许和离,但是男方要支付女方一笔费用,直到女方再婚,大晋是鼓励女方再婚的。

  如果男方想用休妻的名义,逃过补偿费用的,那么男方就要受刑了。

  毕竟,这近亲结婚,不是一个人的错,生不出健康的孩子,也不是女子一方的问题。

  其次,如果夫妻都不愿意和离,但没有孩子的,允许男方纳妾,但男方也必须征求女方的同意,然后还需要支付女方一笔补偿费用。

  再则,如果不愿意和离,但是已经有孩子的,不管孩子是否健康,都不允许再生孩子了。

  这一点,祁秋年知道,肯定会有人抱着侥幸的心态去试试。

  比如,第一个孩子不健康,那万一第二个孩子就健康了呢?再比如,第一个孩子健康,家里还想多子多福,第二个孩子又不健康了呢?

  这确实是会有这样的概率的。

  皇后娘娘这条政令,就是要杜绝这样的情况发生,如果那些人不信邪,那不好意思,这禁止近亲结婚,已经纳入刑法了。

  基本上是所有的情况都被考虑到了。

  祁秋年第一次见到公函的时候,也被皇后娘娘的智慧给震惊了一下。

  就差一点,这不愿意和离的,又不能继续生孩子的,怕是没有合适的避。孕方式呢,总不能一辈子都不那啥吧?

  这事情慢慢来吧,还没见到乳胶呢,有了乳胶,祁秋年就有办法了。

  说起乳胶,怕是要去晏云耀的封地,琼崖州府和岭南州府去寻找了。

  解决方式出来了,之后就是要百姓如何接受这个问题了。

  从理论上,有了法律的钳制,百姓们惧怕官府,惧怕法律,自然会遵从。

  但是要让他们心理接受,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祁秋年琢磨了一下,解决的办法简单粗暴,先是把他们之前调查的数据名单,模糊了人名地名,然后公之于众。

  刚一发布出去,就在北宜引起了轩然大波。

  就像祁秋年之前说的那样,许多家里生出病儿或畸形儿的,为了避免他人的眼光等等,也怕被人说成是祸害或怪物,都会偷偷处理了。

  但是如今这事情发出来之后,他们就会想到身边的某某某夫妻俩,曾经生过一个孩子,然后没了,可是他们却说什么,生下来没几天就夭折了。

  又或者,他们也见过那些小时候看着健健康康,可长大了却依旧痴傻如幼童的傻子,细想一下这些夫妻,似乎都是表兄妹的关系。

  显而易见的,在整个大晋,表哥表妹结婚的情况,实在是太常见了。

  平时不常见病儿,现在似乎也可以理解了,傻子也不少。

  他们信奉亲上加亲,觉得这是大好事一件。

  特别是有很多母亲,觉得自己的闺女嫁给自己的侄子,最后都是自家人,闺女就不会受到欺负或委屈。

  可往往是这样,最后生出病儿或痴傻儿,他们又把会把罪魁祸首,归结到女子的头上。

  说女子如何如何影响了胎儿,什么撞了邪,被山神给相中了,严重一点的,他们甚至会偷偷把女子一起处死了。

  他们根本不会去找男人的原因,甚至,他们这辈子都想不到,是因为近亲结婚,才导致了这样的后果。

  祁秋年和晏云澈这一份数据名单,属实是太吓人了。

  对于近亲结婚会生出病儿的事情,他们不信也得信。

  其中有个进城卖菜的老婆子,见大家都在讨论什么,于是便好奇地去问了一嘴。

  “最近城里又有什么新鲜事儿了?是不是小侯爷又要招工了?我家小儿子,前两日刚满15岁,是不是可以去上工了?”

  他们家还等着赚钱给小儿子娶媳妇儿呢。

  有好心人就说了一嘴,“就最近,王爷和小侯爷公布出来一份名单,说是什么近亲结婚,也就是表哥表妹结婚,会生出痴傻的孩子,也有可能会生出畸形的孩子,什么只有一条胳膊呀,或者只有一条腿,甚至是三条腿这一类的,还有的,一身皮肤跟蛇皮似的。”

  那老婆子当即心中就是一紧,连忙拉着那个人继续追问,“你是说表哥表妹结婚,就容易生出畸形的孩子?”

  那人理所当然地点点头,“人家小侯爷还有王爷,是去民间做过调查的,虽然不是百分之百会生出有问题的孩子,但是这个概率可一点都不小啊。”

  说着他也有些后怕,“还好我当初没听母亲的话,去娶自己的表妹。”

  当初只是觉得表妹太泼辣,他更喜欢温柔一些的女子,没想到居然逃过一劫。

  卖菜的老婆子瞪大了双眼,似乎难以置信。

  因为在她的概念里,亲上加亲,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习俗呢。

  怎么会生出有病的孩子呢?

  他刚给他小儿子定下的,也就是他娘家那边的姑娘,不是表妹,是表姐,要比他小儿子大两岁。

  可如今看来,这婚事怕是成不了了。

  万一他们成婚生出有病的孩子该咋弄?

  可是……都说是一个概率问题了,那是不是可以去赌一赌呢?

  那个好心人似乎看出了那老婆子的想法,连忙摆手,“老婆子,你可别犯傻啊,现在咱们国家有规定,近亲是不可以再结婚了,哪怕是定了亲的都不作数了,如果你们非得要违抗这一条法律,那就是男女双方,全家人都得被抓去服役。”

  老婆子这下是真的被吓到了,男女双方全家都得去做傜役,这不是要他们的命嘛?

  她箩筐里的菜都不卖了,连忙挑着又往家赶,得先去把婚事退了。

  回到村子之后,恰好村长也派人在敲锣打鼓,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公布。

  老婆子挤进去,仔细一听,这不还是她在城里听到的消息吗?

  以后近亲都不可以结婚了,什么亲上加亲啊,都是害了自家的孩子。

  许多村民都跟着卖菜老婆子的想法一样,觉得这简直是胡闹,完全不敢相信,这明明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习俗。

  觉得这条规矩简直是有什么大病。

  村长又不得不把新出台的婚姻法律给搬了出来。

  “大家可都清醒着吧,若是真有哪家敢再犯,被抓去服役,那老夫可就不管了,若是因此坏了村子里的名声,也莫怪老夫无情,将你们赶出村子了。”

  有了法律的加持,他们即便是不信,也不敢再犯了。

  那些刚定过亲的,定的是自家亲戚的,都连忙去退婚去了,可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犯错。

  紧跟着,又说起那些已经成婚的表兄妹。

  他们也忐忑着呢,怕不是让他们和离吧?

  村长又把另外的规矩,给讲了个清楚。

  和离,或者不和离,有孩子或者没孩子,都有相应的处理方式。

  有的娶了表妹的男子,倒是心底窃喜,按照如今的规定,他们以后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纳妾了呢。

  要说这家表妹不同意呵,这关乎到子嗣问题,那不同意也得同意呀。

  类似的消息,几乎在整个北宜都传遍了。

  以前,每个村子或多或少都有一些雷同的事情发生过。

  比如村里的某个傻子,从前爹妈都不要他,是被村子里的人一人一口饭给养大的,现在细想一下,那傻子的父母原来就是表兄妹呀。

  身边有了案例之后,他们便更是不敢再犯了,毕竟这时代,还是把子嗣问题看得十分重要的。

  谁都不敢去赌哪个可能性。

  不过他们讨论得热火朝天的问题,居然还是关于纳妾的。

  那些成了婚的表兄妹,无论是否有孩子,都可以和离,但是大部分女子都是不愿意和离的。

  对女子来说,和离,是一件丢脸的事情,即便是回娘家,都未必被自己的家人接受。

  而且二婚女,再嫁的条件,可能还不如现在呢。

  可是不和离,就得接受丈夫纳妾。

  天大地大,子嗣为大,家里的公婆,都是要催促逼迫的。

  怎么说都是对女子都是不公平的。

  其实要按照祁秋年来说,既然允许男子纳妾,留下自己的子嗣,那为什么不能允许女子也娶个小夫,她自己也生一个孩子?

  可是如今的国情不允许呀。

  皇后娘娘这法子,虽然说已经处理得很妥当,但按照现在的情况来说,终归还是女子比较吃亏。

  哪怕是有银钱的补偿呢?

  所以,祁秋年又琢磨了另外一个方式,开办了一个妇联。

  每个街道,每个村子,都评选出两三个热心的妇人,那红袖章一戴,就代表着一种权力。

  甚至还有人窃窃私语,这算不算女子当官了?

  不管算不算官吧,反正是祁秋年和晏云澈亲自委派的。

  就让她们去抓那些又想纳妾又不想给原配补偿的那些男子,还有偷偷违抗这条婚姻法的,一意孤行还要近亲结婚的。

  一旦抓到,那些人就一定要接受法律的惩罚,而妇联的工作人员,还能得到十两银子的赏钱。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

  结果这事情的热度都还没过去,还真就对这些妇联的热心阿姨们,抓到了不少知法犯法的。

  各种小惩大诫一番,这下是真的没有人敢犯了。

  北宜的新婚姻法规,进行得如此顺利,但是其他州府就不太好说了。

  所以祁秋年和晏云澈,干脆又把他们的法子整理了一番,写在奏折里,递交到了京城去。

  让老陛下自己看着办吧。

  具体是否要用他们的方法,就不是他们能干预的了。

  随后,祁秋年又琢磨了另外一件事情。

  那就是大晋的婚姻法,哦也不对,大晋有个狗屁的婚姻法,是有几条关于婚姻的律法,但一直都是形同虚设。

  绝大部分的夫妻,都是拜堂成亲,送入洞房,大家便认可了这是一对夫妻。

  可是他们并没有到官府去做相应的登记。

  其实原本应该要登记之后,两人才算得上是夫妻。

  可是大家都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特别是对于底层百姓来说,官府,不是他们这种升斗小民能够随便去的地方,而且官府的小吏,也得要偷偷收点儿好处,才能给大家办事,要不然都显不出他们的能耐。

  北宜被他们整顿过后,这情况倒是好了很多,但百姓们不知道啊。

  这一来二去的,麻烦问题就很多,特别是这次出台了禁止近亲结婚之后。

  祁秋年觉得可以再完善一下,“比如成婚的时候,来官府打一个结婚证,官府给送喜糖?以此吸引大家。”

  有了家人孩子什么的,他甚至还想把户口本给弄出来。

  到时候一家有几个人,看户口本心里就有数了。

  大概也能一定程度上地降低卖儿卖女的情况。

  晏云澈听了他的想法,若有所思,“在你的家乡,就有结婚证和户口本吗?”

  祁秋年理所当然地点头。

  然后在晚上睡觉的时候,他把自家的户口本给弄了出来。

  “你看,这就是我家的户口本,我家人口比较简单,只有父母和我,爷爷奶奶去世得早,户口被注销了,这上面会写清楚,我们的出生年月,家庭住址,是否服过兵役,还有自己的学历等等。”

  晏云澈翻看着这薄薄的几张纸片,忽而觉得这样的东西,实在是太实用了。

  至少比现有的户籍贴,要好用得多。

  晏云澈想了想,“那你可有结婚证?结婚证又是什么模样的?”

  祁秋年捂着嘴偷笑,“结婚证的事情吧,我又没结过婚,我爸妈的结婚证也不可能放我这里呀,不过那结婚证倒是也不复杂,是两个人的合照,然后是两人的姓名,出生年月,还有结婚的日期,差不多就是这些内容。”

  祁秋年想了想,然后干脆又把自己的身份证给拿了出来。

  “你看这是身份证,无论我们到哪里,都需要身份证,这上面的号码,是独一无二的,出门在外,住客栈,都需要用身份证登记,能一定程度上地避免犯罪分子。”

  其实就跟现在的户籍身帖差不多。

  晏云澈反复端详的这四四方方的卡片,十分坚固,还有这上面的一张照片。

  如果有了这身份证,大家以后出行,就没法冒用他人的身份了。

  祁秋年琢磨着,“你看,我们才做了人口普查不久,身份证需要一定的技术含量,暂且先不说,毕竟你们还有身贴呢,咱们也不好贸然地越过陛下去做这件事情,但是这户口本的事情,咱们是不是可以研究一下?”

  晏云澈考虑了一下,“普通人家,或许可以用这个户口本的方式,但那些世家权贵,哪怕是那些富商的家里呢?”

  那些有钱有权的,大部分都是一夫一妻多妾,孩子有好几个。

  有的恐怖一些的,院子里养十几二十个孩子也是常见的。

  还有一个情况,那就是这时代,很多都信奉父母在不分家,这细算下来,一个户口本上,至少得几十号人。

  如果只是把家人写入户口本,放在一个本子里,倒是可以操作,无非就是页数多一点。

  但是那些权贵世家,有钱人家里的奴仆,该怎么办?

  如果只是签了雇佣合同的那种,倒是问题不大,他们会有自己的家庭,会有自己的身份信息,他们可以自己弄一个户口本。

  但是那些签了卖身契的奴仆又当如何?

  那些奴仆,是应该登记在原本的家庭里呢?

  还是该登记在主家的户口本上呢?

  这个问题,还真把祁秋年给问到了。

  祁秋年没忍住,嫌弃地啧了一声。

  “这事情是有点麻烦,你等我再琢磨琢磨。”

  晏云澈轻笑,“此事也不急,我们做不成,可以等以后承安来做。”

  如果真的有幸把承安推上那个位置,承安是最小的皇子,要让百姓对少年天子信服,就得让承安做出一些政绩。

  让百姓看到这新皇帝是个好的。

  祁秋年心情瞬间明朗,对啊,他一个没啥实权的侯爷,操这种心干什么,这事情,得等有这个能力,又有这个权力的人去做。

  嘿嘿,那就辛苦小承安了。

  祁秋年偷乐了一阵,“对了,明日那新来的守城小将,要过来拜访咱俩,你准备如何?”

  是准备收服?还是准备合作?

  新来的将领,只有刚入城的那天,他们在城门口打了个照面,简单地寒暄了几句,彼此认识了一下,之后就因为政务繁忙,一直没来得及坐下来仔细聊一聊。

  那人虽然看着不太聪明,但最基础的礼貌问题还是有的,前段时间忙完了,这就立马送来了拜帖。

  “这新来的将领叫刘猛,原本叫刘大山,祖籍西南那边的人。”晏云澈解释说,“你也知晓,西南那边山多,同时那边的山匪也不少。”

  这刘大山,从前生活的村子,都没少被那些匪徒迫害,就连他的父母也丧生在了山匪的手中。

  他侥幸逃过一命,便想着给家里报仇。

  他知道自己不聪明,但是身子骨也还算健壮,所以他就长年累月地,埋伏在山里,盘查山里的地形等等。

  等到当地的官员要出发剿匪的时候,他就站了出来。

  用他根本不识字,纯手工画出来的地图,说服了这些将领,要带他们进山。

  然后那次剿匪活动大获全胜。

  而刘大山,也被剿匪的小将给看中了,就问他愿不愿意入伍,至少当兵也能混口饭吃。

  那刘大山自然是愿意的,之后再参与过几次剿匪活动,这刘大山都立下了不少的功劳,一步一步地,也成了一个小将领,后来带他入伍的师傅,就给他改了个名字,叫刘猛。

  也正是因为这刘猛,没有背景,陛下才会提拔他过来做驻守将军。

  好歹也是五品官呢。

  而且,这刘猛从前也不属于哪个派系,如此也能降低李国公的戒备心。

  祁秋年那种奇妙的感觉又来了。

  “你是怎么做到,这么快就把这个刘猛信息给查了个一清二楚的?”

  晏云澈叹息着轻笑,“年年如此聪明,难道真的就猜不到吗?”

  祁秋年瘪瘪嘴,“又在给我故弄玄虚,反正你要不说,我就不问了。”

  就像他一样,他的异能,在晏云澈面前暴露过不止一次了,可是晏云澈却从来没有问过。

  他是感觉到,晏云澈有点儿不太对劲,但也说不上来。

  或许以后有机会了,晏云澈会亲自跟他说呢。

  也省得他去刨根问底了。

  晏云澈简直是拿他没办法,还是慢慢来吧,若是直接将读心术的事情说出来,怕是不会妥当。

  要让他的年年慢慢接受,他读心术带来的好处,然后忽略掉那些弊端。

  然后晏云澈又说回正题,“我估计,这刘猛这次是过来求助的。”

  祁秋年瞬间明白,虽然将领换成了陛下的人,可底下的士兵,他们还顶着李家军的名头呢。

  既然是李家军的士兵,为何要听一个外来将领的调派呢?顶多是做做表面功夫,然后阳奉阴违。

  还有一点很重要,那就是军饷,也是陛下派户部先发给李国公,李国公再发给管辖内的守将,让他们落实到士兵身上去。

  被军饷挟制着,李家那边随便找个借口,拖欠军饷军费,刘猛要是讨不到钱,这管理起来就更难了。

  再则,这刘猛本身也不太聪明,怕是镇不住那些兵痞子。

  但刘猛,也不完全是个傻子,他搞不定那些士兵,也搞不定李国公,当然知道来求助了。

  那李家军,最大的官就是李国公了,但晏云澈是王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