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小巷,街坊邻里,走出门,说的全是关于几个工厂和修路修房子的事情。

  显然,祁秋年的这系列的行动,已经成为了百姓口中的谈资。

  祁秋年也乐见其成。

  他相信,再过不久,这些消息就该传到周边的城镇去了。

  他也早就把话放出去了,还要源源不断地招工。

  似乎是想要把整个北宜打造成一座工业城市。

  种田,肯定也是要种的。

  去年,培育出了亩产五六石的水稻,今年,老皇帝已经让大司农那边负责,苏寻安从旁辅助,要再多找几个地方进行试验了。

  祁秋年当然也不会放过北宜。

  北方啊,黑土地,是后世产粮大户啊。

  可如今,北宜周边乡村,每亩地才300斤左右的产粮,这完全不够。

  土豆红薯玉米,确实可以让整个大晋都不会再有饿死人的情况,但主食,大米,小米,大麦,小麦,才是最主要的。

  北方呢,黑土地呢,可不能浪费了。

  跟祁秋年一起来北宜的,还有之前跟苏寻安去过建渝州府的退伍将士,他们都已经有相关经验了。

  只是这次要把水田换成旱田。

  祁秋年又根据资料,研究出了一种可以增产的方式,不过具体能不能成,还是得看今年的收成如何了。

  每个人的干劲都很足。

  祁秋年和晏云澈也一样,刚来北宜的第一步,他们走得还算比较顺畅。

  今天又有好事情了。

  祁秋年最开始说要做的图书馆,今天终于落成了。

  城外还没建起来,图书馆还是选择在了城内。

  两进的大宅子,前后院打通了,分成了几个区间。

  跟现代图书馆有些相似。

  比如科举相关,工匠,纺织,等等。

  甚至是农业板块,如何科学有效地施肥,除草,增加产量等等。

  还有一部分杂书,比如教人如何做豆腐,豆腐的衍生产品,豆干,豆皮,甚至是臭豆腐,豆腐乳,冻豆腐。

  类似的,还有很多,都是有益民生的,只要有百姓照着书里学了,说不定就会有一定程度地改善自己的命运。

  至于说,原本就会这门手艺的,要是所有人都学会了,那他们的饭碗岂不是没了?

  关于这一点,祁秋年想说,时代是在进步的,人家做白豆腐,你也可以做黑豆腐,魔芋豆腐。

  技术传播出去是迟早的事情,落后,不愿学习,只知道守成,那注定会被时代淘汰。

  除了这些比较常规了,还有一类,那就是科学板块。

  祁秋年整理了一部分后世的基础学习内容,大概就是初中生水平的,数学,物理,化学。

  俗话说得好嘛,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但凡有一个人能学到里面的知识,并且开始深入研究,说不定有一天,他就能给这个世界带来惊喜。

  祁秋年他就只有一个人,一个人的力量,不足以改变这个世界,但伟人说得好嘛,人多力量大。

  除了科举相关板块,其他的板块,祁秋年都雇佣了会读书识字的,可以给不识字的人念书。

  至于能学到多少,就看自己的本事了,长此以往,他们能看到识字的好处,说不定也会跟着学几个字。

  看书是免费的,抄书也是免费的,要把书借离图书馆,才会产生一些微薄的费用。

  哪怕是贫苦家庭,都是能负担得起的。

  除了这些,图书馆里还有休闲区,讨论区,**笔墨纸砚,甜品饮品等等。

  这图书馆,祁秋年没打算赚钱,能稍微赚一点回来,维护图书馆,负担员工的费用,这就足够了。

  祁秋年的取名方式,还是一如既往的简单直白。

  大晋图书馆。

  开业当天。

  晏云澈亲自去请了北宜唯一一家书院,灵泽书院的山长,也就是后世说的校长。

  这山长叫曲子博,不是祁秋年想象中的那种长着白胡子,慈祥又威严,还带着几分儒雅的山长。

  反而是一个年轻人。

  当然,说年轻,在这个时代也不准确,三十多了。

  祁秋年听他自称老夫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懵了一下。

  还是晏云澈给他解释了一下,这曲子博曾经是很有名的神童,十七岁的状元,但刚做官,就闹了事情出来。

  也不是什么大事情。

  就是小年轻性子直,初入官场,再加上他天生神童,自然有些……额,有很高的傲气。

  眼里揉不得沙子,一连得罪好几个大臣,偏偏他也不是有很深的背景,虽然出身世家,但却已经没落了。

  这不,被人职场霸凌了。

  这曲子博后知后觉,为了不给家里惹祸,刚好家里有人做了点错事,别离避免被人抓住辫子,害了家族,他只能主动请辞,急流勇退,然后回乡办了书院。

  可能有人会觉得这天才也不过如此,被人欺压,居然就退缩了,应该要奋发图强,狠狠地打那些人的脸才行。

  但祁秋年理解他,因为这个时代的规则不是这样的。

  如果他没有晏云澈和晏承安,还有战止戈做背景,甚至是没有爵位,他也会被打压,沦为世家权贵的养分。

  特别是官场上,过刚易折。

  家族培养曲子博,虽然希望他出人头地,带领家族走上颠覆,但也不会是想要他一个人连累了整个家族。

  正好,曲子博那时候还年轻,十七八岁的年纪,正好可以蛰伏几年。

  以后想要重新做官,他也是有机会的,毕竟才学和能力还是有的。

  但曲子博办了书院之后,慢慢地,沉稳了不少,十几年下来,思维想法也不同了。

  不论是做官,还是做山长,做教书先生,对他来说,都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

  不过,傲气还是在的。

  从前的太守请他下山,他都不给面子的。

  但这次,是晏云澈亲自去请的,还是因为图书馆,他才愿意下山。

  当然了,大概也是因为祁秋年。

  他想见一见祁秋年这么一位与众不同的侯爷,也因为活字印刷术,还有便宜的珠玉纸,最重要的,大概是即将要建设的义务教育小学。

  图书馆开业,还是一如既往的盛大。

  毕竟是要服务大众的,自然要敲锣打鼓,广而告之了,让老百姓知晓,有了这么一个地方,开业免费看书的地方。

  之后,再由曲子博,带着书院的学生进去,让学生们看过之后,再口口相传。

  因为很多普通人,他们都不敢进这样的地方,只有口碑传出去了,图书馆的运作,才能顺利。

  所以开业第一天,凑热闹的人多,但是进去看书的人不多,祁秋年完全能接受。

  走过流程之后,祁秋年就请曲子博单独一叙。

  “曲山长年长我一些年岁,若是不嫌弃,愚弟就称呼您一声曲兄了。”

  曲子博拱手,“不敢当这一声曲兄,在下与侯爷身份有别。”

  祁秋年心里啧了一声,这人还真是不给人面子。

  不过,他也不介意就是了,天才有傲气,是值得被原谅的。

  他也琢磨着,看能不能让曲子博为他们所用呢。

  毕竟掌握了整个州府的学子命脉呢,甚至还不止,周边州府来求学的学子也不少呢。

  “在下原本就是一介商人,世代都商人,回到故土,也是有幸得了陛下的赏识,才有了一个爵位,但在下本质上,就是一个商人,但曲兄便不同。”

  曲子博悄悄松了一口气,不是他故意拿乔,实在是现在不愿意与权贵牵扯上。

  这小侯爷摆明了要以商人的身份结交,那话题就很好谈了。

  两个人心里的小九九,其实都没瞒得过晏云澈,其实有那么一丝丝好笑。

  “曲山长是想问小学的事情?”晏云澈主动牵起了话题。

  曲子博颔首,“这免费教育,如何能做?”

  顿了顿,他又觉得措辞不当,又补充了一下,“在下是指,如何能做好?意义在何处?自古,书籍,知识,都是少部分人拥有的资源。”

  特别是祁秋年的这一间所谓的小学,居然连女子都收。

  祁秋年想了想,没先回答问题,反问了一个问题,“曲兄是不愿意看到百姓都识字?”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曲子博学识再好,再有本事,都不会是祁秋年的同道中人了。

  “非也。”曲子博思索了一下,“我只是想知道意义在何处?之前七王爷来找我的时候,我便想知道这个问题。”

  从曲子博的角度来说,普通人读了书便是可以科举,可以出人头地,改换门庭。

  知识是一个上升的阶梯。

  差一点的,便是可以找一份体面的工作,账房,管事,村长,里长,衙门里的小吏等等。

  这些工作,在村子里,说出去,都得让人万分羡慕了,代表着他们已经脱离了从地里刨食的阶层。

  如果是能做到衙门小吏,但很多平民眼里,那就是当小官儿了,十分了不得了。

  可是女子读了书,又能做什么呢?大概是婚事上,能有些助益。

  除此之外,女子读了书,就连一份工作都找不到,还不如学习一门手艺,比如刺绣织布,哪怕是磨豆腐呢。

  可是学这些,貌似也不需要识字。

  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这个世界上,几乎所有人都想读书,都想借着读书,改变自己的命运。

  可天底下,哪里又有这么多岗位需要读书人呢?

  所有人都会识文断字了,读了书,便是眼界不同了,他们还能甘心情愿地种田吗?他们还能甘心情愿地去做那些苦力活吗?

  毕竟他们也读过书诶,会识字写字唉。

  曲子博觉得,现在让他书院里的那些学生去工地上挑水泥,他们肯定是不会同意的。

  甚至会觉得,去做那种苦力活儿,对他们这种读书人来说,一种耻辱。

  祁秋年很能理解曲子博的想法,因为他的想法,是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的想法。

  “读书,或许可以不看表面,更深层一点的,便是可以医愚。”祁秋年就简单地回答了这句话。

  曲子博慢慢地咀嚼着医愚这两个字。

  愚,愚昧,愚蠢,愚笨。

  原来是需要医治的吗?

  祁秋年继续说,“读书,不是让人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而是知书明理,在许久之前,读书,还只是极少部分人的专利,书籍,知识,都掌握在世家权贵手里。”

  如今,平民也能读书了,也能通过读书改变自己的命运了。

  这个时代,终究是会进步的。

  祁秋年说得残忍,“从前,世家贵族,把控知识,便是想要民愚,甘心情愿地做他们的养分。”

  因为他们不懂什么道理,追求的唯一,就是吃饱饭。

  跟随世家贵族的脚步,让他们做什么就做什么,世家贵族偶尔从指缝里流出一点东西,便是对他们的恩赐。

  他们甚至也会感恩戴德。

  这话,让曲子博沉默了。

  “侯爷的意思是,这世界不该有世家贵族?”

  祁秋年勾唇笑了一下,其实在哪个时代,都是有阶级的。

  即便是他来自后世,提倡人人平等,可依旧看得到阶级压迫。

  “这话有失偏颇了,曲兄。”祁秋年说,“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大家的,只有大家共同努力创造,才能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无论是世家权贵,还是平民百姓,他们都是有智慧的,不是山里的猴子。”

  此话,让曲子博会心一击。

  晏云澈听他们辩驳了一会儿,这才缓缓开口,“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又是直击灵魂。

  曲子博站起时,庄重地朝着晏云澈揖了一礼,“学生受教了。”

  晏云澈莞尔,“此话也不是本王说的,此前听小侯爷与父皇说起过。”

  祁秋年龇牙一乐,“不过也不是我说的,是一位刘姓大家说的,图书馆里都有相关的记载。”

  曲子博此刻是真心佩服了,于是也玩笑道:“如此看来,学生怕是要多抽时间来图书馆看书了。”

  “随时欢迎啊。”祁秋年暗戳戳地给图书馆谋福利,“以后能来这里看书的,除了学子,还会有普通人,如果曲兄偶尔能给他们讲讲课,也是共同学习,共同进步了。”

  曲子博颔首,并没有拒绝,也不知道自己落了圈套。

  只有晏云澈把他家年年的想法听了个一清二楚。

  但他能怎么办呢?

  只有配合啊。

  “曲山长。”晏云澈状似无意地提起,“你的书院,是否有贫困学子?或是不打算再在科举上更进一步的?”

  曲子博闻弦歌而知雅意,“王爷是想要找几个教书先生?”

  晏云澈颔首,“整个义务教育小学,除了面对工人子弟招收学生之外,也面对整个州府招生。”

  这次跟京城那小打小闹的工人学堂可不一样了。

  招收的学生多,学校当然也不会太小,自然也需要更多的教书先生。

  祁秋年这次定的是两年制的学习,招收八岁到十五岁以内的孩子,超龄的,实在是想学,他们也是可以收的。

  学习两年就可以毕业,基本上已经脱盲。

  再进一步,便是分专业学习了,这部分还要细化一下,就跟后世上大学似的,得找几个适合这个时代的专业出来。

  建筑,格物,刺绣,等等,都可以分成相关专业。

  再等毕业之后,祁秋年的工厂招工优先从毕业生里选择。

  即便是不在他这里工作,在学校里学到的知识和专业,也够他们离开学校之后,有一门糊口的本事了。

  如此,就能形成一个良性循环了。

  不光如此,他还特意编了一份’另类‘的教材,有助于日后的工作展开。

  教这部分知识的,是祁秋年和晏云澈自己安排培养的。

  但是寻常的四书五经,也是不能少的。

  到时候人多,就得分班,一个班小几十个人。

  到如今,还没招收普通学子呢,就登记过的工人家的孩子,都已经有两百多人了。

  晏云澈给祁秋年找了些老师,男女都有,但这老师,不得多多益善?

  当然了,祁秋年也不是白找曲子博要人。

  他这里的教书先生,待遇福利,这些都是十分不错的。

  住房,医疗,薪水,都是现有同行不能比的,甚至是比曲子博的书院还要丰富几分。

  祁秋年还会根据教书先生家里的情况,在工厂里给出一两个工作岗位,让这个教书先生可以安排给自己的家人。

  这同样,又是一份工作,尽管这份工作不是什么重要的职位,但总归可以给家里增添一份收入。

  曲子博听得大为感动,他的书院,招收的学生,至少都是童生。

  而教书先生,也都是举人起步。

  但福利待遇还没这个义务教育小学高呢,要是说出去,怕是有教书先生都想跳槽了。

  不过他也不介意。

  更多的,他是想要给那些贫困学子,家里无力支撑他继续上学的学子,一个机会。

  “侯爷放心,学生今日会便回去整理一份名单,改日再将人给您带过来,是否要录用,还看侯爷的意思。”

  北宜本身就穷,真的能通过读书考科举,出人头地的不多。

  而且有的学子,从七八岁开始启蒙,读到如今三十多了,还是没能更进一步。

  俗称:不开窍。

  与其继续把时间荒废在学业上,还不如靠着这点学识,去参加工作,也算是给家里减轻负担了。

  至于科举,除非他们哪天开窍了。

  曲子博对书院里的学生们还是很了解的,天赋型选手很少,大多都是靠死读书,靠死读书考上进士做官,那几乎是凤毛麟角。

  还不如早点儿改行呢。

  更何况,祁秋年这所小学,对教师的要求并不高,只是教孩子们启蒙而已。

  他书院里的那些穷秀才,绰绰有余了。

  祁秋年也目露感激,“如此,那就先谢过曲兄了。”

  三人在这里相谈甚欢,可是没一会儿,就有人过来通报,说是李家那边来人了。

  祁秋年和晏云澈都有些诧异。

  这个李家,当然是说的是李国公,李国公派人过来做什么?

  那李季和他的家人,已经被砍头行刑这么久了,剩余的,也都去劳改了。

  现在才派人过来,是几个意思?

  祁秋年和晏云澈对视了一眼,这李国公派人来了,都到府衙了,他们也不好拒之门外。

  总要去看看他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

  曲子博站起身,“既然侯爷与王爷有客来访,学生便不打扰了,改日再叙。”

  祁秋年点点头,“教书先生的事儿,还劳烦曲兄费点心,毕竟关乎到学生,学识差一些没关系,但人品得要好。”

  曲子博理解他的意思,笑道:“这是自然的,学生一定不让侯爷失望。”

  晏云澈和祁秋年要回府,曲子博却留在了图书馆,他也要进去看看书呢。

  他从前好歹中过状元,在翰林院做过编修,见过的藏书无数,但侯爷这里的图书,肯定能给他新的惊喜。

  祁秋年和晏云澈这边回了府衙。

  李家那边来的还是个年轻人,二十来岁的模样,瞧着有些不像武将,反而像个读书人。

  而这个年轻人确实也端着一派读书人的姿态,朝着两人行了礼,“在下李瑞,特奉李国公之命,来向王爷与侯爷赔罪的。”

  赔罪,这话就说得有意思了。

  那李季,又不是得罪了他俩,所以才被缉拿问斩的。

  原本就是那李季作恶多端,晏云澈将他依法处置了。

  如今,这’赔罪‘二字,便直接扭曲了这个事实。

  听起来,像是晏云澈和祁秋年公报私仇。

  祁秋年也不惯着,“若李国公真想赔罪,不如多捐点钱?如今在北宜百废待兴,哪儿哪儿都需要钱呢。”

  那李瑞心头一梗,但面上不显,“不如王爷请先看看李国公给二位送来的厚礼?”

  祁秋年和晏云澈对视一眼,如果这李国公赠送来什么金银财宝,倒也不错。

  卖掉也都是钱。

  而且在李国公背后怕是也收受了不少不义之财,他们拿过来,再用到百姓的身上,也算是不错的选择了。

  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那李瑞见两人不反对,当即就让自己的随从,去把礼物带上了。

  可当祁秋年和晏云澈看到他们口中所说的礼物时,便立即黑了脸。

  这礼物,竟然是十名环肥燕瘦的美貌女子。

  晏云澈的脸色黑得难看,“李国公这是何意?”

  但李瑞像是瞧不懂颜色,先是行了一礼,然后才回话,“国公爷说北方苦寒,王爷刚还俗,身边也没一个知冷知热的,所以国公爷给王爷送来十名婢女,照顾您的起居。”

  这下,祁秋年的脸也黑了。